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溫這話一出,楚晏奕俊顏上漫過一片晦澀的絕望。


    待到楚晏奕和楚晏溫一起走出養心殿時,追隨楚洵多年的太監總管靜泉公公快步走過來。


    他掃了一眼站在一旁臉色陰沉的楚晏奕後,走到楚宴溫身前,恭敬道:“太子殿下,廢後林氏剛才喝了那杯鴆酒,現在已經薨了。”


    楚晏溫抬起胳膊,手握拳放在唇下輕咳了兩聲。


    他沒說話,隻是轉頭看向楚晏奕。


    楚晏奕則在聽到靜泉公公的話後,轉身腳步急促地朝著冷宮方向走去。


    “唉!”靜泉公公看著楚晏奕離去的背影,搖頭歎息了一聲,“但願四殿下能明白太子殿下你的良苦用心。”


    楚晏溫負手而立,什麽話也沒有說。


    **


    傍晚的一場暴雨,掃去了這幾日的熱辣暑氣。


    晚上睡覺時,洛依都覺得涼了,她讓婢女拿來了一塊小薄被子蓋在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楚晏奕迴來的緣故,這一夜洛依睡得並不安穩。


    這段時間她一直很擔心楚晏奕的安危,淮陽鎮反一事,除了牽扯到前朝大事之外,還有楚晏奕的私人情感。


    林家畢竟是楚晏奕的外祖家,但凡楚晏奕心理防線稍稍鬆懈一下。


    他對外祖家的情感稍占一點上風,對他內心世界就是一場大風暴。


    人啊,到底是被感情驅使的動物。


    因為有七情,所以才會有痛苦。


    洛依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直到夜深了,她都沒有一點睡意。


    最後,她索性從床上爬起來,穿上衣服後下床。


    因為她已經就寢,臉上也就沒有易容。


    這會兒夜已深,她也沒有再坐在銅鏡前梳妝,而是拿了塊薄薄的紗巾遮住了口鼻便出了門。


    洛依走出藏劍閣後,來到了她白日裏納涼的賞荷湖前。


    這會兒雨已經停了,空氣潮濕而清新。


    月光下,賞荷湖中荷葉連連,微風拂過,一波波的綠浪朝著洛依所站的方向湧過來。


    感受著清風拂麵,絲絲涼意讓洛依覺得舒服極了。


    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洛依正享受著這片刻的安寧時,不想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從亭子裏傳來。


    洛依驚訝地轉頭看去,卻見亭子的階梯上,此刻正坐著一個人。


    洛依緩步朝著亭子走去。


    到了近前,她才看到坐在階梯上的那人竟是楚晏奕。


    楚晏奕的狀態看著很不好,他應該喝了很多酒了,他身後東倒西歪地放了好幾個空壇子。


    洛依大概能猜出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剛迴京就立馬去宮裏複命,從宮裏出來迴到府邸就喝了這麽多酒。


    想來,在宮裏應該發生了令他不快的事情,所以他才會喝酒想解心中的苦悶。


    洛依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事實上,她現在自身難保。


    她也有很多難題等著她去想,去解決,其實她有的時候也想一醉解千愁的。


    可她這個人,活地太過清醒理智,她知道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所以很多時候她選擇先過著吧!


    隨遇而安,先過好現在的日子,才有機會去想以後。


    洛依什麽話也沒有說,她隻是走到亭子裏,坐在擺放在亭子裏的石凳上,安靜地陪伴著喝酒的楚晏奕。


    即使現在楚晏奕喝的醉醺醺的,但他腦子還是清醒的。


    他忘不掉今日發生的一切。


    雖然他早已知道他父皇一心想置他於死地,他的母後一心想利用他奪嫡。


    林家人看似寵愛他,卻也不過看在他是四皇子,有利用的價值才會對他好。


    一旦察覺到他不可能受他們擺布後,林家也就立馬露出真麵目,轉而扶持另外一個傀儡。


    在這皇城之中,唯有楚晏溫真心待他。


    也因此,從小到大他安分守己,從未想過要跟楚晏溫爭什麽。


    這些年,他主動放棄京城的一切,選擇浪跡江湖,做一隻閑雲野鶴。


    可龍椅上的那個男人卻還是不肯放過他。


    他逼他在林家和他之間做抉擇。


    他選了。


    屠盡林家滿門,保了楚家的江山。


    可他還是要置他於死地。


    要不是楚晏溫,今日他怕是走不出養心殿了。


    楚晏奕從不知道何謂寒心。


    可今日,他明白了。


    他不光明白了寒心,還知道了什麽叫做心死如灰。


    楚晏奕覺得自己好窩囊,好無能。


    他留不住跟他有關的所有人。


    他留不住林貞瀾,也留不住愛他的女人。


    而他想愛的女人,至今他也沒有找到她。


    他雖是大晉四皇子,看似是皇孫貴胄,享盡榮華富貴,可實則他不過是被他父皇驅逐出京城的可憐蟲罷了。


    楚晏奕想到這,他的眼前頓時浮現出一層薄薄的霧氣。


    他不想被旁人看到他這般軟弱無能的模樣,所以在察覺到洛依坐在石凳上半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你為何不走?”楚晏奕質問洛依。


    這會兒,楚晏奕看到洛依,便想到楚晏溫做的事情。


    他心裏對楚晏溫恨不起來,卻又忘不掉他讓人用鴆酒毒死他娘親一事。


    他並沒有遷怒他人的意思,可現在他心裏對楚晏溫是有怨氣的,他不想看見楚晏溫的女人。


    “妾身睡不著,今夜月色很美,妾身想在亭子裏賞會兒月再走。”洛依側頭看著月色下的荷塘,輕聲迴道。


    女人的聲音溫柔和煦,如清風拂過人的心間。


    楚晏奕握著酒壇的手微微僵硬了幾分,他站起身轉身看向坐在石凳上的洛依。


    女人一如既往,一身素白的紗衣。


    不同的是,此刻她臉上蒙著紗巾,看不出神情。


    但她就這樣安靜地坐在石凳上,氣質溫柔嫻靜,楚晏奕看著她時,不自覺地想起在洞庭湖畔與藥王穀洛依姑娘接觸時的一幕幕。


    洛姑娘也是這般,溫柔而嫻靜。


    即使是安靜地坐在那裏,也是一道亮眼的風景線。


    也許是因為這個明月夫人讓他想起了洛依姑娘,所以楚晏奕最終也沒再說什麽。


    他隻是拿著酒壇子坐到了洛依旁邊的石凳上,繼續喝酒。


    洛依看了一眼醉眼惺忪的楚晏奕,她溫聲問他,“今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楚晏奕瞥了洛依一眼,隨後仰頭又猛灌了一口烈酒,吞咽入腹後,才諷刺道:“明月夫人,你僭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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