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百勝戰營


    牙帳下,仍是一身戎裝的鐵驌求衣麵色嚴峻,一麵聽著下屬迴稟消息的他一麵闔目沉思。


    腳步聲響起,風逍遙走了過來。


    “下去吧。”鐵驌求衣揮了揮手示意苗兵退下。


    左顧右盼發現場中再無他人的風中捉刀這才出聲:“老大仔,叫我什麽事情?”


    “月凝灣疑案你有什麽想法?”鐵驌求衣不答反問。


    聞弦歌而知雅意,一秒入戲的風逍遙捂著脖頸道:


    “咳咳咳……我感冒了,喉嚨沙啞。不行了,全身疼痛,要請病假。”說話間,腳底抹油的風中捉刀便欲尋隙開溜,不料被鐵驌求衣一把抓住。


    神色認真的苗疆軍首語氣聽來不似作假:“月凝灣環境清幽,風景宜人,最適合你養病。”


    “哪有啊!”風逍遙忍不住反駁,“月凝灣遍地毒沼野獸,哪裏宜人了?”


    “不在那裏養病,”鐵驌求衣更正了一下說法,“那就在那裏辦公吧。”


    “其實……新調任的小尉長窮千秋謹慎果斷,膽識過人,身手也不錯,處理事情也漂亮,老大仔不如……”挖心搜膽的風中捉刀努力丟包。


    “我一開始就是派他去的。”鐵驌求衣說。


    “那應該沒問題了。”風逍遙長舒了一口氣。


    “窮千秋若真能解決,為什麽至今尚未訊息迴報?”鐵驌求衣目光炯炯,“鐵軍衛軍紀,守時覆命。這一點小尉長一直做得很好。”


    風中捉刀雙眉一揚:“看來月凝灣並不單純,這麽危險的任務,老大仔你真的不要親身處理嗎?”


    “我尚有他務待辦,”鐵驌求衣說明事出有因,“另外,沒人比你更合適這個任務。”


    “為什麽是我?”風逍遙不解。


    “等你迴來,我會向你說原因,又或許……”鐵驌求衣言之不詳,“在途中,你就會找到答案。”


    “小尉長一去不迴,我若是再放任不理,那就說不過了。”


    這是接下任務的意思……鐵驌求衣接著問:“既然決定了,有什麽需要援助嗎?”


    “嗯……”沉吟片刻的風中捉刀伸手比了個數字,“風月無邊十壇!”


    “二十壇。”鐵驌求衣爽快道。


    “哇!”風逍遙咋舌,“這麽幹脆,不像你啊。”豪氣舉動更令飲者心底平添不安。


    “能迴來,二十壇,”鐵驌求衣說,“迴不來,一百壇!”


    “我若是沒辦法迴來,一百壇是在喊心酸的喔。”風中捉刀吐槽。


    “墓前,我會陪你共飲。”向來不苟言笑的鐵驌求衣難得展現出黑色幽默的一麵。


    “算了,墓前是倒在地上的,太浪費了。”風逍遙敬謝不敏,“我還是老實一點,迴來喝好了。”


    “若無疑問,現在出發吧。”


    日常寒暄抬杠過後,轉瞬正色的鐵驌求衣這就開始趕人了。


    “唉,燒酒命燒酒命,為著燒酒來拚命。”


    歎息一聲的風中捉刀一麵口誦詩號佯作垂頭喪氣,一麵沿著鐵驌求衣周圍繞過一圈控訴頭家壓榨員工。


    歪頭打量苗疆軍首一番似在等待,等待軍長挽留亦或叮嚀言辭。


    等待無果的風逍遙撇了撇嘴,方才揚長而去。


    目送飲者背影離開的鐵驌求衣上下安排一番亦自出營……


    行行重行行,苗疆軍首來到了飛霞嶺,飛霞嶺乃苗中名山,綿亙數百裏,據聞天下第一樓便落座其中。


    此行另有計較不欲暴露行跡的鐵驌求衣攀山越嶺專挑小徑而行。


    曉煙未退,寒意侵人。


    山上渺無人跡,鐵驌求衣盤旋而上,隻覺寒意越來越濃。


    四周鬆籟微鳴宛如仙樂,攀過幾處山峰漸行漸遠,白雲仿佛生於腳底,苗疆軍首鼓勇前行。


    但是那還珠樓,雖然在此山之中,卻為雲深不知其處。


    樹梢風動,野花飄落,山上雲氣彌漫,好像蒙上一層薄霧冰紗,看來悄無人煙。


    意識到不對的鐵驌求衣停下了腳步,許是他無意中竟爾闖入旁者領地冒犯此間主人。


    畢竟若為無主之地何來琵琶聲語……


    苗疆軍首凝神戒備,忽然聽得在鬆濤聲中,竟隱隱有響琴鳴奏。


    琵琶聲柔和悅耳,婉轉極了,端的有如“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流泉冰下灘!”吹的竟是江南曲調。


    自二十餘年前那樁事過後,鐵驌求衣都在邊疆之地奔馳,所見所聞,無非是草原大漠,朔風胡笳,哪裏聽過這樣悅耳的琵琶風聲!


