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鱗天翼各有所,魔妖紛雜暗世中,最早定名的九界,其中也包括平旭羽國。”折扇輕敲掌心,孤芳君神色平靜,言談中別見對九界曆史之深研。


    “很久很久,沒聽人提起這個全稱了。”美眸閃動聊露追思意味的凰後語氣款款,“平旭之稱,不止與太虛對應,透露對太平盛世的期許,還包括羽國最為著名的開國曆史。”


    “羿射九日。”


    才子幽蘭語氣泰定,雅致男聲說古道今更顯娓娓動聽。


    “羽國信奉太陽,更以三足金烏為至聖圖騰,平旭之稱,正是象征平定九個欲興動亂部族繼承者,後由其定下羽國製度,延續至今。”


    同樣出身九大部族之一的大羿履踐天下為公,抹除個人出身帶來的偏私,設下羿畿,由九地齊奉為主,


    “諸侯不服,九地共討,選賢與能,禁家天下。”妖嬈女音補全未盡之言,“殊不知他所留下的不止這個看似理想的製度……”


    聽出話中但書的孤芳君不禁稍稍板直原本斜靠輪椅的身子。


    凰後:“還有一個東西,一件他常年戴在持弓右手,染布戰血,甚至在駕崩之後,才被發現有部分手骨與之融合的神物。”


    肖似的奇特經曆放眼九界實則並不算罕見,甚至可以說但凡有終亂世或創盛世的君王或霸主問鼎的所在具有這類情況。


    對此耳熟能詳的孤芳君自然同樣也不意外,執扇五指搭在輪椅扶木上的他目光灼灼:“凰後是指?”


    “那個消失多年,至今無法尋獲的羽國王骨——”


    言至後來一字一頓,嬌豔紅唇輕啟倍顯觸目驚心。


    “彤弓弽。”


    此物外表呈連腕護手狀,兩側有翼狀刀刃,可攻可守,手背鑲有圓形青銅,雕飾神禽,腕處延伸滾鋪赤縷羽片。


    眼下其恰恰戴在一名少年手上,那人晶冠結羽簪住高束馬尾,身穿金鏈鎖衣棕革輕甲,隻是青澀秀氣的麵龐沾灰染汙稍顯狼狽。


    毫無準備下突然為開陽陣營所找上的羿鬼晨僅存選擇唯有逃竄同時加以反狙獵殺,以期爭得一線生機。


    單拳倏握洗練斷雲結晶成箭化弓,少年迴眸瞄準搭箭拉弓一氣嗬成,約莫十五丈的距離,那獸筋糅合絲線製成的弓弦瞬間發出了一聲被拉長的呻吟。


    “嗡~”


    羿鬼晨一橫弓身,右手四指霎時一鬆,頓見指縫間三根箭矢如流星趕月般直朝仙島眾軍射去。


    一擊落下他並未停手,密集如雨落的弓弦震動之音不絕如縷。


    隨著少年每次搭箭開弓,他手中便會疾射出去三根箭矢流光,頻頻阻隔大軍前進步調。


    對麵是人仰馬翻,慘叫迭起,灌注內力且附有靈能加持的箭矢豈是尋常,除卻殘荷敗花郎、紫荊暮春女外,其他的士兵多如穿糖葫蘆,被釘死在一起。


    更甚者紫荊暮春女因功體稍遜緣故正麵借劍力有未逮,頗仗身邊殘荷敗花郎鼓起神力舞動狼牙棒。


    施展這類兵器的好手大多不擅長速度,而今逐漸拉開的敵吾差距更是佐證此言非虛。


    各自短板一展無遺,這就給了年輕氣盛的羿鬼晨一個錯覺——


    我能反殺……


    身形一躍淩空翻轉的他眼露殘酷,手中取箭開弓的速度再漲,九根箭矢搭弦引發:“一箭沉世·九日無生!”


