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幽秘的山洞內,洞外蟲聲此起彼伏,偶然也聽到一二聲梟鳴傳來。


    藍綢素衫白發的修儒一麵提起金針刺穴為傷者診治,一麵不著痕跡地打量身邊兩道棕褐身影,少年努力把思維倒迴三個時辰前……


    修儒自下古嶽峰不幾日就被東躲西藏的網中人盯上,交趾邪郎修有蛻變大法倒也無懼傷勢,但臭小子不能等……


    密林當中,陡見一條深棕色的身影如一縷幽魂般,飄掠而來,衣袍迎風獵獵卷蕩,宛似一團狂沙挾勢橫空而至。


    那人臉上戴著一副蛛網厚甲麵具,全身像是飛鳥般歇在一顆樹梢上,卻非是雙腳站立,而是袖中抖出一根三四丈的晶瑩細絲,一端纏枝繞幹,令其如物掛懸,輕飄飄的墜在半空。


    他移動的姿勢也很巧妙,一手懸絲而蕩,另一手,隻揮揮袖,動動手,人已能借力而行,飄起來,飛起來。


    這麽典型的外貌特征以及武學表現,倘若少年還認不出來者身份,那可是會被開除還珠樓學籍的。


    於是,在殺手組織一眾熱心前輩調教下深諳走跳江湖五字真言的修儒一點返身迎戰的想法都沒有。


    他展開輕功就往東南方急行,卻是不想與日前搜集閻王借魂所需藥材時結識的無情大哥不期而遇。


    彼時的無情葬月就那麽大剌剌地坐在小徑中央,閉目豎耳作循聲側顧狀,在他身前拄著一枝長約三尺的古木。


    “原來如此,弟子感謝大師開示。”少頃,睜開眼的男子神色欣喜宛若大有所得,“人生是苦,何必留戀,靜心修苦,早日投胎,以證佛道。”


    心情很好的他甚至曲指作勢行了個走樣佛禮:“黑米豆腐。”


    瞥見那人麵容的少年如遇救星:


    “啊!是無情大哥!無情大哥趕快救我!有人在追殺我!無情大哥趕快救我!”


    “走哪裏去!”這是緊追不舍的網中人。


    “這位施主!”


    待修儒擦肩來到背後的無情葬月陡然起身攔住交趾邪郎,表情認真煞有其事道。


    “現在是大師講經說道的時間請安靜。”


    “讓開!”


    網中人眼光緊鎖少年不移。


    “無情大哥,這人是魔世的妖物,手段非常的殘忍,已經在中原殺害了我們很多人了!”


    躲在男子身後的修儒怯生生道。


    聽到這話,無情葬月當即拔起麵前古木樹枝掐了個劍訣:“黑米豆腐,迦葉大師在此,休得無禮!”


    “佛門的弟子?”魔世遭封,近來為各方勢力追殺的妖神將明顯有些風聲鶴唳,“是達摩金光塔的人?”


    敢以佛陀十弟子之一冠名,足見修為高深,交趾邪郎心下雖感凝重,但堅定步履依舊不見退色。


    不理戒備作態的網中人,男子擺了擺手道:“非也,迦葉大師,來自阿裏不達國,非是達摩金光塔。”


    “你就是迦葉大師嗎?”妖神將問。


    “非也,迦葉大師,正是他。”無情葬月舉了舉手中古木樹枝。


    “啊,我要昏去了,又開始了。”


    不忍猝睹的少年但覺眼前一黑,勉力按下窮搖對方的衝動。


    “無情大哥,你清醒一下好嗎!”


    漫無目的走跳江湖無疑有失效率,如此大違兄長交代,正巧日前結識了一名看起來就很有故事的絕世高手。


    是故修儒才往通幽穀而行。


    然不明就裏的網中人此刻恍惚有一種被愚弄的錯覺:


    “哼!原來是一個肖仔!”


    “嗯?”


    關鍵字眼惹動殺機,男子信指掀了掀麵側發絲橫睨交趾邪郎。


    “誰說誰肖仔?”


    “無情大哥,是他,他在罵你啊!”深知眼前人禁忌的修儒明顯一點也不想被殃及。


    “啊,且慢,”仿佛健忘的壞症頭犯了般,無情葬月瞬間忘記來龍去脈,不解地看向少年,“你是誰,為什麽又叫我大哥呢?”


    “無情大哥,我是修儒啊!慘了,你又忘記了嗎!”


    “我感覺你有一點麵熟呢。修儒,修儒是誰啊?”前半句貌似還在極力迴憶的男子又是一秒就選擇放棄。


    被無情葬月表現震驚到的修儒目瞪口呆:“這下真的慘了!”


    “玩夠了嗎?”