    心下一動,苗疆軍首吐氣開聲千裏傳音:“鐵驌求衣求見還珠樓主!”


    語聲未落,琵琶聲陡然一變,從江南情韻一變而為燕幽風華。


    恍如“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


    慨當以慷,令人血脈僨張,精神勃振。


    聞者愈聽愈奇,在這冰山荒穀間,哪裏來的妙解音律的中州女子?


    愈是心奇戒備愈盛,鐵驌求衣潛運真氣一轉,驅散籠身寒意恢複體溫,暗自蓄勢在掌。


    恰逢朝陽初出,從山頂倒掛下來的冰川,受日影照射,整個冰層都變成淺藍色的透明體。那些未曾凝結的雪花,在陽光底下,泛出霞輝麗彩,奇妙得難以形容,


    就在這一瞬間,極目的雪國世界中,忽來白光一現,宛若長空電閃,刺穿了厚厚的層雲,徑取苗疆軍首。


    披襟迎風的鐵驌求衣傲然長嘯,劈出一掌。


    掌力淩空儼如一條虯龍騰舞,隱隱挾有風雷之聲,打得冰岩震動,砂石紛飛,將冰劍霜鋒,牢牢籠罩在單掌威力之下。


    軟劍倏然一收,耀眼清光轉動,複取中盤。


    說時遲那時快,鐵驌求衣足蹬冰岩,陡然間身子拔空而起,如日方升,藏紅披風一展,似火雲一般疾罩下來。


    奔龍破雲關以正製奇,蓄勁深沉更見淩厲剛猛。


    輕靈翔動的軟劍四化,擬似冰川流動縱橫交錯。


    以動蘊靜疊生光影凝重如山,奇峰突起一點突破,苗疆軍首掌力所激起的氣流盡泄無遺,威勢登減。


    戰中韜略穩操在胸的鐵驌求衣濃眉軒舉,火紅披風一揚,霍地便是雙掌齊發以力鬥力:


    “開山破碑掌!”


    抓準戰機越鬥越勇,苗疆軍首雙掌翻飛之際,袖袍也抖了起來,激起了三股狂風鼓蕩衝刷聳立冰川。


    冰川之劍立意雖高無奈根基略遜,眨眼硬拚十餘記,過不數合,軟劍眼看就要支持不住。


    忽聽得極柔和的琵琶聲嫋嫋升起切入戰局意在解鬥。


    樂音未了,又來流雪迴空疾卷而來,招數甚為怪異。


    暗忖此行有求於人,鐵驌求衣亦無咄咄心思,騰挪閃展間讓出丈餘,恰恰退在雪意樊籠之外。


    一時間,掌風並刀光,冰霜合劍影齊齊叫斂。


    雪散風停,山裏又複歸於靜寂。


    過了片刻,雪霧彌散四野無人,想是殺手已然退走。


    驀地一聲嗤響,頰現血痕。


    鐵驌求衣摸了摸臉龐,眼底情緒捉摸不透,下移目光透過染紅指隙直指地麵。


    “由此往東三裏最高峰!”


    雪地裏一行簪花小楷照眼,眺目遠望的苗疆軍首但見遠處山峰疊起。


    群山之中,一峰高聳入雲。


    想來那就是還珠樓所在了……思慮及此,鐵驌求衣便又覓路而去。


    身形動處,山鳥群飛,有若紅雲掠境的身法看來卻也不在鷹隼之下。


    然而還有更奇怪的事情接著發生,四合霜雲聚集收攏凝結成冰,勾勒出一道美玉雕琢似的倩影來……


    苗王府,寢宮內,在長鏡幽光反照裏,雨音霜的冰肌也沁出晶瑩的汗,一顆顆密得象精心鋪排的珍珠。


    白璧無瑕的胴體就這樣趴在蒼狼身上,絕美的臉蛋潮紅未褪仿佛海棠春睡,看起來迷迷糊糊的。


    雨音霜張開眼,隻覺得整個人都要散架了,微醺似的眼光在蒼越孤鳴的臉上轉了幾轉,像是想起什麽有趣的事情一般,忍不住勾起嘴角複又埋頭貼近男人心口。


    “王上這算是吃醋了嗎?”


    腦海中兩人瘋狂畫麵曆曆在目的雨音霜如是問。


    話中愉快心情簡直溢於言表。


    拉起錦被,將懷中人抱緊了些以免著涼的蒼狼口不應心道:


    “沒有。”


    “哦?”


    伸手在男人胸膛上開始畫圈圈的雨音霜巧笑嫣然。


    “是嗎?”


