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犢抿著唇,聲音很輕,“羽嘉,你……”


    簌簌——,羽嘉瞬身來到他身側,收了尾羽。


    又換上平日裏嘻嘻哈哈的表情,躬身抱著他的手臂,與方才劍拔弩張的模樣完全不同,仿佛前前後後換了個人一樣。


    “嘻,怎麽樣,嚇到你了吧?”


    羽嘉搖晃幾下毛犢的手臂,“我怎麽會舍得打你呢?要是把小綿羊打跑了,就真的沒人陪我啦。”


    “……”


    毛犢低頭看著她的臉,沉默一兩秒。


    後有些無奈地開口:“說吧,想去玩兒什麽?我陪你。”


    “?!”


    羽嘉瞬間瞪大眼睛,眸光明亮。


    “真的?”


    “真。”


    羽嘉縱身一躍跳到他背上,兩手扶著他的頭,微使勁,使其轉向另一側。


    “走,我們去那邊!”


    “……”


    ——


    鏡風意瞬身迴到青鸞族領地。


    他捂著臉,卸掉了誇張的表情,癱軟地坐在地上。


    花花綠綠的衣擺攤開,像一朵失了水分枯萎的花。


    稍後,一道人形遮擋住了他身前的光。


    鏡風意自陰影中抬頭,虛弱一笑,“父皇。”


    “孩兒這次……”


    “還是失敗了。”


    說完,他自責地低下頭,不敢直視青鸞皇的眼睛。


    青鸞皇蹲下身子,抬手想要治好他臉上的傷口。


    衣袖隨著動作下滑,露出被詛咒腐蝕後漆黑的手臂。


    不止是手,他的半個身子都被詛咒腐蝕,華貴的藍金衣袍下是坑坑窪窪的黑色爛肉。


    待詛咒蔓延到妖丹時,他便會在短時間內墮成魔,最後迎來兩種結局。


    其一,完全成魔前被鳳族殺死,方便收迴屍體;其二,沒來得及被殺死,完全墮落成魔族,忘記自我,然後被介麟的神諭帶到封印之地。


    (ps:若鈴是在魔神的引導下墮成魔族,且身體由後者的力量築成,不會忘卻自我。青鸞皇這種墮魔沒有得到引導,過程中身體和心靈都會被腐朽,完全成魔後會失去以前的記憶。就像界果內先前的龍族一樣,直接被同化成魔。)


    臉頰感受到青鸞皇手心的爛肉,鏡風意眼眶湧出熱淚。


    “父皇,孩兒……”


    “為了青鸞一族能夠延續下去,孩兒會……會努力得到那隻藍翎冰鸞的青睞。”


    青鸞皇以為他是臉上的傷口疼,眼底滿是心疼,手心輸出大量的仙力為其治療臉上的傷。


    “意兒,收手吧。”


    “為什麽?”鏡風意猛地抬起頭,很是激動,“隻要堅持下去,孩兒定能成功!”


    “隻要能和她誕下神獸血脈的子嗣,說不定能打破詛咒,這是目前能夠延續我族血脈唯一的辦法,孩兒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意兒,”青鸞皇長舒一口氣,兩手壓住他的肩膀,“從先祖吞噬羽嘉神軀起,噬神的詛咒侵蝕著我等每一支血脈,我們的血液、羽翼早在蛋殼內就已經浸泡著詛咒。”


    “羽嘉若是不出手,詛咒是破除不掉的。要怪就怪,我等心底的貪欲。”


    “羽嘉是神,藍翎冰鸞擁有神獸血脈早晚也能修成神,為何不可?就因為她是創世神獸?就因為……”


    “噓——”青鸞皇捂住鏡風意的嘴,“少說兩句。”


    “那鳳殤花太危險,意兒以後還是不要去接近藍翎冰鸞了。”


    青鸞皇頓了一會兒,挺直背。


    “你大哥有些扛不住了,意識開始不清醒,在他被處死之前好好陪著他吧。”


    聞言,鏡風意沉默地低下頭。


    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流出幾股顏色發暗的血。


    他送走了四個皇弟,六個皇妹,親眼看著鳳訶長老派人帶走半魔化的母後。


    毫不誇張的說,皇室一脈剩下的青鸞兩隻手都能數完。


    而現在,他唯一的皇兄也要走了。


    皇兄之後,便是父皇。


    再然後,就該輪到他了吧。


    他站起身,語氣微弱。


    “孩兒知道了。”


    “走吧,走吧。”


