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的事了。”


    宋連荷一攤手,不緊不慢道:“既然你不需要我幫你解決問題,那話已至此,咱們兩不相欠,擎王殿下請迴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讓旁人瞧見了容易壞我名聲。”


    她轉過身背對他,手一揚,“不送。”


    身後半晌沒有聲音,待她忍不住迴頭時,早已沒了周滄晏的身影。


    “嘁,還真的說走就走啊?”


    她垂著頭,腳下隨意踢幾下,滿眼都是失落。


    敞開的窗戶外,男子立於對麵閣樓屋脊之上,眼眸冷淡,側顏似冷玉般精致。


    屋內女子坐下,打開周君臨送的藥,湊到鼻子下麵聞了聞,似乎很滿意,然後對著銅鏡,將藥膏一點點塗抹到額頭,不時疼得齜牙咧嘴。


    風揚起,掀起男子鴉羽黑發。


    淺棕的眸掃過她手邊的瓷瓶,瞳孔內,漸漸一片暗潮洶湧。


    薄唇微抿,峻容仿佛蒙上一層薄冰。


    “堂堂天殺斬、戰無不勝的擎王殿下,何時成了這偷香竊玉之輩?”


    周滄晏頭也沒迴便道:“何時出發?”


    身後之人答:“一炷香後。”


    ——


    曹覲帶著他的一隊精銳返迴陵安城。


    宋連荷站在鄂府門前,盯著金甲侍衛的身影漸行漸遠。


    華胥坊被毀,臻娘不知所蹤,意味著周君臨在離宗關的情報機構被瓦解。


    與此同時,鄂太守的詩集也被周滄晏拿到,這裏的一切看似告一段落……


    宋連荷轉過身,抬頭看一眼太守府的門楣,緩緩收迴視線時,剛好與站在門內的鄂夫人對個正著。


    鄂夫人的眼神無波,就這麽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就走。


    宋連荷心裏一緊。


    她不曾忘記自己答應過鄂夫人母子要還鄂太守清白!


    更不曾忘記,自己從鄂夫人手中接過書有“沉冤莫白”的匾額。


    她可以被這個世界遺忘,可她不能忘掉自己許下的承諾。


    宋連荷一咬牙,提起裙子便小跑著進去。


    她對鄂府的地形簡直不要太熟悉,當初下藥引得那些蛇蟲將宋郗蘭臥房包圍,她也是提前踩過點兒的。


    所以,她這邊三兩下就繞到鄂太守生前所居別院。


    鄂錦堂的八隻巨犬正懶洋洋地散落在院內四處,小一和小二就趴在門口,看到她時搖了搖尾巴。


    宋連荷未見半分怯意,在經過啃西瓜吃的小四和小六身邊時,還抽空摸了摸它們的腦袋,“你們兩個要注意保護牙齒,不能吃太多甜食。”


    小四和小六直接翻了個滾,把肚皮翻給她。


    宋連荷未作停留,一陣風似的來到書房。


    “周滄晏?擎王殿下?”


    她轉了一圈,房內空無一人。


    書房外,影衛狐疑道:“她對這裏怎麽這麽熟?連小一它們對她也是熟得不得了!”


    旁邊,玄魅皺起眉:“……她曾住在這裏。”


    也許,在他們來此之前。


    宋連荷在屋裏沒找到人,就轉到門口,一抬眸就看到站在那兒的人,她立即上前:“周滄晏,我正找你呢!”


    周滄晏冷眼看她,“誰讓你擅闖這裏的?”


    對於他的一幹指責,宋連荷就當沒聽見,“周滄晏,鄂太守的事,你打算怎麽做?”


    他皺眉,“鄂太守何事?”


    “當然是他的清白啊!他是個好官,不能蒙受不白之冤!”她說得義正詞嚴,眼神堅定。


    周滄晏好似有些意外,隨即又上下打量她,“又與你何幹?”


    “因為,我答應過要為其正名!”


    “答應過誰?”


    “……這是我的事。”


    如此匪夷所思,她要如何解釋?


    就算她解釋了,他也不會信的。


    周滄晏突然問:“你來過離關宗?”


