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桂嬤嬤提及爹娘,洛依的眼淚更是不要錢地往下掉。


    好在桂嬤嬤還是顧及洛依的身體的,她鬆開抱著洛依的手,坐直身子一邊幫洛依擦淚,一邊溫聲安撫她,“小姐,莫哭,莫哭……沈禦醫曾說過,你切勿情緒起伏太大,這樣傷身,傷身啊!”


    隻是,洛依壓抑多時,情緒在此刻見到熟人才得以宣泄,哪是桂嬤嬤安慰幾聲便可以立馬收拾好的。


    桂嬤嬤也不強求,隻是再次俯身抱著洛依,一邊溫聲安慰一邊由著她發泄情緒。


    直到洛依哭累了昏睡過去,桂嬤嬤才一臉心疼地再次將她安置在床上。


    這一次,洛依足足睡了十個時辰,才再次醒來。


    因著昏睡前積壓已久的情緒得以宣泄完,再次醒來的洛依心情恢複地不錯。


    桂嬤嬤端來一碗她用小火燉了一晚上的人參雞湯,看著洛依一點點地喝下去,桂嬤嬤臉上才浮現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小姐這兩年你受苦了。”桂嬤嬤看著瘦地皮包骨頭的洛依,心疼地又說道:“這段時間,老奴給你好好地補補身子。”


    “嬤嬤辛苦了!”洛依溫聲迴道。


    “不辛苦不辛苦,這是老奴分內的事情。”桂嬤嬤看著枯瘦的洛依,強忍著淚意說道。


    洛依目光溫柔地看著桂嬤嬤,經過昨日巨大的情緒起伏後,洛依的心情已經逐漸恢複平靜。


    她什麽也沒再說,安心地在這邊境小院中住了下來。


    直到三個月後,洛依休養的差不多,枯瘦的小臉也日漸豐滿白皙,容顏更是恢複到鼎盛時期的七成。


    桂嬤嬤見洛依恢複地如此之快,她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隻是,這樣平淡安靜的日子終究沒有維持多久。


    很快,洛依所住的邊陲小鎮突然被匈奴士兵攻陷。


    洛依連夜帶著桂嬤嬤往南方逃難。


    在逃難的一路上,洛依看到的是遍地餓殍,周圍滿是難民的情景。


    一路慘況讓洛依不時紅了眼眶。


    她想起早些年她也曾隨她父親來過西南一帶,可那時她看到的是物產豐饒,百姓安居樂業,一切欣欣向榮的情景。


    不過是短短數十年間,衛國為何會變成這樣!


    這日,她與桂嬤嬤逃難到一處城鎮的茶樓前,正好聽見幾個讀書人模樣的人在閑聊。


    “聽說沒,這次前線戰事又輸了,孫紹明被匈奴將軍紮魯奇伏擊,這一戰折損我軍一萬將士。”


    “唉,那個姓孫的王八蛋,要不是他爹娘給他生了個會魅惑君主的妹妹,就憑他哪能帶兵打仗啊!”


    “說到底,都是那昏君造的孽,要不是他殺良將滅忠臣,我朝怎會……”這時,一個少年書生突然神情激動地站起身怒聲罵道。


    “噓噓……張生,你是不要命了嗎?”聽到張生這話,周圍的讀書人連忙出聲安撫他。


    畢竟,大庭廣眾之下辱罵君主,這是死罪。


    “我……我……唉……”張生張口欲言,最終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歎息聲。


    洛依看了一眼那張生,深有觸動。


    這時,桂嬤嬤也在洛依耳邊輕聲歎息地說道:“小姐,這兩年豫地天災不斷,百姓流離失所,豫地周圍本就有不少難民……現在匈奴又來犯境,我朝屢屢戰敗,天災人禍之下,苦的都是百姓啊!”


    桂嬤嬤本就年事已高,現如今還要隨著難民逃難,一日日的奔波,她的身體也已經不堪重負了。


    洛依看著臉色蠟黃,滿頭銀發的桂嬤嬤,眼眶不自覺地有些濕潤了。


    桂嬤嬤倒是陷入過去的記憶中,悠悠又說道:“都是那個狗皇帝作孽,殺良將滅忠臣的報應。隻是……這些報應為何不報應在狗皇帝身上,反而……苦了無辜的百姓!”


    說到這,桂嬤嬤不自覺地掉下了眼淚。


    洛依忍不住溫順地依偎在桂嬤嬤的身上,溫聲說道:“嬤嬤,我知道顧家在宮裏仍有一些人脈,你讓我入宮吧!”


    桂嬤嬤並非是洛府的人,她顧欽之的乳母,也是鎮國將軍府的人。


    隻是因著桂嬤嬤懂醫術擅做藥膳,顧欽之才讓桂嬤嬤到洛府照顧洛依。


    洛依知道,哪怕現如今鎮國將軍府已被狗皇帝屠盡滿門,但顧老將軍生前為人寬厚,前朝有不少人曾經受過他的恩惠。


    助她入宮一事,並非難事。


    聽到這話,桂嬤嬤原本渾濁的眼睛驀地清亮了幾分,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洛依,驚詫道:“小姐,不可!你可知……當初老爺和夫人費盡心思保你活下來,招兒更是為了你甘心替死,他們為的可不是讓你為他們報仇啊!”


    桂嬤嬤很清楚,洛依進宮的目的。


    可是,當初洛府被那昏君下令誅九族時,洛氏滿門都在背地裏幫助洛依脫身。


    那時,代替洛依死的是從小照顧洛依的大丫鬟招兒。


    幫助洛依從丞相府逃出來的是曾經被洛丞相施恩過的庶民。


    桂嬤嬤如何能讓洛府滿門保下來的千金洛依,最後自投羅網迴到宮中呢?


    更何況,桂嬤嬤深知,她最最疼愛的那個孩子啊。


    那個頂天立地,滿腹經綸,才華橫溢,一心隻想闖蕩江湖的桀驁少年,他臨死前的心願,也不過是希望他最心愛的女子餘生平安順遂。


    “我知道。”洛依神色平靜地看著桂嬤嬤,語氣堅定道:“可那麽多人因那個昏君而死,我若不做點什麽,我心難安……更何況,比起我的餘生如行屍走肉般,四處躲藏著活著,我更想和爹娘……和顧哥哥去地下相聚。”


    她最愛的那些人,都被那個昏君砍了頭。


    而她也在那些人離世後,心也跟著去了。


    她能苟活於世這麽久,為的便是為他們報了這血海深仇。


    “可……”桂嬤嬤還想勸。


    “不用再說了,桂嬤嬤,我心意已決。”洛依神色決然地說道。


    桂嬤嬤看了洛依一眼,最終,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桂嬤嬤知道,洛依身上背負的血海深仇,除了殺了那狗皇帝,否則……無解。


    “好!”良久過後,桂嬤嬤輕輕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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