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止業沉默不語,算是妥協,少女饒有興致地一一望向眾人,最終目光還是落在夜清河身上。


    許是被這種目光看得有些不大自在,夜清河知道此刻需得說些什麽。


    於是出聲打破沉默道:


    “你方才說證業尊者背信棄義,拋夫棄女,我對此有些好奇。”


    夜清河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她看得出少女對止業有怨無恨。


    所以若她心性如此,此刻最想做的事,應該是讓止業身敗名裂,讓她痛徹心扉。


    而自己想要尋找破局的契機,則必定不能讓眼下之局冷場,需要調動這少女的情緒,方能出現破綻漣漪。


    所以思忖之下,重提當年之事乃是最佳選擇。


    更何況,古行知怕也很想知道,這兩女之間究竟有什麽過往,會讓止業選擇背叛。


    “你當真想聽?”


    “是,我雖與她相識一場,但她方才作為,已讓相識之誼盡散。


    今日即便我們能僥幸離開,他日也必有一戰,可論修為,我短時間內很難戰勝於她,所以...


    若她真是沽名釣譽之人,我亦可以此事拿捏,作為一張底牌。”


    聽到夜清河如此直白的言語,少女嗬嗬一笑,目光落向止業,隨後冷哼一聲:


    “哼哼,看來你也有今天,接下來的事是由你去講,還是由我代勞,我給你這個機會。”


    然而此時,止業心境已亂,原本是大好自證的機會,如今也隻得放過。


    沉默不語。


    “既然你不願把握這個機會,那我便將當年的齷齪之事,廣而告之。”


    少女話音至此,稍稍一頓,目光望向破碎空間之外的雪山之巔,而後冷笑一聲,目光重新落迴夜清河。


    麵上神色帶著一絲難掩的激動,好似得償所願的畫家,正欣賞著自己最傑出的畫作。


    “當年妖皇之亂始於雪山,而妖皇屬風雪一脈,雖以大神通號令妖族發動獸潮,但對雪山諸族卻頗為寬鬆。


    大師父身為風雪一脈,妖皇親孫,他根本不必參與此戰,此戰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影響他分毫。”


    聽到少女說到“妖皇親孫”四字之時,止業神色微變,顯然不知。


    她隻知道,風雪妖王是妖皇後裔,但卻不知兩人竟是親族。


    而少女沒有當真從頭講述當年之事,因為她在意的,並不是止業對她的背離,所以也沒有刻意去描述三人情誼如何。


    見少女沉默不語,古行知適時開口,因為他從夜清河的舉動中,猜出對方想要撥亂少女心境。


    於是從旁分析。


    “原來如此,若是被親孫施展逆血歸元續脈大陣,效果的確拔群,如此若再以百名止境為基血祭,或可撼動七劫妖皇。”


    “大師父雖不喜人妖相鬥,但卻也不會將人命看得比妖命更重。


    當年發生妖皇之亂,大師父想要隱退,選擇兩不相幫。


    是因為一個人,非要以天下大義為借口,說自己不能對不起師門教誨,不能坐視亂世發生在眼前。


    明明當時這個人還不是止境,在這場亂局之中,連炮灰都夠不上資格,卻將天下需要她說得那般大義凜然。


    她明知道我和大師父是妖族,卻還要苦勸我們為人族而戰,她明明可以一人獨去,卻非要大師父同行。


    在經曆數次危機之後,大師父的身份暴露,妖族對其口伐筆誅,人族卻也將其當做異類。


    可盡管如此,在這個人的蠱惑之下,大師父還是選擇為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韙,為了人族背叛本族。”


    少女言至此處,目光陡然望向止業,她口中的那個人是誰,此時溢於言表。


    而方才一直沉默的止業,聽了少女視角之中的自己,竟是這般攻於算計,再也忍耐不住,想要出聲辯解。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當年的妖皇...”


