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辛夷怔了兩秒才迴過神來,她想到什麽去追謝誌恆:“謝主任,等一下。”


    謝誌恆停下腳步,目光溫和地看著她。


    “其實,你好像也不討厭周院長,那你為什麽……還要讓我做這台手術啊?”


    路辛夷本來以為昨天謝主任讓她做手術,是為了刁難她,想用這種方式來反抗周止正在全院推廣試運行的給手術室裝攝像頭的新規定。


    可是,今天看謝誌恆的態度,似乎也不是心眼那麽小的人。


    他說她是心胸外科的大功臣時,那種長者對晚輩愛護和欣賞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她在春山醫院躺平慣了,加上春山醫院之前確實經營慘淡,謝誌恆中間又請了一段時間的假,她跟他接觸不多,看他見誰都笑著,還以為他是笑麵虎。


    可今天來看,是她小心眼了。


    謝誌恆仍舊是和煦笑著:“我站在手術台上直播,跟你站在手術台上直播,是不同的。我是心胸外科的老大,我身先士卒,手術經驗豐富,我做這一切隻是理所當然。可是你不同,你是年輕醫生,說句不好聽的,你還是女醫生,女性在體力上是天然弱於男性的,你才剛剛升了主治醫生,你現在能站在手術台上直播,頂這麽大的壓力,對全院的年輕醫生都是一種很好的表率和激勵作用。”


    “世界永遠是年輕人的天下。你們這些年輕醫生,才是春山醫院的未來。”


    說罷,淡然一笑。


    路辛夷很慚愧:“抱歉,謝主任,之前是我格局小了。”


    說罷,很正式地鞠了一躬。


    忽然又想到什麽:“我還想問一下,剛才我做手術的患者為什麽會同意做直播啊?”


    做直播會增加醫生的壓力,患者出於各方麵的因素考慮都會有所猶豫。


    謝誌恆有些天然呆地哦了一聲:“因為他也是醫生。不過他是肛腸科的醫生,我跟他提了一下,他就很爽快地答應了。”


    如果是醫生,那就很合理了,隻有同行才有這種信任和惺惺相惜。


    路辛夷有些動容,又問:“那他怎麽不去公立醫院?他沒有社保嗎?”


    謝誌恆神色平常道:“社保有,他莆田係醫院的,單純裝逼,想過來裝一裝全世界百分之十的高端客戶。”


    當平時看起來溫文儒雅的謝誌恆一臉尋常地說出這番話來時,路辛夷已經震驚得天靈蓋都快碎掉了。


    張泉也補充了一句:“最近來醫院的,幾乎都是這類人。百分之前十的高端客戶我是分不清的,但奔著渾水摸魚想成為這百分之十目標來的,倒是不少。托周院長的福,春山醫院的目標客戶群體範圍大幅增長。時代變了。”


    兩人搖搖頭,說笑著走開了。


    路辛夷愣了兩秒,難道這就是周止故意拋出“全世界百分之十的高端客戶”這個概念的原因?


    就算吸引不來真正的有錢人,可這年頭兜裏有兩個錢,想裝有錢人的比真正的有錢人還多,更別說明州這種網紅匯聚的新一線城市。


    果然,資本家的鐮刀,沒有一下是白揮的。


    周止沒有一聲罵是白挨的。


    ……


    路辛夷換了衣服,捧著那束花迴了辦公室,往沙發上一躺,身體終於完全放鬆下來,她又想起安秘書剛才說的話。


    周止也站了將近四個小時!


    她躺在沙發上,給周止發微信,關心他:「你站了四個小時,腰還好嗎?」


    那頭周止坐在車後座,正在活動腰椎,看見微信愣了愣,瞥一眼坐在前麵副駕駛位置上的安秘書,沒好氣地迴複:「四個小時而已,你站得,我就站得。」


    過了會兒,見她沒有迴複,又發過去一條:「不如,你晚上迴去好好給我檢查一下?」


    ……


    路辛夷迴複:「好啊,給你檢查完,你發發善心給心胸外科買一台達芬奇5.0吧!」


    周止:「你不如去搶銀行!」


    路辛夷:「真摳!!!」


    吃飯的地點還是定在了距離醫院很近的南國會所,晚上七點多,人員差不多都到齊了,隻差周止,約莫七點半時,翟天明姍姍來遲。


    “抱歉抱歉,周院長實在是太忙了,臨時有點事情走不開,不過我來之前他給我交代了,讓我今晚一定要好好犒勞各位。”


    飯吃到一半,路辛夷去洗手間,剛好碰到翟天明在走廊打電話,她小跑過去,見翟天明打完電話了,才開口:“他幹什麽去了?”


    翟天明:“你查崗查這麽勤?”