    冷哼一聲的妖神將隨手一揚,有數道長鞭粗細的蛛絲飛出,將飛溟及木枝一道纏縛起來,製住其行動。


    “痛……你這隻臭蜘蛛,別以為你手腳多我就怕你。”被綁住的無情葬月有些不安地扭動身體,“你放手,我保證找拖鞋把你打死。”


    修儒是希望試探飛溟症狀邊界與底線所在,更甚者必要時探得劍者修為以待早做準備。


    但他並不希望因自己緣故平白害了一條性命。


    既有信心禍水東引通幽穀的少年對保下無辜之人自是有著相當把握。


    “慢且,你敢動他,我保證讓戮世摩羅陪葬。”荻花題葉家的修儒一句話扭轉局勢反客為主。


    接著就來到開頭的一幕。


    隨身蠟燭點燃放在一旁充作照明之用,行醫織命完畢的少年眼下收迴刺穴金針。


    待得重傷青年悠悠醒轉,還不待少年多言,一旁的妖神將已先是關切開口:“小子,你感覺怎樣?”


    “廢話,當然是很痛。”


    急救暫時壓下傷勢的戮世摩羅身軀猶原因強烈疼痛感不住顫抖。


    網中人可不慣著龍困淺灘的青年:


    “哼,就算到了最落魄的時候,你的嘴就是不會休息。”


    “他的傷勢已經在恢複當中,隻要按照藥方服藥就會痊愈。”修儒對魔類情感當真半點關心也奉欠,“網中人,你答應過要讓我們離開。”


    “我不能讓你們泄露我們的行蹤。”全然忘記交易承諾的交趾邪郎冷冷拒絕道。


    “這與我們講的不同。”少年神色不滿地說。


    “能活命,你就該稱僥幸。”智勇雙全的妖神將至多因武者眉角緣故保證不殺人滅口,“在我們離開之前,你們誰也不能離開。”


    “你!”


    話到嘴邊複又止住,似是無奈形勢比人強的修儒隻能憤憤走到一旁。


    一心投在戮世摩羅身上的網中人心道料其也翻不起什麽風浪,也不去理他,鬆懈下來的交趾邪郎甚至都忘了綁住少年手腳。


    這就給了修儒機會,他一個箭步搶到飛溟身邊。


    “大哥,拜托你了,織命針。”


    先是向其喂過一顆藥丹的少年緊接著再運金針定險位,輔以上星入神庭,合用百會衝三穴。


    連環針術仿若觸動開關,驟然抬眸的無情葬月雙目一冷,長發無風自揚,千百縷紅色絲絛當即一閃而逝。


    “我聞到了,風中散發著背叛的氣味,那是血腥的味道。”


    伴隨男子一字一句低沉開口,穿梭血光掃過蛛絲繩索將之絞斷,垂腕持節作劍斜指地麵。


    須臾之間,凝練血光兀自盤旋不去,悉皆傾注於古木上。


    “雪,消逝了,消逝在風中,消失在花香之中,太——”


    餘勁依舊化作一條紅色絲絛,纏繞在枯枝劍格處,隻是較之往常,紅的更加透亮,血腥之氣似乎也濃鬱了一些。


    “無情了!”


    一聲歎息,殺意刹那攀至頂峰。


    話聲落,無情葬月動若奔雷速取交趾邪郎,出招踏步杳無形跡,飄忽不定,難辨有心無心。


    傲邪劍法·血布長河


    血腥狠斬殺意甚堅,卻又漫無目的,似乎僅是出於本能,看似輕靈渺形,實則力曳千鈞。


    難纏的高手……淩厲無前的連環急攻入眼,網中人不敢怠慢,見招拆招,凝神接戰。


    戰鬥來得太快。


    幾乎在尾音底定的同時,像是確認眼前的目標,晦暗的山洞岩壁上,有讓人驚豔的劍之光芒普照。


    妖神將張臂連發萬千詭絲,詭絲擰結長索,上著光華流轉,夾帶勁力飛竄:“千蛛萬絲!”


    飄散蛛索隱有青芒流淌,吞吐不停,如八柄青索神劍,時縮時展,時曲時直,玄異變化層疊消解劍鋒邪威。


    劍光陡閃,突然由男子覆蓋在劍柄上的五指間發出,曲折反複,如疾電驚雷,速度極快,在洞內穿梭騰躍,讓人一眼無法辨別去處!


    雙器交兵,吟鳴不息。


    劍吟弦奏當中,隔空鬥力的二人,皆是心中一驚——


    對手,竟有這等修為!


