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燕嘉予才抬眸,朝周滄晏消失的方向看了過去。


    副將急道:“咱們現下是出不了城了,將軍要該快些定奪才是!”


    燕嘉予垂眸,露出一絲冷笑:“擎王,真是好一招請君入甕啊。”


    唯一沒料到的,就是他的王妃會救這一城的百姓吧。


    如此看來,這一局,自己倒也未必是輸。


    玄魅和曹覲等人護著這些百姓,被圍起來也自是不敢輕舉妄動。


    “都拿下吧。”


    他淡淡地說。


    ——


    城門外,被燭火映紅了半邊天。


    浩浩蕩蕩的大承軍隊,將整座泗水城圍了起來。


    燕嘉予站在城樓上,望著底下飄揚著的大承旗幟,臉上依舊沒有半分慌亂。


    半日之前,他還如同這般站在城下。


    如今,也成了這籠中困獸。


    嗬,有趣得很。


    “將軍,都已準備好了!”


    副將示意,燕嘉予側眸朝旁邊看了眼,是剛才護送著周滄晏出城的那群百姓。


    他漫不經心地收迴視線,緩緩道:“你們的好王爺,拋棄了你們。他倒不及他的王妃來得令人敬佩啊,可惜……”


    提及宋連荷時,話語間不經意流露出一絲惋惜。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南晨的燕將軍,自視甚高,從未將誰放在眼裏。


    尤其還是一位女子。


    燕嘉予從不做虧本的買賣,算計他的人,不死也會被扒成皮!


    周滄晏設計他,那就讓這一城的百姓陪葬好了。背著這一城人的命,周滄晏休想再翻身!


    這也算是他送給珩王的大禮吧。


    隻是可惜了,她白白浪費了自己的性命……


    兩軍對峙,燕嘉予已失去了耐性,下令將第一批人質押上城頭。


    可是等了片刻,身後竟沒有動靜。


    燕嘉予站在原地,靜默片刻,然後迴頭。


    副將被那些“百姓”用刀架在脖子上,嘴巴早已被封了個嚴實,手下也都被死死摁在地上。


    燕嘉予掀了掀眼皮,環顧一圈,他的人都在城中待命,城樓上隻帶了近衛。看著那些“百姓”,他低低嗤笑一聲。


    嗬,原來如此。


    周滄晏當時好像得了離魂症似的,不論敵我都不顧了。原來早早就做好了部署啊。


    先前突然從胡同裏衝出來護他的那群人,根本就不是什麽百姓,而是他的人。


    還真是出其不意啊!


    周滄晏的人,那可都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都是精銳。


    這一點,毋庸置疑。


    所以,他的手下輸給他們,不足為奇,燕嘉予坦然得很。


    “咳咳……”


    咳嗽聲響起。


    段山眠從那群人中,慢慢走出來,旁邊是謀士祝寮。


    燕嘉予冷眼看著他,臉上神情始終淡漠。


    “段城主,這與我們先前說的,可不一樣。”


    段山眠拿起帕子輕拭唇邊,不緊不慢道:“你們也答應過,不會傷我城中百姓。”


    “那是燕沙吉那個廢物幹的。”


    “他自是死不足惜。”他側過身,示意自己身後喬裝成百姓的眾人,“至於燕將軍,同樣沒有遵守我們的約定。”


    如果不是周滄晏的人,現在站在這裏的還是百姓。


    “段某不才,自問不曾為泗水城的百姓做過些什麽,可畢竟也是這一城之主,好歹也要護住他們的安危才是。”


    燕嘉予朝他以及他身後的人瞥了眼,“就憑你們?”


    段山眠一笑:“對,就憑我們。”


    燕嘉予:“我若一聲令下,城中的兵定會拚死一搏,屆時,你又能護住幾個?”


    “嗬嗬,能護住多少就護多少,左右不過一身殘軀,埋骨在此倒也不錯。”


    他說著,便抽出腰間的劍,“不過在那之前,燕將軍也休想離開。”


    見他如此,燕嘉予卻沒動。


    這時,曹覲來到近前,同為武將,他對燕嘉予還是有幾分欽佩的。


    “擎王殿下讓我帶幾句話給燕將軍。”


    燕嘉予看向他。


    “擎王殿下說,燕將軍來此的目的已經達成,何必兩敗俱傷。”


    燕嘉予驍勇善戰,要不是還有一個大哥燕沙吉在頭上死死壓著,恐怕他早已是一人之下。


    燕沙吉貪功冒進,想要軍功傍身,以前也不是沒有搶過燕嘉予的功勞。


    燕嘉予不吭聲,他就仗著世子和長兄的身份變本加厲。


    直到令燕嘉予生厭。


    所以,即使銀環沒有殺他,他也不會活著走出這裏。


    燕嘉予依舊沉穩地站在城樓之上,聽到他的話,唇角微不可見地揚了揚。


    好像弑兄對他而言,就跟殺了個無關緊要的人一樣簡單。


    曹覲又道:“南晨的世子死了,燕將軍保護不力,迴去也是要問罪,不如,積攢些力氣,保存實力。畢竟……南晨和大承,‘來日方長’。”


    許久,燕嘉予道:“比起燕沙吉這個蠢貨,可惜了擎王的王妃。”


    他倏爾輕笑,如此說來,倒是不枉此行。


    值了。


    ——


    嗷——


    蒼穹之下,一聲哀鳴。


    春花拚命拍打著那隻翅膀,努力不讓自己偏離重心。


    它終於撐著身體飛到了山丘上。


    春花耷拉著腦袋,吃力地連蹦帶跳終於來到男人身側。


    男子抱著懷裏的人,不知道就這樣抱了多久,握著她的手,臉頰抵在她的額頭上。


    “你到底是誰?”


    “嗬,這都不重要了……不論你是誰,你都是我的王妃,是我的連荷。”


    “怎麽就把你忘了呢?你吃了那麽多苦才迴到我身邊……我真是該死啊……”


    “告訴我,我該做什麽?才能讓你迴來?”


    迴應他的,隻有穿梭在山澗的孤寂冰冷的風。


    一隻滿是小絨毛的腦袋,朝他的手背拱了拱。


    周滄晏慢慢低下頭,“你也很想她對不對?”


    “啾啾……”


    春花在地上跳了兩下,又耷拉下腦袋。


    他扯動幹澀的唇角,“是啊,好想她,我也好想。想她……想去她的世界,找她。”


    如果,真有那樣一個世界,會是什麽模樣?


    她在那兒,會有朋友、親人甚至是……愛人嗎?


    她會幸福開心嗎?


    他緩緩閉上眼睛,將懷裏的人抱得更緊。


    “好不甘心啊……”


    他不想放手!


    即便那裏才是屬於她的世界,他也不想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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