    運動全身功力盡付極式一擊,九根羽箭切空割風劃出了不同的弧度,雲石千化成就淩厲箭陣,箭矢劃過更是生出可怕的破空聲。


    一切發生的極快,近乎先箭方歇後箭已至,箭雨封住了開陽陣營軍士所有退路,避無可避。


    密布虛影中僅存清脆的金鐵碰撞聲頻繁響起,帶出火花四濺。


    餘煙散去屍橫遍野,然而荊荷二人雖是氣機稍顯潦亂,周身血痕四布,然依舊屹立當場。


    心下稍感遺憾的少年轉身方欲離開,誰知乍來一枝梅自身側絕壁射出,是索命前兆。


    傲梅翦雪生如大雁橫空般飄然而下,雙腳落地的瞬間,他上身一伏,整個人化作了一條急影,朝羿鬼晨撲去。


    刹然,暗梅沉香劍已出鞘。


    方才耗盡泰半功力的少年不及反應,手中隻來得及抬臂格擋,烏光晃過紅花如蓬盛綻。


    一顆大好頭顱高高飛起,霎時血如泉湧,連帶拋起的還有羽國王骨。


    沾血的彤弓弽落入劍者掌心。


    一若此刻靜靜躺在孤芳君手中的那枚著彩棋子,翻袖將紅炮撤下肋道的才子幽蘭唇角微挑:


    “昔時翩地鷂王、翎地鷹王、翟地鴊王為天子之位發動戰爭,翏、羿、翁、翾、翔、翊等六地也一並被卷入戰火當中,九羽之戰未艾,王骨便無故失蹤。翟地大將翁翼生、連同鴊王之子莫名失蹤,生死未卜、音信全無。”


    男聲清淺緩遞塵封過往。


    “霓霞之戰後,翊地鶴王之子雁王入主羿畿終結內亂,直到傳位鷺王,中間未得一絲相關消息,想來必是有人刻意抹除痕跡,如今,瞞不住了。”


    王骨行蹤昭顯於外,有心人欲將之迎迴是必然,這是凰後提出的交易條件,殊不知這亦是仙島入世初衷。


    ‘或許也並非不知。’


    伸指挺卒過河的孤芳君眸色沉靜。


    ‘不過有心借刀殺人而已……’


    卒既過河,恰恰淪作紅方餌食。


    按軍師布局驕兵以斬殺羿鬼晨的梅荊荷三人在歸途適逢墨家使徒攔阻,這些是凰後的從屬。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馬前卒後是暗伏後手隱匿河界彼端。


    在禦醫郎診療下恢複即時戰力的竹菊二人加入戰鬥傾斜天平。


    見狀,擎掠鷹同其妻別離燕並不多加糾纏,簡單性命交換借以死士消磨對手體力過後的他們隨即棄戰而去。


    “可憐啊。”


    眼見墨者匆忙奔逃,好容易重新建立起為中原狂人所擊碎之可悲自信心的淡菊飄逸主當下冷嘲諷刺出聲。


    第六感作祟,心下隱察不對的堅竹虛心客道:“不能大意。”


    話音落,詩號起。


    “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鬆。薄暮空潭曲,安禪製毒龍。”


    詩號由遠而近,氣氛漸漸壓抑,淡菊飄逸主、堅竹虛心客、傲梅剪雪生、殘荷敗花郎、紫荊暮春女,五人同時感受壓逼。


    但見樹林深微處,目光盡頭處,一紫衣文士,手持一墨藍絨毛點綴的金枝,邁步而上,慈藹麵容凜眉間,竟是一瞬金剛怒目。


    “在下,杜鬆槐,還請……”


    話語未盡,心知來者不善,殘荷敗花郎搶先出手,狼牙棒直向來人天靈,誓要對手血濺在此。


    傲梅剪雪生遁入叢林,暗梅沉香劍後發先至,連環七劍,劍氣快速精準,凸顯劍者上層造詣。


    左手揚舞墨雲金枝,曇華於輕描淡寫間化解奪命劍氣,右手指若拈花,屈指一彈,敗花郎感受一股排山倒海之力從狼牙棒上傳來,刹那間,虎口濺血,倒飛而出。


    轉眼之間,同伴已落下風,而對手攻勢已經隨之而來,伴隨杜鬆槐指運憐花,翻掌間竟生颶風之勢。


    指勁鉤絞周遭落葉,無窮落葉伴隨風勢,竟宛如無數刀劍利器,瞬間籠罩其餘幾人,菊竹荷荊四人,運招連連化消逼命攻勢,怎料杜鬆槐之目光早早鎖定叢林中深藏之人。


    “有此造詣,卻行鬼祟之舉,汝之劍,失格了。”