    “嗯……”


    宋連荷含糊道:“幼時隨家人到過此處,對鄂太守此人有所耳聞……”


    不想他再刨根問底,她忙道:“你們要的東西都已經得到了,自是可以拍拍屁股就走人,那剩下的人呢?可有想過鄂夫人和鄂少爺?你一日不還他們清白,他們留在這裏,要承受多少非議?就連鄂太守的子孫後輩,背著這樣的汙點,日後就別想考公……別想為朝廷效力了!你知道你們這種行為叫什麽嗎?過河拆橋!”


    周滄晏微垂著頭看她,看她因為據理力爭而暈紅的臉頰,眸光眯了眯。


    “對你們來說,或許隻是一次任務、一樣重要的工具!可對我來說,那些都是虛無,隻有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鄂太守自願來到這種地方,就是為了妻兒!哪怕,直到最後,他受奸人威脅,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家人,否則,他大可以叛逃!他有沒有大愛我不知道,但他一定很愛很愛他的家人!”


    周滄晏沒說話,不知在想什麽,然後慢慢側過身。


    看到站在後麵的人,宋連荷一愣:“鄂、鄂夫人?”


    她手足無措的,“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摻和進你的家事……”


    鄂夫人流淚微笑著,她二話不說,徑直上前抱住了宋連荷。


    宋連荷愣住了。


    鄂夫人鬆開手臂,一字一句道:“我不曾想過,這世上還有人會記得太守。多謝。”


    宋連荷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鄂夫人您別這麽說,我就是想要略盡綿薄之力。”


    鄂夫人望著她,“你是個好姑娘。”又朝院子裏散落四周的巨型犬看過去,意味深長道:“它們最清楚。”


    說罷,她又笑著迴眸,“不過太守的事,你真的誤會殿下了,他已做了妥善的安排,並且還要帶錦堂一同迴陵安。”


    “真的?”宋連荷小心翼翼地去看周滄晏,“那個……是我誤會你了啊!對、對不起。”


    有錯就要認!


    這是宋連荷的優良傳統美德!


    周滄晏瞥了瞥她,一言不發,徑直進入書房。


    “你……”


    她剛要進去,卻被鄂夫人攔下。


    “妹妹,我與你投緣,想要送你一份見麵禮。”


    宋連荷連忙擺手:“不不不,鄂夫人太客氣了,我這裏什麽忙都沒幫上……”


    鄂夫人輕輕一笑,解開自己佩戴的一對蛇頭纏金腕釧,抬起宋連荷的手,便給她戴上了。


    “太守俸祿不多,又時常接濟他人。我沒什麽值錢的物件,這對腕釧,還是我的陪嫁。如今,我將它贈與你,也算是替它尋了個有緣人。”


    一對蛇頭纏金腕釧,戴在宋連荷的手腕上略顯鬆垮,卻是格外精致好看。


    宋連荷對女子首飾興致缺缺,可說也奇怪,這對蛇頭腕釧竟合了眼緣。


    “這怎麽行?鄂夫人,太貴重了!”


    宋連荷著實是不敢收,她如今身無長物,平白收了人家的禮物,拿啥迴贈人家啊?


    鄂夫人不在乎那些繁文縟節,她堅持要送,宋連荷是真不好意思收。


    就在這時,她懷裏倏爾被丟過來一把匕首。


    白玉手柄,純金刀鞘,鑲滿玉石,刀身仕女造型,除了優雅,還是優雅!


    宋連荷不解,抬眸看向書房內,“這是……”


    鄂夫人是個識貨的,脫口而出道:“仕女匕首!”


    裏麵傳來周滄晏有幾分不耐的聲音:“這把匕首,鄂夫人可還喜歡?”


    鄂夫人生性直爽豪邁,不矯揉造作,當即便道:“這等絕世稀罕之物,自然是喜歡!”


    “那便贈與夫人。”


    “多謝殿下!”


    鄂夫人笑著從宋連荷手中接過,又將蛇頭腕釧替她扣好,“擎王殿下既已替你還禮,這對腕釧,你便踏實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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