蘇明妝越說聲音越小,後麵的話幹脆就不敢說了,小心翼翼地偷看男子。


    令她驚訝的是,男子卻沒像她夢中那般動怒,反倒是靜靜立於原地,神情黯淡、麵色彷徨。


    他雖為武官,常年在殿前行走,卻和其他武將不同,皮膚非但不黑,還很白皙。


    此時更白,白得好似……慘淡月光拂麵。


    又等了好一會,蘇明妝便壯膽子問道,“你……想打我嗎?”


    “不想。”


    “那……你在想什麽呢?呃……我不是故意打探你的想法,你不用說。”慌亂地解釋著。


    過了好一會,裴今宴才輕輕吐出一口氣,低聲道,“我這輩子……就這麽完了?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是活脫脫的諷刺。


    本想建功立業,不把心思放在男女之事上,但卻不知是禁欲的原因、還是蘇明妝這張臉實在美豔,每次有宮宴或者活動,他都忍不住看她。


    他確定自己沒有褻瀆之心,隻是單純欣賞美麗之物,卻陰差陽錯的造成單方麵熟識。


    所以鬆月寺出手相救,他沒露出正常男子該有的驚豔反應。


    誰能想到,恰恰是這“不驚豔”,才有了後麵的一出鬧劇。


    裴今宴低聲笑了出來,笑容破碎——父親離世三年後、過了孝期,母親曾與他深談,希望他娶一名家風清正、聰慧能幹、與他誌趣相投,最好家族有些勢力的官家千金。


    以他的條件來說,這樣的女子並不難找。


    但他還沒從父親突然離世的陰影中走出來,而且隻在刑部謀了個小差事,實在沒心情男歡女愛。


    他的同僚好友勸他:娶妻當娶賢、納妾便納色。


    妻子用不著喜歡,隻要條件合適、對自己仕途有益便可,選一個溫良不善妒的女子,讓她生個一兒半女,待他的事業也穩定後,便可按照自己喜好,納一些喜歡的妾室。


    他都知道,但做不到。


    他想象不到如何與沒感情的女子同床共枕、孕育兒女;而且以後若納妾,也定對正妻有愧疚之心;若以後真碰到喜歡的女子,搞不好想把最好的給她,難免有寵妾滅妻之嫌。


    既然明知未來步步荊棘,還不如從開始便節製。


    誰能想到,計劃不如變化快,還不等他建功立業,先被迫娶了一名嬌生慣養、刁蠻任性的女子?


    唯一與母親的要求相同處,是家族有勢力,但與他失去的相比,他不稀罕這些勢力!


    這便是,所謂報應吧,


    報應他既想節製,又忍不住欣賞美色。


    蘇明妝看著男子越來越破碎的笑容,嚇得額頭冷汗冒出,她偷偷移了移腳步,想趁男子陷入沉思,抽空逃跑,


    但剛移了兩步,就被對方發現,“你要去哪?”


    “啊?哦……”蘇明妝僵硬地咽了口口水,顫巍巍伸出纖細的指尖,“我……我想去一旁看看月亮,今天月亮很大……不是,是很漂亮。”


    裴今宴沒拆穿女子蹩腳的謊言,“你怕我?”


    “……其實也……還好。”


    “為什麽怕我?”


    蘇明妝緊張地捏了捏繡著百花祥雲圖案的袖邊,“因為……因為做賊心虛唄,之前害了您,所以現在……害怕……”


    裴今宴冷笑一聲,“有什麽可怕,我還能打你不成?”


    蘇明妝偷偷腹誹——打倒是不會,畢竟有痕跡,但讓人生不如死的辦法,您可多得是。


    裴今宴見女子抖得如一隻小雞仔,心中鬱悶之氣,倒是平靜了許多,“去坐下談話。”


    再晚上一會,女子怕是站不住了。


    “……是。”蘇明妝邁著僵硬的步子,終於挪到了美人靠上,急忙坐下,心頭慌張——剛剛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到了刑部大牢,要被人審問。


    ……雖然她不知道刑部大牢長什麽樣。


    裴今宴也找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坐下,一邊觀賞星河,一邊隨口問道,“說吧,你的行為作風,為何與傳言不同。”


    “迴大人……哦不是,我的意思是……因為做錯事了,深感內疚,做賊心虛……”蘇明妝暗暗自責——該死,剛剛滿腦子想的都是刑部大牢,因為緊張,竟然說走嘴。


    裴今宴語調平靜悠遠,帶著一些難以察覺的譏諷,“因為做賊心虛,所以夾緊尾巴做人,順便做一些討好之事,這樣便能平息從前做的惡?這便是俗話說的:打一棒子、給一甜棗?”


    “不是,你聽我說……”


    “一段姻緣,以這種不堪的方式為開端,後麵真的能不計前嫌,破鏡重圓?我是男子尚且還能納妾,彌補遺憾。但蘇明妝你呢?你身為女子,倫常要求你從一而終,難道就不為自己的未來幸福考慮嗎?當你做那些決定時,你到底在想什麽?”


    蘇明妝麵色蒼白,精神恍惚——是啊,當時她在想什麽呢?


    經曆一番夢境後,從前的一切……就好像上輩子的事一般。


    她都不知自己當時在想什麽,隻記得,每一天都渾渾噩噩。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梳妝打扮,很不滿意,因為沒變得更漂亮——但她容貌已經絕美,還如何提升?


    之後用膳,很不滿意,因為沒什麽新意——但她挑食得厲害,不肯吃的菜品比肯吃的菜品還多,翻來覆去就那麽幾樣菜,誰又能每天做一個花樣出來,還要色香味俱全?


    白日裏,她覺得無聊得緊——因為別的閨秀刻苦學習琴棋書畫時,她一直在玩耍,但再好玩的遊戲,日日玩,也會膩了。


    好容易參加聚會,她興致勃勃地打扮赴宴,卻惹了一肚子氣——因為別的閨秀要麽不理她、要麽排擠她,即便勉強和她說話,也是陰陽怪氣,


    她打扮得那麽漂亮,豔壓了其他閨秀,人家本就不舒坦。她從不肯附和別人話題,非要眾人參與她挑起的話題,讓閨秀們眾星捧月地捧著她,誇著她,


    那些閨秀也都是出身名門,也都是父母眼中的金疙瘩、仆人眼中的大小姐,誰又願意捧著其他人?能喜歡,就怪了。


    “真的……很奇怪……”蘇明妝喃喃道,“這些道理,明明沒人給我講,為什麽現在……我就能無師自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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