    一聲失格,伴隨熾熱指力。


    “烈陽指”。


    曇華身影驟幻,索命指出,沉香劍急擋,銳利無雙之氣,在劍上擦出滋滋刺耳之音。


    杜鬆槐指力再催,鏗鏘聲夾帶慘嚎響起,伴隨落地的斷劍,陣陣燒焦氣味,宣告此戰第一位犧牲者誕生。


    同伴身死,其餘之人悲怒難抑,更深知眼前死路排開,莫不豁盡畢生能為,而書齋之主亦動無明怒火。


    然而禪門修者心雖怒,出招依舊沉穩,運使化影分身法,遊走長鞭竹棍之縫隙,隨後目標鎖定。


    “在此我不得不套用一句,惡人可以感化,賤人隻能矯正,閣下孽根深重,合該——輪迴啟程!”


    一聲輪迴啟程,判死劍招人字訣運出,杜鬆槐指旋劍氣,手運巧技,輕卸奪命雙剪。


    隨即,單掌按在紫荊之後心。


    來不及反應,來不及哀嚎,暮春女隻覺得寒流一瞬,霸道劍氣瞬間遊走四肢百骸,破心而出,化漫天血雨,來不及痛苦,眼前已失光明,獨留地上一道人字形的劍痕。


    “暮春女,該死!!”


    殘荷敗花郎見同誌慘死,不顧傷體,狼牙棒疾揮,誓要血仇,卻見杜鬆槐揚手反製,身形未動,摩訶指之招已灌入敗花郎心槽。


    轉瞬之間,司馬幻魂座下大將唯一剩堅竹淡菊,現場濃烈的血腥味,顯示對手殺心甚堅,兩人不覺冷汗滴落。


    “還剩你們兩人,速戰速決吧。”


    “淡菊,我掩護你,你快尋主上。”


    有心為同伴斷後,虛心客連發虛心八法帶起層層氣流。


    竹影森森不容來者輕越屏障,怎想杜鬆槐竟不為眼前所惑。


    墨雲金枝轉眼架住竹杖,迦葉指之力已是輕拂神庭、啞門、風池、人迎、膻中、鳩尾、巨闕等七大死穴,堅竹冷哼一聲,眨眼黃泉啟程。


    逃逃逃,淡菊猶如喪家犬,小樹林急急而奔,上乘輕功,奪路而逃,孰料前方——


    “你之歸處,唯有黃泉。”好整以暇的杜鬆槐雙掌聚氣,十指揚天,昔日技驚佛國之式,今朝再現。


    “身毒佛指!”


    十指異變凝帶雄元內藏不放,雙掌同出,周遭景物觸之即摧。淡菊轉身欲逃走,卻已慢了一步,當場慘為指流切成漫天碎片。


    “雄途夢,斷腸情。人未盡,杯莫停。”如譏似嘲的感慨落下,隨手灑酒致祭的荻花題葉看迴麵前幽豔身影。


    掩唇輕笑一聲的凰後凝眸深望似能看清男子靈魂:“想不到花雅竟有如此心胸?”這可與她印象中恩仇分明的苗疆祭司大相徑庭。


    “天有道,江湖亦有道,這江湖道便是——”無意解釋所謂儀式感的荻花題葉目光促狹,“人未盡,杯莫停。”


    勝者大可借以水酒表示對戰敗者之尊重,要知道男子可不是那類拉踩他人借以上位之徒。


    “那倒不知,這未盡之酒當中,”嬌媚女音遞過疑問,真真令人不忍故作高深,“是否有孤芳君的那一杯呢?”


    可憐的才子幽蘭也許直到同僚近乎死絕才會恍然驚醒,凰後同荻花題葉自始至終就是共謀。


    畢竟相較孤芳君而言,一手擘畫仙島七王崩解劇本的男子豈非是更好的合作對象。


    對凰後於己身之評價顯然一無所知的荻花題葉語氣肯定。


    “看來你並不信任才子幽蘭?”若否又何必左右逢源以期居中取利。


    “我相信他,”信指捋過柔順青絲的凰後神色清淡,輕撇薄唇嘲諷道,“就跟你相信她同樣相信。”


    荻花題葉:“哈!”


