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是京城的貧民區,這裏聚集著販夫走卒、三教九流之輩。


    住戶身份雖然複雜,勝在人員流動性比一般地方要高,在這樣的鬧市隱藏一個孕婦反而會比其他地方安全。


    楚晏奕將馬車趕到一戶住宅前後,便勒馬停下來,敲了敲馬車車廂門。


    洛依聽到聲音,立馬推開車廂門。


    洛依下馬車時,宅子裏已經走出一個小廝,在馬車下麵放上了踏腳凳。


    洛依掃了一眼已經進宅子的楚晏奕的背影,隨後動作略顯笨拙地走下馬車。


    這個宅子不大,但也是個二進的房子。


    外院是待客的堂屋和下人房,內院才是主人家住房。


    楚晏奕帶著洛依進了內院後,說了今晚對洛依說的第一句話,“你先休息,明日本王再找你。”


    洛依聞言,垂著眸子恭敬地對著楚晏奕行了一禮,“妾身謝過四殿下。”


    楚晏奕沒再理會洛依,轉身走出內院。


    洛依在楚晏奕轉身離開後,她才敢抬起頭,看向他離開的背影。


    “夫人,老奴姓黃,你可叫老奴黃嬤嬤,老奴現在伺候你洗漱可好?”這時,一個老嬤嬤走到洛依麵前,恭敬地說道。


    “好。”洛依溫順地點了點頭。


    夜已深,加上天氣太冷,晚上楚晏奕喝了不少酒,他索性就在外院打發過了一晚。


    待到第二天早上他想離開時,卻見他安排伺候明月的黃嬤嬤腳步匆匆地要出門。


    “去哪?”楚晏奕隨口問了一聲。


    “迴主子的話,夫人昨晚應該是著涼了,今天早上醒來說是頭有些暈,她讓老奴去抓幾服藥。”黃嬤嬤聞言,立馬恭敬地問道。


    楚晏奕好奇問道:“她著涼了不是應該找大夫嗎,為何先抓藥?”


    黃嬤嬤微怔,隨後迴道:“夫人讓老奴抓藥,老奴也沒問。”


    “……”楚晏奕臉色微沉,他轉身穿過連廊,走進內院。


    洛依已經起床了,隻是昨晚受了涼,夜裏有些咳嗽,晚上沒睡好,早上醒過來後就覺得頭昏眼花,身體不適到了極點。


    她本想賴在床上不起來的,奈何臉上沒有易容,她也怕楚晏奕會突然過來。


    所以她強撐著不適,起床坐在梳妝台上剛要梳妝時,不想房門被人敲響。


    洛依看著鏡子裏還未梳妝的自己,她蹙了蹙眉頭,提聲問道:“誰?”


    站在門口的楚晏奕聽到門內一聲輕輕柔柔地誰後,他應道:“黃嬤嬤說你身體不適,你讓她去藥堂抓藥了?”


    “是。”洛依看了一眼房門雕花格子上倒印著的高大身影,她突然放下心來,她知道楚晏奕是君子,絕不可能做出闖她房間的放浪之舉。


    “你會醫術?”楚晏奕沉聲又問道。


    洛依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連忙迴道:“妾身隻是在東宮時,見過太醫院的太醫開的治傷寒的藥單,所以……”


    “胡鬧。”楚晏奕沉聲怒喝道:“你肚子裏有孩子,怎可胡亂用藥?本王現在就給你找個郎中。”


    話落,楚晏奕轉身離開。


    洛依看著門上消失的身影,她勾唇微笑著伸手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柔聲說道,“寶兒,記住這個聲音,他是你爹。


    娘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他。


    娘利用了你,也利用了你爹。


    你太子伯伯說得對,你爹是好人,他啊,值得更好的女人。


    你要是男孩子,咱們就不去打擾他了,讓他好好過他自己的日子吧。


    你若是女孩子的話……”


    洛依垂下眸子,輕聲又說道:“娘可能還得利用他……”


    洛依說完這話,緩緩合上眼睛。


    太壞了,她真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蛋!


    她對楚晏奕是有幾分真情,但剩下更多的是算計和利用。


    她這樣的人啊,早就不配得到她愛慕的男子的愛了。


    她也斷了對他的念想。


    可偏偏……


    楚晏溫卻還要一再將她推到他的身邊。


    楚晏溫總在她麵前誇楚晏奕,可他越是誇他,她心裏對楚晏奕的愧疚感和負罪感就越深,越無法麵對他。


    若是楚晏奕是個負心薄情的渣男就好了,他若是人渣,她利用起他來就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了。


    可偏偏,越接觸楚晏奕,越會發現這個男人的好。


    也就更襯地她是一個陰暗、詭計多端的女人。


    “寶兒,娘希望你是個男孩,娘不想再利用你爹了。”


    若是男孩,他會是楚晏溫的孩子。


    楚晏溫需要子嗣,這個孩子會是他登帝之路上的助力,她可以把這個孩子當成是她與楚晏溫交易的籌碼。


    而她,可以借著楚晏溫的勢,做她想的做事情。


    她和楚晏溫是彼此利用,所以她也不用有任何心理負擔了。


    若是女孩,這個孩子對楚晏溫毫無用處,也於她的複仇之路毫無助力。


    但她是楚晏奕的孩子,她會如楚晏溫說的那樣,露出真容向楚晏奕說出真相,且會刻意隱瞞她在李家村下藥一事。


    她會用情愛困住楚晏奕,讓他為她所用。


    其實,第二個選項一直是她的計劃。


    她在李家村看到楚晏奕的那一刻,她就下定決心,利用孩子將她和楚晏奕綁在一起。


    隻是現在事態發展到這一步,她越發不想傷害楚晏奕了。


    他是整個事情中,最無辜的那一個,他為何要為她的複仇買單?


    所以,她寧可利用心機叵測,一再置她於死地的楚晏溫,也不想再利用無辜的楚晏奕了。


    **


    楚晏奕請的郎中很快到了,郎中給洛依把了脈後,開了幾副藥便走了。


    楚晏奕始終沒進洛依的臥房,他站在門外。


    直到郎中出房間跟他匯報完洛依的身體情況,楚晏奕又囑咐了黃嬤嬤幾句話才離開。


    洛依坐在房間裏,目光一直追隨著門外楚晏奕的身影,直到他離去後,她才緩緩抽迴視線。


    接下來的好幾天,洛依沒再看見楚晏奕。


    等到她再次見到他時,已是除夕夜。


    洛依住的城西這塊人流多,到了除夕夜這晚,四處都是爆竹聲。


    洛依窩在小院裏窩了好些天了,聽到四周響起的爆竹聲,她心情極好地走到院子裏,仰頭看著星空。


    “夫人,又下雪了,好冷,咱們還是進屋吧。”黃嬤嬤看著站在院子裏迎著風雪的洛依,溫聲喚道。


    洛依沒有理會黃嬤嬤,她隻是站在漫天雪花中,抬頭時,她看著廊下緩步朝著她走來的楚晏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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