    青鸞皇苦笑幾聲。


    或許死,也是一種解脫。


    父子倆身形消散,離去。


    鏡風意的翎羽扇子孤零零躺在地上,中間被鳳殤花花瓣貫穿出的破洞還在緩慢的擴張。


    要不了多久,整張扇子都會被腐蝕殆盡,就像青鸞一族乃至整個鳳族的命運一樣。


    ——


    下界,天際穀


    距離比試開始還有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劉長老一邊登記一邊感歎。


    骨齡小於一百的金丹後期及其以上修為的弟子大多都來自新門派,得虧杜方林沒有把骨齡限製改成一百歲以下,不然比試時恐怕沒幾個本地的弟子。


    說到杜方林,也不知是死是活,至少現在前去的幾個長老還沒把他撈迴來。


    他抬頭,望向天玄宗的位置,好奇神仙的弟子此刻都在做些什麽。


    結果這一看,看到天玄宗合著其他門派的弟子玩兒得不亦樂乎,完全沒有比試前的緊迫感。


    不過仔細想想,這樣倒是也對。


    至少從他們目前表露出的實力來看,他們定能進入前十獲得進入遺忘仙跡的資格。


    與此同時,天玄宗的位置上,莫少煊和尹天雙這兩個好哥們正悠哉地躺在同一張躺椅上。


    “莫老弟,要我說啊,你們都不需要出手,直接讓黑龍上場把台上的人掃下去就行了。”


    莫少煊起身抓了一把果子丟進嘴裏,邊嚼邊說道:“什……什麽話?就算不靠林兄,我們照樣能把他們打趴下。”


    除了擁有半神級神魂的江粼月,林奕便是他們當中最強的存在,這一點不可否認。


    但是他們有手有腳,有自己的驕傲,不能事事都靠自家小師妹的力量解決。


    “咕嘟……”莫少煊用力吞咽,扭頭看向尹天雙,正要說什麽,卻突然被口水嗆了個半死,咳嗽不停,麵色潮紅。


    “咳……咳咳……被口水咳……咳咳嗆住了。”


    尹天雙無語地癟嘴。


    “莫老弟,你等會兒要是上不了場我都不覺得意外。”


    “我就當你是嗆死了。”


    另一邊,宣璐坐在躺椅上,左擁顧念希,右抱漫笙,懷裏還有變成小龍的江粼月,叫她笑爛了嘴。


    什麽是幸福?大抵就是現在吧。


    前來抓尹天雙的尹天裳路過,見狀驚了一下,後朝她豎起大拇指。


    “喲,老妹兒還挺會過日子的嘛。”


    宣璐得意地昂頭,問:“天裳姐要不要來一起坐?”


    尹天裳笑著拒絕,“不了,我是來抓尹天雙那小子的。”


    說完,她在宣璐一眾人的注視下一把揪起和莫少煊談天說地的尹天雙的耳朵。


    她手勁很大,疼得尹天雙麵目猙獰直求饒。


    “姐姐姐,快鬆手,耳朵要被拽掉了!”


    尹天裳給了他邦邦兩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聽不進話的耳朵揪掉算了。”


    “別呀,姐!他們都說我這是招風耳,招財的,揪不得啊!”


    “招財?招打!”


    “嘖嘖嘖……真慘。”宣璐目送姐弟倆離開。


    準備收迴視線時,塗山夕沄正巧趕來,出現在搖光閣的位置,並與她進行一瞬的對視。


    “!”


    宣璐頓時心驚,有種偷別人家孩子被當場逮住的既視感,瞬間鬆開了漫笙,挺直腰杆坐得板正。


    但過了會兒又反應過來,有什麽好心虛的?她又不是真的人販子。


    隨後放鬆身子,又重新伸手摟住漫笙。


    “?”這一係列動作,漫笙很是疑惑。


    江粼月晃腦袋朝她使了個眼色。


    沒什麽大事,她就是這樣的。


    漫笙心領神會,沒忍住偷笑了一下。


    “嗯?”宣璐察覺,眼神邪魅地看著她倆,“你們在我麵前眉來眼去什麽呢?怎麽不叫我和六師妹一起?”


    江粼月眼珠子一轉,召出影音石。


    “我們是在商量拍照啦。”


    “對哦,”宣璐把漫笙和顧念希摟得更近了些。


    “幸福的時光就該定格下來珍藏。小師妹多拍些,拍完記得傳給我,煉器的時候我掏出來看一看,給自己打氣!”