    同樣一聲輕笑迴蕩在瓊樓玉宇當中,帶著說不出的誌得意滿。


    簾縵隱約中,有倩影半倚在床頭,單手撐著螓首,羅裙包裹之下曼妙的身材顯露無疑,是留守仙島司馬王宮內的楓林彤葉·燼寒蟬。


    琉璃花冠為冕,如瀑金發並未束起,而是隨意地散落而下,彤後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慵懶愜意的味道。


    現今的楓林彤葉正在聆聽親弟燼言誠迴稟朝堂格局。


    開陽武曲率前軍折戟中原的消息尚未傳開,這名政治嗅覺極為敏感的彤後已然挾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統合朝政,令其成為燼氏家族的一言堂。


    其鏟除異己速度之快,很難不讓有心人產生聯想。


    瞥視一眼默不作聲的燼言誠,彤後驀得拋出一個看似無關的話題。


    “小弟啊!我問你,諸葛策與王上,誰才是你理想的姐夫?”


    “當然是姐夫。”司馬王朝國舅毫不猶豫地答道,“一隻爛風箏,幾招花拳繡腿,不過是騙小孩子的手段。”


    他話中對秘雕五不全之鄙夷溢於言表:“我已經長大了,明白權勢與財富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但姐姐從未見到你對王上露出過當時的笑容。”燼寒蟬說。


    “因為我已經長大了。”燼言誠強調一句。


    “這才是悲哀。”


    “難道姐姐還想與他再續前緣?”


    “嗬!”彤後舉起袖子,掩著唇打了個哈欠,“東食西宿,理應是每個女人該有的理想。”玉指隔衫撫過酥胸,衣衫收緊勾勒豐盈弧度。


    “貞操與道德,男人可曾用相同的條件苛待過自己。”


    “姐姐!”燼言誠企圖挽迴親姐瘋狂思路。


    “言誠。”


    悅耳動聽的女聲依舊隨性輕緩。


    “被賞賜的權力永遠不屬於自己,隻有自己爭奪迴來的權力,才能自由使用。”


    深吸一口水煙的燼寒蟬丹唇輕吐,吐出餘息嫋嫋:“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關於權力,關於人性。”


    “是。”俯首聆聽教誨的燼言誠語氣悶悶。


    “尤其是人性,那可是再多聰明才智,都勘不破的迷障。”一言及此,女音微不可察地頓了頓。


    彤後恍惚又想起了那名近乎能透悉人心的域外來客,不想如今局勢當真依照其人預言發展。


    很快壓下眸底遐思的楓林彤葉旋即調轉話鋒:“小弟,傳我禦令,提拘那名近來闖入仙島的中原人至本後寢宮,讓本後詢問。”


    話中所指是挺身擔責履踐钜子義務,意圖巡迴九界的俏如來。


    “大姐!”聯係早先交談的燼言誠肉眼可見的慌了。


    喜愛英俊男子且見多識廣的燼寒蟬目色好奇,言辭更見躍躍欲試:“來自中原的男人,也許會有另一種風流。”


    打扮作利落硬派狀的修者單邊鬢發借以銀飾銅鏈束起,外罩緞麵花紋玄邊兜帽風氅,內襯幹練馬甲,褲作七分足蹬芒鞋麻履,頗有苦行氣度,肩斜拳大佛珠串聯環背過腰,平添霸氣風采。


    然而任是外在衣裝如何粉飾,總歸掩不去俏如來天生的魔性吸引力。


    本就清俊脫俗的麵容在眉間血痕映襯下尤顯豔麗姿儀。


    身陷囹圄之際遇對立誌遊遍九界牢獄的現任墨家钜子不過尋常,是故俏如來分毫不見倉皇之色,徑自侃侃而談。


    “入世六王中伏,清聖橋遭斷,外有廣澤寶塔鎮守,群龍無首的仙島陷入混亂,娘娘隻需振臂一唿,便可挾大義之名重整朝綱,燼門一氏更會取代司馬王族,永掌至權。”


    男聲徐徐揭穿彤後用心,燼寒蟬杏眼一眯,勾唇算計道:


    “一君獨占南北方的讚譽絕非傳言可成,何談群龍無首呢?”


