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後,終於豹營中有半數的後排士兵把長矛舉高,轉了迴去,與農民形成對峙,穩住了陣腳。


    而營官再一迴頭,隻見木筏已經漂到兩丈開外的無人河岸邊,登陸了。


    村民們打背麵,木筏登陸的人打側麵,營官努力讓下屬把總們控製住隊形,徐徐後退,朝著己方的大部隊靠攏。


    不多時,官軍的三個營全部蝟集到了一起,東西兩麵都是神秘來襲、沒有旗號的軍隊,又一麵是密密麻麻的農民。


    現在農民的前排手裏都有了大刀長矛,他們眼神裏都有熾熱的憤怒。


    最後剩下的一麵是滔滔河水。


    太陽完全升起來了。


    官軍之中的將軍看著這個場麵,憑他的經驗,他知道現在唯一合適的命令就是突圍。


    但是能突圍到哪裏去呢?這裏是莽荒的新大陸,並無友軍存在。


    要想逃亡二百裏、荒野求生、迴到港口去上船,恐怕能活著到達的人數隻有個位數。


    而且,現在唯一合適突圍的方向是東門,這裏是離大河下遊港口較遠的一邊。


    而且現在官軍也被擠壓得過於密集了一些,陣型都亂了,這是個很不祥的態勢……


    就在將軍這麽想著的時候,山後又是一聲炮響,炮彈落入了密集的官軍人群之中,震耳欲聾。


    這一炮就炸死了十幾個人,肢體盡碎,還有更多的人躺在血泊中呻吟。


    士兵們在恐慌中想要分散一些,又被周圍的圍困者強迫聚攏。


    在人群的外圍,已經開始有士兵跪下投降。


    將軍叫道:“張大人,張大人可還安好?”


    隨軍的那個文官扶著帽子擠了過來:“我還沒事。將軍,你看這……”


    這時候,在來襲者的陣後,有鐺鐺的鑼響,敵軍不再進攻了,隻是站在原地舉起兵刃圍著他們。


    錢飛走到了旁邊的山石上,居高臨下,手裏拿著一個電喇叭,開始發言了:


    “快快投降。你們還能殺得出去嗎?不能。附近會有援軍接應你們嗎?沒有。頑抗下去隻是死路一條。”


    將軍和文官見過那種電喇叭,在王府裏見過幾次。王爺有一個收音機,很喜歡放大聲,雖然放大之後的聲音頗為刺耳。


    文官努力鎮定下來,走上前去,說:“爾等是想造反嗎?現在你們若肯幡然悔悟,本官可以考慮在奏章上寫得溫和一些,饒你們死罪。”


    農民之中爆發出一陣哄笑,隨即,曙光公司的員工們也都大笑起來。


    笑聲稍歇之後,錢飛卻舉起喇叭說:“你們還是替蔡王認命吧。這地方確實是個風水寶地,有王霸雄圖之相,但這是你們有資格惦記的嗎?蔡王誌向不小,而且也試過了,但他和你們確實無法成功,你們願賭服輸就是。”


    是的,錢飛通過越洋通信,請舊大陸的人去專門查了這支官兵的旗號。


    原來他們並不是直屬於朝廷的部隊,而是蔡王這個藩王的藩兵。


    蔡王是當今皇帝的侄子,有自己的藩國,有權擁有少量兵馬、打造鎧甲,不過也被皇帝看管得很死。所以,離他藩國稍微遠一些的人都沒有聽說過他。


    那蔡王把自己藩國的家底精銳全部拚湊出來,孤注一擲,想去占領新大陸上的一塊龍興之地。此後他想發展成什麽樣呢?這心思一旦捅破,就不需要更多的解釋。


    官軍之為官軍,不僅倚仗戰鬥力,也倚仗自己官方的身份。一旦這個合法性被撕掉,他們中所有人都慌了幾分。那文官眼珠亂轉,但一時組織不起語言來。


    還是將軍大聲喊道:“要想我們投降,就要答應我們的條件。不然,休怪我們魚死網破。”


    這時他們最大的籌碼就是,這支部隊還成建製地聚集在一起,沒有潰散。


    錢飛卻沒有搭理他的這個話題,轉而從旁邊女郎手中接過一封書信,展示給敵人看:


    “我這邊已經寫了一封狀子,還請輔公大人把它附在奏章裏呈上去。我們恭請皇帝陛下派員來此,丈量土地、清查戶口、設郡置縣、任命流官。”


    這才是錢飛的公司與凡人朝廷相處的日常方式。


    公司有一套組織架構,凡人朝廷在這裏同樣有一套組織架構,並且深深地被公司滲透。


    上繳的稅收也不會少,是往年同一農業省份的四到五倍。


    這一次在錢飛所設計的作戰之中,修仙之人並未直接出手殺人,隻是在暗中推動凡人之間的社會衝突與演化。


    這也本是人仙影響凡人社會的典型方式。即便官軍受到人仙的庇佑,馮瑾麵對人仙也是說得過去的。


    她現在還隻是真人境界,不過也在積極地準備升仙,現在也在用人仙的行為邏輯來做事。


    文官冷笑:“你們這個樣子,像是有求於本官的嗎?”


    錢飛微笑:“我身邊這位是曙光公司總裁,這位是桃齋公司總師,你猜我們有沒有別的辦法去呈遞奏章?”


    文官臉色鐵青,不說話了,冷汗濕透了官袍。


    他估計出這夥來襲者的來頭不小,聽到之後也不覺得十分意外。


    那個名字比較野雞的曙光公司倒也罷了,那桃齋公司在官場中誰沒有聽說過?


    桃齋公司總裁是有資格用直達無線電報呈遞奏章的,電台就在皇宮的上書房裏。


    錢飛繼續說:“這一次你們是擅自調動兵馬離開藩國、擅取祥瑞、圖謀不軌;


    “還是為帝前驅,披霜冒露,深入不毛之地,收攏流民,代皇帝傳播王化,將土地與百姓獻到皇帝手中。


    “這兩個解釋,你可以選啊。”


    他一鬆手,那封狀子平平地飛向官軍人群中央,文官連忙雙手接住。


    錢飛說的沒錯,眼下這封狀子反而成了文官、將軍、乃至蔡王的保命符。


    錢飛又笑說:“你們的條件不必提了,先聽我們的條件吧。現在投降,可以立刻分給十畝水澆地,數量有限,先到先得!”


    一片寂靜。


    官軍士兵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所惦記的條件,無非是:希望保證活命、希望帶上鎧甲兵刃之類、希望得到返迴港口的向導、希望歸程能有口糧……


    誰能想到直接砸下來的就是這種貴重財產?士兵之中大多數是家裏沒有任何土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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