    “哈哈……這麽誇張……”


    說得跟興奮劑似的。


    “我也要我也要,我都沒有和粼月的留影!”漫笙說道。


    江粼月沉睡了三年,她們倆便有三年的時間沒有聚過。


    那三年裏,界果形勢危急,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任務,精神時刻處於緊繃狀態。


    偶爾空閑下來,通過影音石向宣璐詢問江粼月是否蘇醒,或是透過冰冷的晶體靜靜看著摯友沉睡的麵容。


    這樣的感覺實在是太讓人痛心,她不想在想念摯友看到的是摯友痛苦的模樣。


    “咳咳……”顧念希輕咳一聲,聲音極其微弱,眼神有些閃躲,想來是有點不好意思,“我……”


    肩上的蒼闕看不下去了,立馬大聲發言:“主人也想要,請務必傳一份給主人!”


    江粼月眯著眼笑了幾聲,“都有都有。”


    然後飛到宣璐身後,化作人形,兩手搭在其肩上。


    靈力裹著影音石來到四人正前方,“準備好哦。”


    “嗯嗯,準備好了!”


    “三、二、一……”


    “茄……”


    “呱——————!”


    突然響起一道尖銳的動物叫聲,差點把幾人的小心髒嚇飛。


    作為聽力敏銳的半妖,江粼月和漫笙在叫聲響起的下一秒死死堵著耳朵。


    那道聲音一直持續了半分鍾才停下來。


    宣璐拍了下兩人,示意聲音已經停止。


    幾人循聲望去,發現聲源竟然是……


    塗山夕沄的白狐。


    此刻它正臥在塗山夕沄懷裏哇哇大哭。


    後者對著它連哄帶親,“不哭不哭,我不是故意來那麽晚的,隻是路上出了點事耽擱了。”


    出了點“事”?


    白狐扭頭,幽怨地盯著被她死死夾在指縫間的話本。


    仿佛在質問:這就是你說的出了點“事”?


    塗山夕沄心虛的把話本收起來,接著哄:“我不是故意丟下你的……”


    “那我就是被故意丟下的咯?”赤茗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


    塗山夕沄轉身,看到赤茗化作人形,往日柔順的赤發亂成一團,臉上掛著兩行淚,真叫人心生愛憐。


    最讓人在意的,還是他背著的大布包。


    他看著塗山夕沄,小嘴一撇,表情委屈極了,生氣地卸下布包扔在地上。


    嘩啦啦——,袋口傾斜,布包滾落出許許多多的話本。


    塗山夕沄看呆了眼,狐耳“嘭”的一下竄出來。


    “赤茗,你……你把老伯怎麽了?”


    她腦補出赤茗生氣的把老伯打了一頓,然後把小攤上的話本全搶了過來,留下可憐的老伯在一團糟的攤位上黯然傷神。


    猜到她的想法,赤茗又委屈又生氣地解釋:“我想方設法掙錢給你買話本,你都不知道那些人……那些人……有多過分!”


    他去到人多的地方賣萌賣藝掙錢,結果那些人一個勁兒地揉搓他的腦袋,把他日常梳理得光亮柔順的毛發揉成一團雞窩。


    為了錢,他忍了。


    為了買下小攤上所有的話本供塗山夕沄日常消遣,他忍了。


    可現在看到塗山夕沄,他忍不了了!


    他變迴赤狐,躺在地上打滾,哇哇大哭。


    “赤茗別哭。”


    塗山夕沄驚慌地蹲下身子,手伸向一地的話本,小心地將其收了起來。


    “會把話本弄髒的。”


    赤茗:“????”


    這下好了,他更傷心了。


    “夕沄!”


    “你居然為了話本無視我兩次!兩次!我當真還不如話本重要嗎?”


    塗山夕沄停下動作,遲疑了兩秒。


    “不,赤茗最重要。”


    “遲疑兩秒的樣子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喂!”


    被他哭鬧聲吸引來的目光越來越多,有的還伴隨著議論,大抵是說這麽大個男人隻會哇哇哭,一點用都沒有,丟臉!


    塗山夕沄抬眼,瞪了迴去,化神的威壓讓他們閉上嘴、收迴視線。


    隨後抱起赤茗,像哄小孩子一樣搖晃他,又在額頭上親了一口。


    赤茗不滿足,扭頭道:“夕沄剛剛也親了一口別的狐狸,”


    “我要當特別的!”


    “特別的……”塗山夕沄閉眼沉思,迴想著從話本裏看過的劇情。


    啊!好像理解了!