    路辛夷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準備進去。


    “他去吳院長家了。”


    路辛夷轉過身來:“我跟他說過,讓他不用去的,他怎麽?”


    翟天明歎口氣:“別提了,張珣那夥股東下午從醫院離開後,跑到吳院長家裏去訴苦,要不是何媽打電話給我,我還不知道。煩都煩死了。我跟周院長說了之後,他說要過去看看。”


    路辛夷眉心擰起:“翟天明你……你怎麽能讓他一個人過去呢?”


    翟天明:“我是說我去就好了,他非要過去。”


    路辛夷不想跟他說話了,她給周止打電話,那頭沒有接,她轉身迴去,右腳突然絆了左腳一下,險些摔了一跤。


    翟天明將將扶住她:“你至於嗎?”


    路辛夷定了定,不知為何想起了昨晚的夢,她迴包房裏拿了包:“不好意思啊,我有點著急的事情,你們先吃。”


    說罷,匆匆離開。


    經過大廳時,看見大廳裏停放著的那架鋼琴,又想起周一周止在這裏給她彈鋼琴,忽然心神恍惚,她迴過神來,走出會所外打車。


    因為是晚高峰,等了一會兒,車子才來,剛上車,周止的電話打過來了。


    “辛夷,你現在過來一趟春山醫院,要快……吳院長恐怕不行了……”


    路辛夷剛坐上後車座,腦子還嗡嗡的,心中某處哐當一聲,懸了一天的石頭突然落地,那顆石頭轉而在她心裏砸出一個更大的洞,幾乎瞬間吞噬了一切情緒。


    她呆呆的,忘記了說話。


    “辛夷?辛夷?路醫生?!”


    她驀然迴過神來,隻說了一個字:“好!”


    車子啟動後,她才想起來對司機說:“司機,不去手機上麵的地址了,去前麵的春山醫院。”


    司機:“那你要在手機上改地址的。”


    她愣了愣,慌忙在手機上操作,手指顫抖個不停,眼淚斷線一般往下砸。


    她在醫院門口等了沒多久,便看見春山醫院的救護車在夜色中開過來了,後車門打開,救護車上的隨車人員隻有周止。


    車門打開的瞬間,周止還拉著吳院長的手,在叫吳院長的名字。


    他記得路辛夷教過他,心梗病人最怕昏迷,一定要保持清醒,所以一路上都在叫吳院長的名字。


    路辛夷看一眼儀器上的數值,推著病床往裏走,一邊和吳院長說話:“院長?我是辛夷,你聽得見我說話的聲音嗎?不要睡,我們到春山醫院了,不會有事的,你相信我……”


    吳院長眨著眼,眼角有淚光湧動。


    路辛夷顧不得許多,跳上病床,開始給他做心肺複蘇。


    醫院晚上人不多,一行人推著病床進了電梯,直奔心胸外科的病房。


    進了電梯,她一邊按壓,一邊問周止:“什麽情況?”


    周止臉色很差:“先救人吧。”


    一行人進了單人病房,周止被隔絕在外,隻能看著裏麵的醫護人員的搶救行為,很快就上了唿吸機,路辛夷吩咐護士準備注射藥劑。


    周止有些無助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吳院長。


    擴冠狀藥物注射後,依舊沒有效果,除顫儀這時已經準備好了,路辛夷接過除顫儀,正要搶救,病床上的吳院長突然伸出手來,顫顫巍巍。


    路辛夷看他似乎有話要說,摘下他的唿吸罩,把耳朵湊過去:“你說,我聽著呢。”


    “辛夷,不用……救了……”


    路辛夷呆了呆,和昨晚夢境裏,蘇懈說的話一模一樣。


    “讓我走吧……”


    路辛夷呆站了兩秒,眼淚止不住的落。


    江護士沒聽見吳院長跟路辛夷說的話,看著心電圖成了一條直線,趕忙提醒道:“路醫生,院長心跳停止了。”


    路辛夷愣了愣,將唿吸麵罩給吳院長戴好,對護士道:“三百焦耳,準備。”


    她還是盡全力搶救:“三百焦耳,準備。”


    “三百焦耳,準備。”


    “三百五十焦耳,準備。”


    “三百五十焦耳,準備。”


    ……


    到最後,她聲音已經顫抖,她聲線本就殘破嘶啞,此刻聲淚俱下,叫病房裏所有人都聽得難受揪心,其他醫生和護士也都停下了動作。


    病房裏很安靜。


    周止一直站在門外,看著心電圖上的那條直線不斷延長,卻不再有任何起伏……


    他看著她搶救的背影,無助、愧疚、自責、心疼……


    路辛夷呆呆站在病床前,看著江護士給吳院長蒙上了白布,整個人還是恍恍惚惚的,明明前兩天還好好的,不是明天就要飛迴加拿大了嗎?


    怎麽好好的人,突然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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