    “善戰者未必善治。”


    劍之盾或許會是最後的防線,但虛無飄渺的傳說終歸離凡俗太過遙遠,玉衡廉貞可為帥,但絕難成王。


    “所以,你打算如何對付本宮呢?”明了對方確鑿看破己身意圖,遂大方卸去偽裝的楓林彤葉語調玩味。


    “談何對付呢?”修者語調反露不解,“仙島現今於九界幾無威脅可言,俏如來又何必多此一舉,眼下俏如來想做的,隻是助娘娘一臂,還仙島以河晏海清而已。”


    雖說司馬王朝統治仙島六甲子餘年,但究其源頭終歸是外來侵略者。


    “人證、物證無一有備,”明知缺乏談判乃至自保資本竟敢自投羅網,“堂堂墨家钜子真是浪得虛名。”


    說到這裏,原本因修者姿儀振作精神的燼寒蟬又恢複了一副沒有睡醒的模樣,撇了撇嘴道:“既如此,本宮想來也沒有留钜子的理由了。”


    雙關話意仿若利劍懸頸欲落。


    “我確實沒有關於娘娘的任何證據,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聳肩坦誠的俏如來猶原一派從容不迫,“有一個人已經來到仙島,而我確信他會看破娘娘所有的陰謀。”


    俏如來既到了,那名立誌永遠站在自家師弟對立麵的上官鴻信豈會遠呢?


    修者既打算輔佐高居廟堂者迅速完成由上自下的一統。


    那雁王的選擇自然也隻剩下作為江湖勢力存在的仙島反抗軍——


    俗昆侖·總舵


    山上碉堡連雲,依著山形,互為屏障,端的氣象萬千。


    寨門開處,兩隊強人列陣相迎,刀槍如雪,甲胄鮮明圍護中堂,堂上擺好虎皮交椅,卻是無人相候。


    接到消息匆匆趕迴的安太歲肩抗紅紋金質彩獅,衣著藍底針繡窄袖衽袍,麻繩抹額係住藍白發絲聊示質樸作風。


    三禍離寰尚未開口,久等的上官鴻信已然先聲奪人。


    “戰火即將燎原,你沒太多的時間思考,我隻問你是否有意願,成為解放仙島還以民智的——”


    轉身背對安太歲的雁王話音至此稍作停留,留下思考餘地,三禍離寰方才跟上對方節奏,隨後便聞尾音底定。


    “英雄。”話甫落,上官鴻信迴首側目,暗紅發絲連帶衣袂逆風揚動,雁謀稱智巧震怖人心。


    “最後一個變數離場。”象征六王再無翻盤可能。


    為己續上一杯杜康的荻花題葉眼神冷冽,“該收官了。”


    甘綿香醇的酒氣繚繞,此為自倒地壇口處汩汩流出的清液蒸騰之結果,擲壺顯氣魄,是黑道中人常有的舉動。


    “口無分寸,不識王孫;美酒香唇,顛倒晨昏。散盡金銀,當頭鴻運;賭定乾坤,笑殺風雲。”


    豪邁瀟灑的歌聲響起,潦草打理短勁寸發一番的地宿反手將木梳向後一丟,一步一句的他眼下目光緊扣孤芳君,象征戰局將啟。


    才子幽蘭並非沒有嚐試過借助王骨之力轉移戰場,誰知借以妖族子晶強化異能的雲外鏡早在外圍布下反製手段。


    一番嚐試無果的孤芳君連同重傷未愈的司馬幻魂環顧四周,周圍因擺渡一念失效反為無我梵音操縱的仙島士卒現下擺開圓陣變化無方,首尾相應的陣式牢牢將君臣二人困在當中。


    輕咳一聲清嗓的才子幽蘭企圖借以三寸不爛之舌說動為首的風雲太歲退兵,誰知滿心隻有不能落漆的孟高飛居然油鹽不進。


    藏起麵容的天地不容客日前方才把雙腿被打折的六合善士帶迴苗疆羈押,天璣祿存陣營亦被苗疆群英覆滅,玄狐劍挫殊天九,瑤光破軍、天權文曲各自戰敗遭俘等等消息猶在耳畔。


    昔日於綠林打拚的風雲太歲怎甘人後,眼下他之視線直直越過開陽武曲……那是留給仙島士卒的應付對象……穩抓孤芳君片刻不移。


    對付智者的最好方式便是不予他開口的機會,這點滿身心肌肉的孟高飛顯然已得個中三昧。


    而燼寒蟬則不然。


    前線戰報頻傳,傳來王朝國土於俗昆侖進攻下接連淪陷的訊息,彤後總歸不能坐視不理。


    “信步楓林庭,彤葉亦歸根。一襲夜火燼,寒蟬泣無聲。”