    可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少女淩空一指,隨即兩道妖王威壓瞬間降臨於止業之身,壓得她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我還記得當初有人教過我,君子不救。一個人若是自身實力強大,自可行俠仗義,救人於危難之中。


    可若自身實力不足,強行救人,非但救不了人,還會讓事情惡化,傷及自身。


    而有時候,這自身並不隻是自己,還有她身邊的朋友、家人、以及在意她之人。


    皆會因不忍看她陷入泥潭,而被她強行施救的手段,拉入塵泥之中。


    君子不救,聖人當仁不讓,可她算什麽聖人?不過是芸芸眾生,一隻螻蟻罷了。


    她憑什麽要為了自己做聖人,便將其他人一並拉入萬劫不複?”


    少女說話之時,情緒越發激動,夜清河覺得此時應該給出些許迴應。


    更何況她清楚,雖然對方說的話中,一定帶有一定曲解,以及她個人的角度...


    但,她說的話不是全無道理。


    至少對於自己而言,有一件事沒有錯。


    “不錯,實力足夠,自可隨心所欲,但若實力不足強行施救,不過是誤人誤己的偽善。


    若這人在明知自己牽一發而動全身,親朋不可能置之不理的情況下,仍要堅持自己所行之事。


    悄然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可若再刻意讓旁人知曉,迫使他們加入其中,這便不隻是偽善,而是小人行徑。”


    夜清河說話之時,瞥向止業,目光之中滿是冷漠,好似說這句話時,心中已然有了評判。


    之所以如此作態,一是想要安撫少女,二是她覺得,止業應該不是這樣的人。


    若她真的做出欲拒還迎,悄然離去卻又故意讓旁人知曉之事...


    那自己便沒有罵錯她。


    如若易地而處,自己也是最為討厭這種人的。


    “哼哼...看吧,這世上還是有聰明人的,不是誰都會被你那一句天下大義誆騙,也不是誰都會眾誌成城。”


    少女從夜清河處得到了認可,此時目光如炬,落在止業身上,來迴掃視。


    似是目光化刃,要將對方撥開,看看其心是黑是紅。


    見止業麵色難看,少女很是滿意,但隨即目光重新落在夜清河身上,淡淡出聲。


    “雖然你說這話,有求活的成分在內,不過我還是很喜歡聽。似你這般聰明人不多,我不會讓你死的。”


    “那倒是要說一聲多謝了,隻是不知,此後發生何事?”


    夜清河表現得十分自然,似乎比起自己是否能夠脫身,她更希望聽到接下來的故事。


    少女微微一愣,眉頭輕佻,沒了先前的冷漠姿態,多了三分靈動可人。


    不過,隨著記憶湧上心頭,神色又恢複如初。


    “大師父最終選擇背叛妖族,站在人族一列,不惜以上古陣法,以及自己的肉身元神為代價...


    最終封印妖皇,終止了妖皇之亂,使得天下免於戰火。


    而施展這陣法,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不止大師父一人,還有許多人族修士。


    這些人,大多是那女子的叔伯,大多是與其宗門有舊之人,大多是被她那一句天下大義裹挾之人。


    他們為了所謂的人族,犧牲自己,獻祭自身,成為發動大陣的供給。


    而那女子,自己想要去做聖人,卻不願意讓我見證一切,執意要將我送迴南海。


    或許從那時起,她便已經下定決心了吧。


    可是我知道,大師父之所以走得那般決然,是因為一個人,一句承諾。


    而她,沒有守住這句承諾。”


    少女說至此處,目光再度落向止業,她想要看看,對方被自己重提過往,麵上是否有一絲愧疚。


    可是她卻發現,對方麵上的苦楚,皆是被威壓所致,仿佛對於當年的決定,沒有一絲後悔。


    當真執迷不悟。


    於是,她說出了這句承諾:


    “那人答應大師父,隨他一同完成封印的最後一步,陪他一起永鎮雪山,此生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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