    越戰,越知對方能為深不可測,網中人謹慎應招,無定飛絲揮灑不依目之所見,但憑利刃如流,意聽劍風落勢,覷隙反擊。


    招行式轉,仿佛浸心於迷離幻境的無情葬月雙眸紅光愈甚,意興愈濃,逐漸放手施為,速快力沉,行如都麗神飛,劍無定處,絕藝盡展。


    劍快一瞬,索跟一拍,妖神將全神關注,蛛絲軟索變化更奇。


    抬指掀撥的網中人震動蛛索,一道道氣勁如風似刃,一震便是一縷鋒芒,八索齊震便是八縷鋒芒。


    天羅地網·穿天透地


    交趾邪郎一手勾弦引發,一手已化無窮指影,連番撥弄。


    無情葬月身稍退,恰避羅網極勢,空無一物的掌心暗自凝氣,忽又欺身而近,古木輪轉成圓旋掃而去。


    “噔!”


    忽地一聲細微脆響冒出,蛛索去一,妖神將心下一寒,迴望赫見一輪血月高懸,有隱能察覺的詭異殺氣充盈。


    傲邪劍法·血冥晝晦


    血月浮空,詭風吹送,卻見網中人左手忽一拖拽,斷弦再續,右手一勾一挑,八索合作一股。


    “萬絲歸一!”


    折身間不容發再進數步,男子左手凝聚之氣已向外催發,指尖凝氣成劍,劍影婆娑,和燈影燭光融為一體。


    枯枝橫揮,嗤的一聲輕響,虛室生電,交趾邪郎眼前便是一道長長的電光疾閃而過。


    無情葬月在通幽穀歸隱十餘年,往日的功夫竟絲毫沒有擱下。


    血冥晝晦此招頗重懾人聲勢,每每所出皆如閃電橫空,令人一見之下、驚心動魄,先自生了怯意。


    此刻男子將血神七式施展開來,霎時之間,滿洞的燦然虹光壓過熹微燭火,耀人眼目。


    明暗雙分流的劍氣因循奇特韻律撕裂股索繃斷散落。


    正當神馳目眩之際,心下警鈴大作的妖神將想也不想,腳下飄退的同時,五指一拽一撥,六根斷弦,霎時延展探出,輕如發絲,飄如細柳,已悄無聲息,在空中一轉而過,幾可殺人無形。


    飛織邪羅·邪羅鬼印


    驚察無情葬月能為非凡遠超估算,網中人唯有出招更急,雙式並舉交織妖綠蛛網封鎖對手周身,限製男子動作,欲阻對手脫身。


    陰沉冷笑一聲,無情葬月身形霧化,紅影如綢,掌中古木在不及反應的一刹那,破碎身前絲網,枝稍有一道血色光華登時迸射而出,射向交趾邪郎。


    血光蛛網交錯擦肩頃刻,藏勁爆發,有數十條黑色煙柱升騰而起,動蕩的殘絲碎線扭曲接連幻作巨蟒,競相噬咬迫向那道血光。


    怎料那血光竟然先它們一步,散化數十條細如絲縷的血線,經緯縱橫,兜頭將所有的黑色巨蟒籠在內裏。


    傲邪劍法·血雨紛落


    分化劍光如雨縝密,應和一陣脆響收攏緊勒,所有的黑色巨蟒霎時被血線切割的四分五裂,重新變成了黑色煙霧,隨風消散。


    劍氣在身前地麵留下長長深痕,哀婉意境如水無孔不入,不失冷兵鋒銳。


    枯枝照眼一霎,殷紅淒豔的劍鋒閃動,已然穿透了層層慘綠蛛絲,在空氣中激蕩起極為尖銳的波紋刺向交趾邪郎心槽。


    晦明劍光轉瞬即逝,一縷晶瑩筆直的細絲正自從空中斜墜而下,那居然是一根蛛絲。


    盤絲鎖關


    時值燭火未熄,燈光微微,影影綽綽,隱約能看見數條晶瑩剔透,發光發亮的細絲,正懸在半空,像是那蜘蛛絲般,懸空而掛,倏忽布開獵殺之牆。


    “你有你的戰略,我也有我的,你早就被我識破,我要敗你,隻要留下一招的氣力——”


    語氣低沉仿佛不以為意的妖神將倏然低喝一聲,隻見幽影幢幢,男子身前身後都是蛛絲晃動。


    糾纏長索倏然裹縛劍鋒,此時其古木當真若落網之蝶一般無力可施。


    “魔網天誅·繭式·刑!”


    繭式乃是向敵人周身百骸進攻,雖是一招,其實千頭萬緒,一招之中包含了數十招,竟是同時點他全身各處大穴,錮鎖其人關節。


    刑之一字意指如今虛懸於網中人掌上沉浮不定的碩然褐繭結晶,一聲淒厲哀嚎響動,繭身裂分萬千,盡皆化作目不能視的畸形魅影,直撲攻向無情葬月。


    危急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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