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草把清瘦男頂到背後牆上,露出滿口白牙的微笑:“什麽都不知道還懸賞我?”


    清瘦男說:“畢竟你是自己來的,你沒有遇到什麽挫折,賞金減半。”


    淨草放開他,笑嘻嘻地退後了一步。


    清瘦男揉著自己的下巴,也勉強露出和解的笑容。


    然後淨草一拳打在他的臉上,繼而拳打腳踢。


    “在火山寺裏,懸賞火山寺武僧,反了你啦!我的名字寫在上麵,有多少人看我笑話?你這癟三找人綁架我,是想對我做什麽?有何企圖?一看就不像安了好心。我找到你麵前了,你推三阻四想要賴賬。還敢躲?還敢躲?”


    清瘦男在她的拳打腳踢之中勉強騰挪,左右亂蹦。


    他的修為隻是第三境界“凝虛”初期,即便淨草沒有突破到第四境界,他也不是淨草的對手。


    作為以矽入道的石英峰的弟子,石英峰招牌的“二氧化矽屏障”還不是他這個境界所能修習的,要合元期才可以。僅有的一塊“水晶牆”法寶被打得粉碎之後,他隻能勉強用經脈裏的真氣護體。


    然而,他經脈裏的真氣目前隻是鹽酸的質地,被火山寺的堿性真氣克製得死死的。


    這也是火山寺功法在江湖上的出挑之處:大多數宗門的功法,在前期都是依仗某種酸性真氣,它們都被火山寺的中下層弟子直接克製。而到了第四、第五以上的高手境界,火山寺則憑借自身修行的專一與迅速,擁有比任何其他宗門都多的高手數量密度。


    終於清瘦男被淨草按在地下痛揍:從頭到尾都算不上是比武,而是鬥毆,或者說是單方麵的毆打。


    兩個師侄雙手合十,喜悅讚歎:


    “小師叔表麵上是在亂打,但其實那一招可不是問心拳裏最難的一招嗎?”


    “這一腳著實狠辣,會不會是斬滅修羅訣之中的真傳?”


    淨草把軟癱的清瘦男拽起來,讓他站直:“別像死狗一樣,我留著力呢,沒有傷到你的筋骨內髒。嘖,不跟你比劃比劃,你還以為火山寺武僧都是吃素的!”


    兩個師侄上前拽拽淨草的袖子:“小師叔,我們確實是吃素的。”


    淨草感受到周圍江湖客們驚疑的目光,幹笑兩聲,說:“嗬嗬,我……我隻是表達一下那麽個意思。”


    清瘦男掏出手帕擦了擦鼻血,努力保留自己表情上的體麵,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錦盒,雙手奉上:


    “師太果然厲害,在下知錯,這一萬刀幣是您的了。”


    淨草接過收起,對圍觀的師侄與江湖客們揮揮手:“懸賞任務完成,散了散了。”


    看客們心滿意足,帶著新得到的談資各自散去。


    隻留下剛才挨了打的清瘦男沒有走。片刻之後,牆角下隻剩他與淨草二人。


    淨草對他一笑:“你很聰明,知道我還有話要問你。”


    如果有誰不知道淨草打架厲害,他就犯了大錯,但如果有誰以為淨草隻是打架厲害,頭腦簡單,不會追根究底,那他所犯的錯更大。


    清瘦男頂著烏青眼圈,仍然麵帶笑容:“在下也有話要問淨草師太。看在一萬刀的麵子上,師太您不會不答吧?”


    淨草舔舔嘴唇,不禁斜瞟著多打量了他兩眼。這位石英峰弟子拿得起放得下,也算是個人物了。


    她說:“這一萬刀是你自己許下的賞金,外帶賠償你對我的冒犯。看在它的麵子上,我最多讓你先問,但是答不答是我的事。”


    清瘦男看起來居然並不心疼那一萬刀,沒有爭辯,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用意:


    “掘珠公司前掌門錢飛真人,四月十四日在小文山上驚鴻一現。那一日,眾目睽睽之下,是靈霄殿與火山寺分享了錢飛。數天前節臣節,又正是錢飛在火山寺引發了天地異象,請來真仙下凡,與他一人溝通。他現在本人必在附近,隻是躲了起來。而淨草師太你又是從小文山上就開始與錢飛在一起的,我的上師想到了此節,正是命我到火山寺來懸賞尋找火山寺武僧,來找師太你。請問錢飛在何處?”


    淨草搖頭說:“其實在小文山上,我也把他跟丟了。後來火山寺遇到真仙下凡,當時我並不在錢飛身邊。”


    後半句她說的是真話,當時她正在女僧宿舍裏吃。


    清瘦男微笑說:“無妨,上師想要知道的並不是這個。上師他是想讓我遞話對你說,七月初十錢飛在靈霄殿有一筆債款到期,如果能拖慢他,讓他超期一天兩天去歸還那筆債款,你可以有百萬刀的酬勞。”


    淨草的瞳孔驟然縮小。


    那位石英峰的“上師”才真的是個人物。一萬刀隻為了遞個話,辦件不見血的小事就有百萬刀酬勞,而實際上究竟所圖什麽、謀劃著多大的收益,根本看不清楚。這讓淨草有一種在與錢飛本人對話的感覺。


    她認真地說:“此話怎講?你們的收益又從何獲得?”


    這也等於是她一開始想問的問題,就是要問清瘦男具體究竟意欲何為。


    清瘦男微笑說:“上師正在帶領我們,替師祖他老人家收購錢飛當年簽出的借據,當然,是以低於麵額的金額來收購。一張一百萬刀的借據,如果隻花八十萬收購,等到錢飛還錢,我們就可以淨賺二十萬刀。隻要錢飛有一次失期,他的信譽就會有明顯的汙點,他的借據的價格就會被打壓下去,差價就是我們的收益。如果能打到八折,五個億就能帶來一個億的收益,那麽如果能打到對折呢?這些我們都和盤托出,因為如果真有那樣好的收益,也必然少不了師太你的提成。”


    淨草沉吟著,花了一些時間去理解這個恢宏而又簡單的局。


    上億的獲利,就建立在一兩天的失期之上。


    她勉強露出冷笑,說:“如果他就此賴賬,借據成為廢紙,那麽你們等於是替其他的債主接盤,所有買借據的錢都要賠光。”


    清瘦男笑說:“其它債主對錢飛失去信心,才會低價把借據賣給我們。但我們不會對錢飛失去信心,他一定會如數還錢的,我們對他抱有絕對的信賴。”


    聽了清瘦男的話,淨草不再冷笑。


    她看到了多年密友一般的深刻了解,同生共死一般的絕對信賴,舉重若輕的手筆,敲骨吸髓的狠辣。


    她意識到自己麵對的是錢飛當年的副總們,是錢飛現在的仇人,是那一個龐大的勢力,上邊還有“上師”、“師祖”,而眼前的清瘦男隻不過是那個勢力之中的一個小兵而已。


    清瘦男胸有成竹一般地離去。


    淨草思索著慢慢踱步,走出了火山寺的大門。知客僧們麵麵相覷,他們沒見過這副心事重重模樣的淨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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