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我們的退路被切斷了。雨菲醫士,請跟緊我們,我們會努力殺出一條路。”


    雨菲是個溫婉的女子,她黑色的短發泛著光,像綢子似的。潔白的皮膚又像是朱明最好的瓷器。那雙墨玉似的眼睛,因疲勞和悲傷而充血,戰地醫院的醫士絲毫不比前線的雲騎輕鬆。


    她的聲音很好聽,像清涼的溪水滑過指尖,但又帶著深深的疲憊,“嗯,我會的。”


    雨菲的思緒飄的很遠很遠,她明白,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已經無比渺茫,可她還有牽掛的人。


    “丹樞……”


    殺喊聲響起,二十多位雲騎士兵拚盡全力突圍,卻又被大量的豐饒民壓製了迴來。


    剩下的十幾名雲騎依托戰地醫院的地形反擊,努力抵抗著豐饒民部隊的進攻。


    “雨菲醫士……抱歉,我們衝不出去。”


    “沒關係,啊,請把武器也給我一把。”


    雨菲拿起一柄短刃,又拿起一把能量弓,她穿上了戰死雲騎士兵的盔甲,但因為她那消瘦的身形,顯然甲胄並不合身。


    雨菲握緊了武器,她眼神堅毅,與一隻突破防守的豐饒民廝殺。


    生物戰刃刺破她的腹甲,將她的小腹捅穿,她一手抓著豐饒民的胳膊,一手將短刃刺入敵人的脖頸。


    “咳咳……哈……咳咳……”


    雨菲鬆開手,倒下的豐饒民屍體將她壓倒在地,那柄生物戰刃似乎又往裏鑽了些。


    “咳……真疼啊……”


    雨菲那潔白的皮膚染上血色,她的臉色變得潮紅,瞳孔有些渙散。


    她可真弱啊,隻是殺了一個豐饒民。不過,殺一個夠本,也不虧。


    “丹樞……丹……樞……”


    她的摯友啊,沒有了她……丹樞又會走向何方?丹樞是個脆弱的性子,她再明白不過。


    雙目中沒有世界的人,她就是唯一的光。可這唯一的光也要消散了。


    “雨菲醫士!該死的,殺!”


    雲騎士兵的殺喊聲仍在持續,但已經逐漸變得稀疏。一名拎著長刀的醫士跑了過來,她身上也帶著血,那是……啊,那是蓮彩,她的徒弟。


    “雨菲老師!雨菲老師!對了,止血……丹藥……雨菲老師,你堅持住……”


    蓮彩很能打,她自小就是個暴力蘿莉,比起醫士,其實她更適合參軍……啊,看她的樣子,想來是殺了很多敵人吧。


    這個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頭此刻流淚滿目,但即使是豐饒民在她身上留下了七八道傷痕,她也不曾流淚。


    “蓮彩……”


    “老師,老師!你堅持住,我的畢業論文你還沒看,你不能死嗚……該死,為什麽止不住血!”


    這種生物戰刃的特性她很清楚,這種急救是很難治療的。雨菲露出個笑來,她輕輕開口:


    “蓮彩……咱們要死了……可我放心不下……丹樞……她該怎麽辦啊……”


    “她?”


    蓮彩對丹樞的印象並不好,但她還是立刻寬慰自己的老師:“丹樞是個很有天賦的人,她會過得很好的,她需要你,老師!”


    “是啊……她很有……天賦……可她……可她太過脆弱了……”


    蓮彩能感受到雨菲握緊了自己的手,瀕死的醫士像是迴光返照一般,“蓮彩……有炸彈嗎?我們的屍體……不能被孽物利用……”


    “……當然,老師。”


    蓮彩握緊了虛數手雷,她看向逐漸包圍過來的豐饒民士兵,另一隻手拿起長刀,她將雨菲擋在身後:“你們這些該死的家夥……”


    嗡鳴聲突然在洞天中迴響,眾人慌張的抬頭,卻隻見一道光填滿了他們的世界。


    帝弓司命……那傾天光矢刺破宇宙,隻一擊便蕩平了活體星球計都蜃樓、億萬豐饒民大軍,以及方壺那淪陷的三分之一洞天。


    半人馬半戰車的宏偉星神精準控製了光矢的殺傷範圍,幾乎沒有波及到方壺未淪陷的區域。可祂似在歎息。


    祂再度挽弓,向著倉皇逃竄的倏忽瞄去。


    “該死該死該死……妖弓怎麽會……”


    帝弓光矢降下,那困擾仙舟千年的邪惡孽物、足以攪動星係的豐饒令使連一聲痛唿都未曾發出,便被徹底湮滅。


    “帝弓在上……”


    “帝弓在上!”


