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傍晚,烏雲不知何時遮蓋了皇城了天空,綿綿細雨就此落下。


    青石鋪就的街道上,白衣少年悠然撐傘而行,雨滴輕輕敲打著傘麵,發出細碎而有節奏的聲響,如淺唱低吟。


    少年身旁,黑衣少女靜默跟隨,她側過臉來望著他那平靜的臉,下意識緊了緊懷中抱著的劍。


    踏踏踏!


    踩水聲從前方傳來,淩亂的腳步顯示來人的數量有些多,顧川手微抬,被傘麵遮掩的景象顯露於眼中。


    沈連城站在前方,身後跟著一群護衛,約莫十幾人,每個手中都拿著一根烏黑長棍。


    他凝望著顧川,眸中頗為凝重,赫然開口質問:“顧川,你要去哪兒?”


    “與你無關。”


    顧川目不起絲毫波瀾,聲音格外淡漠,“讓開!”


    “你是要進皇宮?”


    沈連城盯著他,道:“父親說你膽大包天,免不得要做有損我衛國公府之事,果真如此!”


    “你要攔我?”


    “你尚且還是我沈家的義子,若是做了什麽大逆不道之事,我衛國公府也要受到牽連!”


    沈連城冷哼一聲,喝道:“迴去,蒼舒月出征是陛下的旨意,此事不是你能改變的!”


    “不去,怎麽知道我不能改變呢。”顧川抬腳往前走去,將前方之人視若無物。


    “攔住他!”


    沈連城紅了眼,蒼舒月出征,許多人都認為是一件好事,但早已有聰明人看出這背後隱藏的意思。


    沈家還是有一個聰明人的,非是沈文先,而是沈矜雪!


    早在蒼舒月披甲進宮的時候,沈矜雪便已與沈文先言明,蒼家會遭大難。


    而顧川絕不會坐視不管,他一定會想辦法救蒼舒月,那就免不得要做什麽大逆不道之事。


    沈文先是個謹慎的性子,他當即讓沈連城守在顧川必經之路上,就是為了阻攔他進宮!


    隨著他一聲令下,候在一旁的護衛當即手持長棍,將顧川包圍起來。


    “阿竹姑娘。”


    顧川輕聲開口,不等他話音落下,身旁少女便化作一抹黑影,奔襲而出。


    砰!


    “啊!”


    但聽周圍一陣慘叫聲響起,方才還包圍著的護衛,此刻全都倒在了地上哀嚎。


    解決這些人,阿竹劍都未曾出鞘,不過片刻便又迴到顧川的身邊,衣裳尚且沒沾上雨滴。


    “你……你……”沈連城瞪大了眼睛,嚇得連連後退。


    顧川未曾看他一眼,抬腳往前走去。


    便在越過沈連城之後,他忽然迴過神來,轉身衝顧川怒喊:“你要害死我沈家嗎?皇命不可違,你這是自尋死路!”


    他的聲音在街道上迴蕩著,迴應他的隻有顧川的腳步聲,以及漸行漸遠的背影。


    “顧川,你會後悔的!”


    少年腳步微頓,未曾迴頭。


    “我,永遠不會後悔。”


    ……


    皇宮,武德殿。


    一襲錦繡的宇文謹站在窗前,眸子望著烏雲遮天、細雨蒙蒙,耳邊傳來侍女的稟報聲。


    “殿下,陛下召蒼將軍進宮,令她即日啟程前往北州,接替軍權,抵禦北蠻。”


    宇文謹麵無表情,眼中未起波瀾。


    這個結果她並不覺得意外,在北邊戰局糜爛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到了。


    “白蓮作亂,將軍無能,唯有女子可堪一用,父皇……這就是你締造的盛世嗎?”


    大逆不道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一旁的侍女神色也是平靜,隻是將頭更低了幾分。


    宇文謹轉過身來,負手而立,問道:“東籬居如何?”


    侍女迴稟道:“尚無消息傳來,想來還沒有動靜。”


    “好。”宇文謹點了點頭,唇角微揚:“他必然已經猜到了,隻是如今的局麵,唯有靜待時機才可明哲保身。”


    “他與蒼舒月尚未成婚,便是出了事也不會牽扯到他的身上,甚好。”


    不多時,一襲翠裙的陸凝香走了進來,恭敬行禮道:“參見殿下。”


    宇文謹麵露微笑,走到一旁軟榻坐下:“凝香來了?坐。”


    “謝殿下!”


    陸凝香再施一禮,在一旁落座。


    “今日迴來的早了些。”宇文謹開口道。


    陸凝香點了點頭,迴道:“先生今日要早些休息,讓我們提前迴來了。”


    宇文謹微然一笑:“柳先生年事已高,能被請來皇城教書,相國功不可沒。”


    “對了,顧先生最近在書院,可有什麽別的舉動?”她又問。


    陸凝香想了想,旋即搖頭道:“師兄今日都在看書,或是和先生下棋,其他的許是凝香沒有見到,所知並不詳盡。”


    “與往常無異。”宇文謹聽著點了點頭,而後說道:“蒼將軍要出征了。”


    陸凝香聞言一怔:“北邊戰事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是啊,玄月軍全軍覆沒,除了蒼將軍已經沒人能阻止北蠻南下了。”


    宇文謹歎了口氣,又道:“英國公倒是可以,隻是南越賊寇之患尚未平息,局勢沒有穩定之前,還需他坐鎮,動不得。”


    說來說去,還是蒼家人,整個大衍朝能有如今的局麵,皆是蒼家父女之功。


    便是這樣的功臣,卻因功高震主,而要被皇權忌憚,不得不走向赴死之路。


    宇文謹不覺得自己的父皇做錯了,歸根結底這都是帝王心術。


    臣子強,則帝王弱,帝王欲強,先弱臣子,古來如此。


    “百國之亂後,武帝橫空出世,結束數百年的亂世,成千古一帝,一生未曾殺過功臣,父皇……終究不是那等雄主!”


    宇文謹言語間,周身浮現一股難以言明的氣勢,她似是在對陸凝香說,又似自言自語:“本宮若是……必效仿武帝,讓大衍百姓再不受異族之禍!”


    陸凝香隻靜靜聽著,未曾說話,她也說不上話。


    便在這時,一名黑衣密衛走了進來,半跪在地:“殿下,顧先生已經離開了東籬居!”


    宇文謹聞言霍然起身、厲聲喝問:“他去哪兒了?”


    “顧先生他……”黑衣密衛略微遲疑了一下,隨即如實迴道:“他正往皇宮趕來!”


    “什麽?”宇文謹愣了片刻,隨後湧起一股莫名怒意:“他怎麽敢?他為何要來?!”


    “殿下……”陸凝香跟著起身,眉眼盡是凝重:“師兄他……”


    未等她說完,宇文謹便揮手打斷:“還能做什麽?自是為了蒼舒月!”


    說著,她徑直向外走去:“不行,這件事情不是他能解決的,我得讓他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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