    “因為蒼越孤鳴相信雨音霜一定不會離開他。”蒼狼說。


    “很自信哦?”雨音霜道。


    “那是自然,畢竟——”蒼越孤鳴微笑著湊近佳人耳畔嗬了口氣,“霜舍得嗎?”曖昧話音未完,被下一股陽氣已自發揚直,將雨音霜整個人熏蒸得渾身滾燙。


    麵紅耳熱的雨音霜隻覺得心頭突突地跳動,甚難消遣,本待續戰,奈何實在酸痛難忍,這才熄了玩火打算。


    親了口蒼狼唇瓣權作安撫的她環住男人脖頸,轉移話題道:


    “不問問我跟北冥……鱗族太子聊了些什麽嗎?”


    正說著,瞅了眼蒼越孤鳴神色變化的雨音霜貼心改口。


    “霜願意說?”蒼狼問。


    “說實話不願意,”雨音霜吐了吐舌,“因為我喜歡你適才的舉動。”毫不容諒宣示主權的霸道態度霎令巧舌如簧的北冥觴噤若寒蟬,隻能愣愣誇讚一句郎才女貌。


    “隻要想起苗疆最有權力的男人也要為我吃醋,我便忍不住沾沾自喜,覺得好驕傲呢……”


    剪水雙瞳先是彎作月牙,雨音霜跟著話鋒一轉。


    “但我還是得告訴你,因為比起一個人吃悶醋來,我還是更期待你哄我。”


    誰讓雨音霜嫁了個身為一界之主的老公呢?心有權衡換位思考的雨音霜並不像尋常女兒家一般等待伴侶揣摩心思,知性果敢的她更傾向於直來直去。


    看著蒼狼麵上不解之色浮現,雨音霜鼓了鼓臉,看起來十分孩子氣。


    “聽說你替祭司訂製了一口劍。”還是出自鋒海主人之手的劍,“為什麽我沒有?”


    是認為身居後宮的她無法與男人一同並肩作戰嗎?


    蒼越孤鳴眨了眨眼,反應過來的他臉不紅心不跳給出解釋理由。


    “‘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把祭司牢牢拴住,蒼狼才可以多抽出閑暇來陪霜啊。”


    雨音霜愣住,花了好長一段時間這才找迴組織語言的能力。


    “王上這想法,”雨音霜的聲音聽起來一言難盡,“醫天子知道麽?”


    “當然。”蒼狼十分肯定地點點頭,“不止如此,祭司還很支持呢。”


    “真實的嗎?”雨音霜目光存疑。


    “不信你看。”蒼越孤鳴攤開掌心,清霜似的雪光噴湧而出。


    鮮紅的錦被滑落,雨音霜下意識地直起身來,無限美好的風光就這樣暴露在蒼狼一人眼前。


    月芒印染窗欞,襯著搖曳燭光照在雪白的嬌軀上,勻和著銀發的弧度,仿佛為渾身赤裸的美人溫柔而楚楚的披上一件衣衫。


    身無寸縷的雨音霜裸體就像一把閑置的刀,一張無瑕的冷刀。


    無暇的冷刀就握在蒼狼手裏,如玉浸成細琢精雕,形似分水刺,正是雨音霜慣用的兵刃樣式。


    “這是?”雨音霜眼睛一亮,像是映出了雪光。


    “賀禮。”趁勢坐起俯身親了親麵前蓓蕾,蒼越孤鳴補充了一句,“祭司送的。”


    他雙掌一搓,手中水刺戲法似的一分為二。


    成雙成對的美好寄語是荻花題葉送給親手促成的一對新人之祝願。


    兩人相麵而坐。


    不自在地擰了擰纖腰調整姿勢更為舒適的雨音霜伸手接過白玉水刺,把玩一陣頗感愛不釋手。


    她這才迴過神來。


    水刺一轉,斷冰切雪似的寒芒便自抵住蒼狼咽喉,雨音霜佯作不悅道:“那為什麽現在才給我?”


    說著,玉手微抖,冰冷水刺沿著喉結輕輕滑動,示意男人想好再答。


    皮膚稍涼略微發癢,蒼越孤鳴一時間有些想咳嗽,但一來不欲破壞所謂閨房情趣,二則希望趁熱打鐵以訴衷腸,遂強自壓下異樣感受。


    “因為那時的苗王認為蒼狼可以保護好霜。”所以沒有讓王後上陣的道理。


    那是屬於男人的眉角。


    雨音霜一愣,一隻狼爪便自撫上玉手。


    蒼狼道:“但現在的我發現,我的王後從來不應該是一隻困於籠中的金絲雀,她可以保護好自己,甚至可以保護好我……”


    說到這裏,蒼越孤鳴不由賣了個乖,須知日前與玄狐一戰,亦是有賴雨音霜及時攜來唐刀助陣。


    也是因日前之戰緣故,蒼狼這才發現宮禁防衛終究有限,而他也不可能一直守著身邊人寸步不離。


    是故最有效的做法仍為強化對象本身。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請多多指教了,王後娘娘!”


    圖窮匕見的話音帶著些微笑意,大手一握分拘皓腕兩截,將水刺牢牢按在一張鬆花色綾褥單上,反客為主的蒼越孤鳴俯身壓倒自家夫人。


    “明天一起練武吧。”隻希望雨音霜還起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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