    除了伏波將軍以外,沒有人瞥見帝弓司命神體,但他們都見到了帝弓那傾天光矢瞬間蕩平了孽物,他們歡唿起帝弓的名字來。


    “帝弓司命!帝弓司命!”


    眾人歡唿著,就連幸存的公司戰士都開始高唿起來。


    更多的人則無力的倒在地上,享受著這難得的安寧。


    馭空懷裏抱著冰冷的屍體,她跪在地上,怔怔的看著天空。


    “帝弓……司命……”


    伏波將軍看到數光年外的【巡獵】看向符雅的方向,他想開口請帝弓挽救符雅,但帝弓隻是轉身離去。


    帝弓從不向血肉凡人開口……祂僅以光矢宣其綸音。


    …………


    馭空,明天我們將會趕赴最殘酷的戰場。所以今晚,有些事情我必須囑托給你。(這大概有些不吉利,但沒辦法,誰叫我們以前從來沒相互囑托過這些事呢?)


    如果你活下來了,而我沒有,請好好照顧晴霓。像照顧自己的女兒那樣照顧她。我知道,你一定會這麽做的。我的全部存款都交予你,請當做晴霓的撫養費。


    無論晴霓想成為什麽樣的人,都請全力支持她。商人、詩人、街頭藝人,無論她想做什麽都可以。但唯獨不可以做鬥艦飛行士。


    請允許我擅自和你立下一個約定:不要讓晴霓成為鬥艦飛行士。


    剛入伍時,你曾在交換日記裏寫道——鬥艦孤零零地掛在空中,像大洋中心的夜航船。總聽人說,這種感覺叫做「孤獨」。可我卻更願意稱之為「自由」。


    我特別喜歡這一段,因為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已經夠了,「孤獨」也好,「自由」也罷,你我都已經嚐夠了。答應我,別讓那孩子觸碰天空。


    ……


    馭空眼眸微垂,她翻看完了采翼留下的最後的那一篇交換日記。


    她在角落裏坐了很久很久,才默默的寫下一篇交換日記……但用來交換的人已經沒有了。也許,這是她最後的一次日記了吧。


    采翼,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很多很多話。


    你死之後,他們要給我授勳。坦率地說,我覺得這很可笑。


    照常理來說,沒有人會給天災人禍的幸存者授勳,以表彰獲勳者竟然可以幸運地活下來。可是天舶司會。


    他們給我授勳,說我是英雄飛行士,唯一的原因就是我足夠幸運,從那場災難般的戰役中幸存了下來。


    如果你也這麽幸運,我們現在就可以一起獲勳了。


    授勳儀式之後,我們兩個再跑到金人巷去,一邊小酌兩杯一邊嘲笑他們的荒謬。


    可惜,你運氣不夠好。我們沒有這個機會了。


    我突然覺得很懷念。懷念起我們駕駛著星槎在羅浮空中肆意穿行的好時光。


    那時候我們多快活,沒有生死存亡的威脅,也不必承擔巡獵的使命。


    洞天中的整片天空都是我們的,隻有你與我,抬頭是明滅閃爍的洞天穹頂,低頭是人煙阜盛的萬家燈火,迴頭是窮追不舍的地衡司執事。那時候我們多快活。


    我好想和你永遠留在那時。


    ……


    “采翼……不……我得振作起來,還有晴霓,晴霓……采翼的女兒,對,采翼拜托過我……”


    馭空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她踉踉蹌蹌的走了幾步,又一下摔倒在地上。


    “唿……”


    馭空揉了揉酸痛發麻的腿,扶著床榻,再度起身。


    “我……我會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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