    她先是像啄木鳥一樣對著赤茗的額頭猛親,直接把後者親迷糊了。


    然後變迴本體,把赤茗夾在兩隻前爪中間,一下下舔弄他額頭淩亂的毛發。


    一番操作下來,赤茗直接敗下陣來,兩爪捂住臉頰,又享受又羞澀。


    “哼,這次就原諒夕沄了。”


    聞言,塗山夕沄又舔了兩下他的臉。


    就知道他好哄。


    “這……”拍照四人組目睹完全過程。


    宣璐嘖聲感歎:“夕沄閣主一直都這麽忙嗎?”


    哄了這個馬上又要哄下一個。


    “哈哈……閣主一直都是這樣的,又忙又悠閑。”


    一邊哄各種狐狸,一邊看話本,可不是又忙又悠閑?


    “嗯……我比較好奇,狐狸為什麽能哭出青蛙叫。”向來關注點奇特的顧念希穩定發揮。


    而江粼月趴在宣璐肩上,琢磨塗山夕沄親吻赤茗的方式有些熟悉,好像,好像……


    “難道五師姐也看過夕沄閣主的話本?”


    “什麽?”


    江粼月繼續嘀咕,“和五師姐當初親我的樣子一模一樣麽……”


    “不是吧,小師妹,你……你看到全過程了?”宣璐表情有些慌張。


    “什麽全過程?”江粼月沒明白她在說什麽。


    “就是……就是剛剛說的,那個少兒不宜的畫麵!”宣璐轉身抱住江粼月的頭,“小孩子不能看這些,快,通通忘掉!”


    江粼月汗顏,“啊……五師姐又把我當小孩子了。”


    此話一出,三人齊聲:“小師妹\/粼月不就是小孩子嘛!”


    “……”


    被封印三年沒長個子,的確是幾人當中最小的。


    見說不過她們,江粼月連忙轉移話題,“對了,我們剛才在留影呢,看看拍成什麽樣子了。”


    “剛剛我是真被嚇到了,一定拍的很醜!”


    “我也……”


    四人腦袋相抵,看著影音石上自己的表情,表情很是嫌棄。


    因為驚嚇,她們的臉皺成畸形的苦瓜。


    “要不,刪掉吧……”


    “同意。”


    “重拍就是了。”


    江粼月正要刪除,後邊突然伸出一隻手搶走了影音石。


    莫少煊迅速後退好幾丈距離,一邊放大畫麵,一邊壞笑。


    “真是好生精彩的四張臉,稀奇,真是稀奇啊!”


    “刪了多可惜,讓我存一份。”


    說著,他準備把照片傳給自己。


    宣璐當即掏出大頭鐵開掄,“敢存下來,你就死定了!”


    江粼月卻是一笑,朝著莫少煊的方向喊道:“二師兄,四師兄搶我東西!”


    “啥?”


    話音剛落,莫少煊感受到一股從天而降的威壓,生生把他壓進土裏好幾寸。


    得虧他挨打挨得多,練就一顆好鐵頭,不然這會兒血已經飆了一丈高了。


    季言禾瞬身來到他身側,伸出去,“交出來。”


    避免挨更多的打,莫少煊隻得交出影音石。


    不過他還是掙紮了一下。


    結果……


    莊皖鳴掏出發燙的影音石,一臉疑惑,“發我這個作甚?”


    這玩意兒可不興亂發啊,會被二師兄敲頭的。


    為了自身的生命安全,他連忙把圖片刪除掉。


    莫少煊咬牙,一閉眼。


    完了個蛋,發錯了。


    季言禾召出雙子劍,交錯敲打他的腦袋,跟敲釘子似的。


    “發個圖片不至於遭這麽大罪吧?”莫少煊頂著痛問。


    季言禾先把影音石遞給江粼月,淡淡迴答:“這是獨屬於你的賽前抗壓。”


    錯了,單純是私人恩怨。


    江粼月接過影音石,“謝謝二師兄~”


    低頭一看,笑意全無。


    “怎麽了?刪不掉嗎?”宣璐問。


    江粼月抬頭,嘴唇顫抖。


    “四……四師兄把照片……群發了。”


    “什麽?都發給誰了?”


    “除了我們,還有開陽宗和天權穀的大家……”


    最要命的事,有了上次的經驗,估計這會兒大家影音石裏的蓄靈掩蟲複製體都被影蛛替換得差不多,恢複所有功能了。


    聞言,季言禾、顧念希以及漫笙掏出各自的影音石,點開一看,果然收到了圖片。


    宣璐起身,奮力扔出大頭鐵。


    “姓莫的,我要撕了你!”


    與此同時,教訓完尹天雙的尹天裳掏出影音石,點開圖片,略微驚訝地“哇”了一聲。


    “這就是那什麽行為藝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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