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困境,其實是早就可以預料到的,錢飛以散功之後的低微修行,帶著一個小團隊,就想要還掉五個億,遲早會遇到走不下去的時候。能走到現在,李木紫已經很讚賞他了。


    而錢飛在悠然地發呆。


    錢飛不是不焦急,眼下他焦急起來就是這個樣子:眼神溫潤,淺淺微笑。


    此前他已經經曆過了許多大風大浪,眼下的複雜危機還不至於讓他錘頭頓足,但是他也確實一時想不到辦法了。


    一整夜,蒼霞山上都是人聲嘈雜,偶爾被隆隆雷聲蓋過。


    其實天上無雲,夜朗氣清,雷聲是靈霄殿炸開山岩的聲音。


    守山弟子們憎恨著靈霄殿的來人,同時拚命地挖山,想要救出自己的長輩。這不僅是因為他們對長輩有感情,而且也是因為在封建製度下,他們是效忠於自己的長輩才跟著長輩叛出自己宗門的,一旦主心骨沒了,他們的人生也就再也看不到希望,甚至很快會被自己原本的宗門尋仇而死。


    如果長輩們已經死在下麵,他們也想要去找到長輩們隨身攜帶的法寶與天材地寶,以及全身真元在死後析出所形成的靈石。這些都是寶貴的遺產。


    群雄也都相當賣力,山下麵不僅埋著許多遺產,而且查得宗門血案的真相還能得到靈霄殿懸賞的五百萬刀。


    即便一人獨占彩頭很難,至少也可以大家分分吧?


    靈霄殿挖山,當然是想找到活口,從活口中審問出宗門血案的真相。山下埋著不好惹的“老祖”?在靈霄殿用炮口對準你們的時候,你們可以自稱老祖,請。


    同時他們也不免想要把這五百萬頒發給自己弟子,至少是肉爛在鍋裏,就當宗門內部發獎金了。


    有的懷著救人的心思,有的懷著查案的心思,有的懷著搶奪遺產的心思,所有人都在設法開挖這些塌陷的山岩。但是即便靈霄殿炸山的效率很高,偌大的一座山,這樣十天半月的時間也完工不了。


    錢飛卻休息了一夜,天亮之後,也沒有參與挖山大軍,而是帶著三女再次攀到新的山峰上麵去,觀察四周的地脈。


    雖然整座山都崩得矮了一截,但是從高處看下去,山勢竟然與數天之前並無二致,與淨草當時飛在空中所看到的很是相似。


    地脈之勢沒有發生變化,甚至顯現得更明顯了。


    整座山都有一股向著西北方向傾倒的傾向,山泉形成的小河下山朝西北流出,衝壞了幾頃農田之後,匯入一條原本就有的向北河流,並且最終匯入寬闊奔騰的世界大河白江。


    山泉的水量也比陣破山崩之前要大了一些。


    蒼霞山上原本就有泉,不過過去泉水是被山上草木自己消化了,沒有形成下山的河道。不然,現在的泉水下山也不至於衝壞農田。


    這往西北傾斜的山勢令人猜想,一個多月前的“一道白光”大概就是往西北竄出的。而李木紫在旁聽審問時所聽到的口供,證實了這個猜想。那道白光的背後,是一種足以影響地脈的強大力量。


    三女都不太明白錢飛究竟在山頂觀察什麽,周圍熱火朝天的挖山炸山聲音也令她們煩躁。


    觀察了約摸一個時辰,馮瑾在一旁都繡完了一塊小手帕,淨草也舉著鏡子,把滿頭短發一根一根地保養了一遍,這時錢飛忽然開了口。


    他說:“往西北流出的泉水,是從哪裏來的?”


    淨草一愣:“自然是從地下湧上來的。”


    錢飛說:“為什麽在過去幾十年裏,沒有這樣的小河從山上流出呢?”


    淨草往四麵比劃雙手:“你的意思是,這條河是煙雨蒙蒙法陣所化成的?”


    錢飛笑著搖頭:“不可能。假使七個冶純期修真之人,擺個陣法,就可以造出這麽多水來,世上哪裏還會有黃金洲那樣的大沙漠?是法陣借了地脈的力量、地脈的水,而不是相反。現在法陣已除,所以往西北流出的水量還大了許多。”


    馮瑾已經聯想到了南邊瓶口山腹中的地下河,把繡花針叼在嘴角,捧腮沉吟說:“是從地下河裏流上來的。哦,你是說,一道白光搗出了一條地下河?”


    這個猜想之恢弘,已經讓她悚然,起了一些雞皮疙瘩。


    但是錢飛依然搖頭:“蒼霞山上原本就有泉,從這麽高的山上冒出泉水來,可想而知水壓也不低,隻不過水量遠不像現在這麽大而已。地下河原本就存在,而且水量應該就有這麽大。”


    李木紫說:“過去幾十年,蒼霞山泉水地下河的水量沒有顯現出來,被遮掩住了。”


    錢飛站起身,極目四望:“原本那些水是去了哪裏?”


    淨草愕然:“你是說,原本有很多水,從地下來,又從地下走了,是嗎?全都在地下,怎麽找?要不,從泉眼遊下去看看?”


    錢飛說:“不,原本的出路已經被堵死了,所以現在所有的水量都在往西北流出。現在我們隻能來推斷,原本的出路在哪裏。一個月前,一群高手前來,把蒼霞山上的泉眼改造成洞府大門的時候,他們或許就是為了往那條地下河道去,而現在那條舊河道已經被堵死。”


    他帶著三女匆匆下山,往東沿路觀察。地下河的舊河道,要麽是往北匯入白江,要麽是往東匯入忻湖,無非是這兩個方向。


    下山之後,馮瑾不禁感慨地迴頭望了望還在嘭嘭炸山的蒼霞山,山上的人不會想到滑坡山崩所堵住的地方可能是在山外。


    越是往東靠近忻湖,溫度越發悶熱,現在時間也接近正午,錢飛與三女都是一身的汗。東邊洪水退卻的區域,還有汙泥的臭味飄來。


    往東十裏,就是鎮水碑所在的地方。二十年前,大洪水曾經從這個位置出發,向西淹沒了半個康光省,洪水退後,二十年前的人們立碑紀念水災,在碑石上記有祭文,刻有仙符,希望鎮水安寧。


    錢飛試著推了推鎮水碑。


    鎮水碑順勢歪倒。


    歪……


    歪倒了!


    三女險些把眼珠子瞪出去。


    遠處有一個老差役緩緩走來,見到有個披頭散發的人一把將一丈高的鎮水碑輕鬆推倒,嚇得跌坐在地,然後連忙爬起來,扭頭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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