    率先作出退讓的楓林彤葉緩步踱出帷幔展露真容。


    這名司馬王朝最為尊貴的女人穿著一件具有銀絲繡花領口的青蕾交領直袖上襦,腰間束著一條寬寬的絲帶,勾勒出纖細的腰肢,下身是一條質料輕軟的絲質長裙,拖曳直地,層層疊疊。


    她的眉目如畫,雖未施脂粉,依舊美豔無雙。


    “本宮——楓林彤葉·燼寒蟬!”


    拋卻彤後尊號迴歸個人名義,不難想見燼寒蟬之野心。


    “安靜!”無意關注於此的俏如來反客為主語意果決,“現在,聽吾排布,撤離防備修羅縫一方的軍力,將其盡數押上俗昆侖所在戰場,這或許是你最後起死迴生的機會。”


    “靈龜萬壽公與騰邪千歲爺因故有恩情欠奉史豔文,如今史豔文失蹤,這份恩情自然而然的轉接到俏如來身上。”俯瞰戰場將局勢變故盡收眼底的雁王語氣冷淡。


    “現在你看清了嗎?墨家的立場,永遠選擇守舊的既得利益者。”盡管這會是最快平定動亂達成一統的方式。


    但這如何能讓眼見曙光近在咫尺忽又幻滅之人心甘。


    望著日前尚勢如破竹的俗昆侖如今節節敗退,三禍離寰沉默片刻喑啞發問:“你能幫我?”


    “其實你們都忽略了一個關鍵,”心知挑撥生效的上官鴻信嘴角上揚,“關乎七王能可收攏勢力劃分仙島版圖的王牌。”


    “你是說?”那統合思能,掌握信仰解釋權的愚民手段。


    另一方麵,司馬王宮之內,俏如來一語道破再來諸般動作重心:“退敵隻是暫時,要想保證王位穩固,有一物娘娘必須全權把控——”


    師出同門的二人隔空交手思慮同調,或低沉或溫潤的兩把男聲近乎無差響起:“擺渡一念!”


    “要徹底瓦解一個組織,最好的方式是什麽?”旁白注解男聲響起,是突兀發問的荻花題葉。


    凰後答得理所當然:“成為他們的首領。”這是結果,反推過程的女作家顯然能從中窺見更多細節。


    “昔日的海境,”嬌媚女音聯係互為借鏡的兩處地界,“如今的仙島。”


    甚至連幕後操盤對峙雙方的人都沒有變,不過相較當時尚欠一人……凰後杏眼微眯凝視男子片刻。


    荻花題葉麵無表情道:“內患之外尚有隱憂將現。”那是關於洪禍的傳說,諸般要素互彼加成,用心著墨未必遜色海境劇情多少,所以——


    “凰後可以出書了。”這邊可是連素材的準備好了。


    書中內容熟稔於心,嬌媚女音張口就來:“天降孛星,引禍於世;其光熠熠,惑亂九界。”


    當初經穿羽國的孛星亦不過一顆,不想男子一次便往仙島送去兩枚。


    “一翼降災,一翼彌害……”


    伴隨開篇序言來到最後一句,致力同人著作的凰後點評道:“《羽國誌異》書中所載權巧機變,不可勝數,布局之神妙,閱者皆以為荒誕。”


    相較珠玉在前的奇書而言,此作隻能書就短篇。


    “荻花題葉智計平平,怎敢與萬軍無兵比肩,”人貴在自知,這點男子向來做得很好,“倘若在其中加以武鬥詳情補遺潤色,或可添光不少。”


    “哦?”凰後微微一笑,“那古陵大手要執筆署名於後麽?”


    “不必,”並不理會對方挑釁的荻花題葉揭過此節,翻雲覆手幻化現一物落桌,“這是報酬。”


    惹禍匪淺的羽國王骨就這樣被送至凰後麵前,其上猶自染血。


    “吾還以為你會將此物送去鋒海。”凰後慢慢道。


    荻花題葉不置可否:“或許已經送過了。”要賭嗎?


    “此書何名?”嬌媚女音果斷試圖轉移話題。


    “《仙古狂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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