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院中突然響起馬蹄聲。


    銀環吃力地抬起頭,看到坐在高頭大馬上的人。


    男子一身黑衣,身形高大,麵貌不俗,氣質冷漠。


    先前被她殺的那人與之比起來,倒更像是個小嘍囉了。


    他騎在馬上,慢慢走近銀環,“你是周君臨的人?”


    此人竟知道這裏是周君臨的暗樁!


    銀環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手臂撐著站了起來,挑挑眉勾起唇,笑容充滿挑釁:“嗬嗬,你猜。”


    男子微微揚眉,不過輕輕一句“找死”,手突然勒緊韁繩,馬兒嘶鳴著揚起前蹄,朝著銀環的胸口便要踏去——


    銀環咬緊牙向後躍去,她雖避開了馬蹄的踩踏,卻也拚盡了全力,倒地後便再也動不了。


    嗒嗒嗒……


    男子駕著馬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睥睨,銀環在他眼裏,不過區區一隻螻蟻。


    “周君臨的人竟還會在乎這泗水城百姓的死活?真是有趣啊!他應該知道,這座泗水城,本來就是拿來獻祭的……”他話鋒一轉,嗤笑道:“嗬,想不到他還真把自己當成這亂世之主了?真是婦人之仁!”男子輕描淡寫地說著,言語間對周君臨不屑一顧。


    他調轉馬頭,看都不看地上的人一眼,駕著馬從後門出去,身後幾人也都跟了上,遠遠地,便聽到他懶洋洋地吩咐一聲:“殺了吧。”


    “是。”


    有人來到銀環跟前,拔出腰間匕首,一把抓起銀環的發髻,迫使她昂起頭。


    銀環生氣全無,破碎得好似隨時都會被撕裂,一雙眼睛紅得似要滴血。


    她咧開嘴角,笑容無聲無息。


    匕首對準她的頸間倏地剌下……


    電光石火間,銀環猛地用力咬上那人的手腕——


    “啊——”


    隨著一聲慘叫,那人咒罵一聲,匕首猛然刺下……


    ——


    “小九!小九!”


    大門那兒傳來鄂錦堂的喊聲。


    銀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屍體拖出來,慢慢將後門關上,人也順著門板靠坐下來。


    她記得幼時,家裏有條狗,原本是流浪狗,被養父撿迴來跟她做伴。


    她很喜歡它,可是後來它生病了,趴在窩裏一動不動。


    有一天,它突然站了起來,獨自出了門。


    她很開心,要去跟它玩,卻被養父拉住了。


    養父說,它要死了。


    當時她還不懂,如今卻明白了。


    她就像那隻流浪狗一樣,窮極一生,終於遇到這些真心待她的朋友們。


    可現在她卻要死了,她不想他們傷心,更不想他們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小九?”


    “銀環呢?”是宋連荷的聲音。


    “這裏有箭!”


    玄魅發現了端倪,聲音也緊繃起來。


    “小九!”


    鄂錦堂明顯緊張了,“我去找她!”


    銀環靠坐著,半張臉都是血汙,嘴角微微揚起,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


    她生來就是孤兒,還好有養父母,才不致被凍死在街頭。


    可她又是不幸的,為了活下去,她成了別人手中的棋子。所以,她自私算計,隻要能夠活著,就不惜一切代價!


    唯一的一次,她沒有算計,沒有籌謀,全憑本心,卻丟了自己的命。


    可奇怪的是,她竟不後悔。


    半點都沒有。


    “小九?小九!”


    腳步聲逼近。


    是錦堂啊……


    銀環漸漸閉上眼睛,她看到了兒時那隻小狗。


    它就站在不遠處,朝她搖著尾巴。


    她笑著走過去,抬手摸了摸它的腦袋,然後跟著它,迎著夕陽,一直走,一直走……


    “小九!”


    門猛地推開,鄂錦堂看到坐在那兒的人,整個人都蒙了。


    宋連荷和玄魅聽到聲音也跟著跑過來。


    後門外,銀環靠坐在那,周身都是血汙,嘴上更是一片鮮紅。


    就在她腳邊,是具黑衣人的屍體,他的喉嚨被人咬斷了……


    “銀環……銀環……”


    宋連荷的聲音是顫抖的,她跑過來時被門檻絆了一下,被玄魅及時扶住。


    她來到銀環跟前,第一時間去探她的鼻息和脈搏,顫抖著手從挎包裏取出針包,打開來拔出銀針,“魅姐,幫我把她扶好!”


    “好!”


    玄魅把人扶住,宋連荷一針中穴,一針少商,一針隱白,接下來,又連續紮了六針。


    她曾在那個瞎眼老伯送的半卷雜書裏,看到了這種名為“鬼九針”的針法,針針入鬼穴,據說能將人從鬼門關拉迴來!


    此針太過危險,誰沒事敢在鬼穴上驗證?可如今宋連荷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四周的哭喊聲,嘶吼聲越來越多,街道對麵的房屋燒成一串,火光衝天,夾雜著大人小孩的哭聲。


    宋連荷將針都拔出來,銀環依舊沒有反應。


    “銀環?銀環……”


    宋連荷的聲音抖如篩糠,想要從包裏翻找一些救心丸什麽的,瓷瓶骨碌碌滾出老遠,她慌得撿迴來。


    玄魅探過銀環鼻息,朝她慢慢搖了搖頭。


    “沒用的。”


    “不是的,我還可以救她,我可以的……”


    宋連荷突然想到什麽,又從包裏掏出一顆藥丸,“這是一位道長給我的!他說關鍵時刻能保命!”


    她毫不猶豫地就要塞進銀環嘴裏,玄魅卻摁住她的手。


    玄魅咬了咬牙,雖艱難還是一字一句道:“她已經死了。”


    已經死了,便是扁鵲在世都沒用。


    “啊!!”


    鄂錦堂突然曝出一記吼聲:“我要去殺光他們!!”


    他衝進了對麵那片火光之中。


    “魅姐!快去攔住他!”


    玄魅看她一眼,宋連荷紅著眼睛看著銀環的屍體,“你們……都不能再出事了……”


    “……嗯。”


    玄魅即刻追上去。


    宋連荷垂下頭,眼淚止不住地掉。


    “對不起……銀環,對不起……”


    是她堅持要救人的,可死的卻是銀環!


    “該死的是我,是我才對……”


    宋連荷握住銀環的雙手,此時此刻,他們早已不是紙片人那麽簡單了,他們每個都有血有肉!


    嗒嗒嗒……


    身後是馬蹄聲。


    宋連荷心頭一凜,立即抬頭,看到坐在高頭大馬上的男子,身後是數十黑衣人。


    男子微微俯低身子,眸目輕眯,“你是……周滄晏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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