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介麟蓄著發尾剛好能掃到鎖骨的齊肩白發,穿了身帶有金色鱗紋的白袍。


    他掃了眼江粼月,臉上浮現假笑。


    “換好了?那跟我走吧。”


    江粼月再次低頭,發現自己的衣裳變了,變得和介麟的一模一樣。


    她抬頭,問:“我們要去哪裏?”


    介麟笑得眼睛彎彎,看不到他金色的眸子,更看不透裏邊蘊藏的危機。


    “你不是一直嚷嚷著還想去下界玩兒嗎?我現在就帶你去玩兒。”


    “不過還是和之前一樣,要把氣息藏起來了哦,不能讓他們發現我偷偷帶你去下界。”


    他們指的是除他之外的三個創世神獸。


    他一直都是以各種理由,騙懵懂的幼神隱藏自己的氣息。


    他走上前,想要拉江粼月的手,被後者躲開了。


    “我想自己走。”江粼月說道。


    光是和迷境構建出的介麟說一句話就足夠讓她感到惡心,更別提牽手。


    她會恨不得把整隻手砍掉。


    介麟沒多想,收了手,轉過身。


    “那你可要很緊。”


    江粼月便一聲不吭地走在他身後。


    她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隻能順著介麟的行為一步步走下去,這樣才能保證見到最貼近那時候的事件。


    但能肯定的是,因為這些是她不記得的事,她心裏沒有任何恐懼情緒。


    看來,問心珠構建出的第二個恐懼迷境仍然對她不起作用。


    反而還“送”了些她需要的信息。


    不過另一邊,許鈺清那邊,遠沒有江粼月這麽輕鬆。


    他所麵臨的,是刻在骨髓裏銘心的恐懼。


    許鈺清扶額坐在臥房靠窗的木椅上,稀碎劉海和汗水混在一起黏在額頭上。


    若不是低著頭,一定能看到他臉上驚恐未定的神情。


    “少爺。”


    若鈴端著一盆溫水走進屋內。


    她將盆子放在一旁的高凳上。


    “水打來了,我幫少爺擦擦臉上的汗水。”


    許鈺清厲聲拒絕:“我不需要!”


    “你走開!離我遠點!”


    “滾!”


    若鈴來到他跟前,蹲下身子,仰頭想要看一看他的表情。


    “少爺,您這是怎麽了?”


    “若鈴是做了什麽讓您討厭的事情嗎?”


    “告訴若鈴好不好?”


    察覺到她探過頭,許鈺清連忙緊閉雙眼,別開頭。


    “你不是若鈴,滾!”


    他不敢看。


    他害怕看再一次到迷境構出的若鈴的臉。


    不,後者根本沒有臉。


    她隻有一顆被挖去雙眼後,留下了兩個血淋淋大窟窿的頭顱。


    許鈺清鼓起勇氣轉身,看到血窟窿的第一眼,渾身的勇氣都被吸了進去。


    那一瞬,他意識模糊,血液溫度驟降。


    他開始想起,自己是出於什麽原因沒有在畫像上繪製若鈴的麵容。


    是因為沒有親眼見過嗎?


    是,也不全是。


    剩下的一半原因,源於他內心的恐懼。


    每當他嚐試想象若鈴的麵容,筆毫尖端抵在畫紙上若鈴空白的臉時,他都會忍不住想。


    什麽樣的容貌配得上若鈴?


    這雙瑰麗的眼睛在若鈴的臉上時又該是何等的璀璨?


    以及……


    當這雙眼睛被挖去時,若鈴痛不欲生的模樣。


    他是畫修,是畫像師,他的想象力就像是韌性的水麵,隻要有一顆石子落到上麵就會激起無數水花,水花散開,又化作許許多多的水珠。


    腦海裏隻要有一瞬這個念頭,便會自動想象出許多畫麵。


    許許多多被奪去眼睛的人影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就好像,他被捆在蛛網中心處,一個個由他想象出的血淋淋人影包圍著他。


    這是他經曆了無數次的痛苦。


    但他深知,若鈴當時的痛苦是他根本無法想象出來的。


    而現在,迷境將他內心的恐懼具象化,如果無法戰勝恐懼,他將會一直被困在這裏麵。


    直到身死。


    不能一直被困在這裏。


    許鈺清強忍鑽心的恐懼,站起身。


    他還要去找若鈴,真正的若鈴。


    不能止步於此。


    “少爺?”


    假若鈴仍舊一口一個少爺地喚他。


    許鈺清召出法器,筆尖對著假若鈴,“別再用她的聲音叫我。”


    “冒牌貨。”


    “哈?”假若鈴站起身,歪著頭,換了個輕蔑的口氣,“你在裝什麽啊?”


    “我是冒牌貨又如何?”


    “若鈴,不就是因為你這個瞎子才失去了生命?”


    “因為你和你家族的榮譽,她才會在有意識的時候,感受被挖去眼睛的整個過程。”


    “你不承認我又怎麽樣,但你不能不承認,我現在的模樣是假的。”


    “好好聽著,因為你,她以這副姿態痛苦地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就因為要把眼睛給你這個瞎子!”


    許鈺清麵目猙獰,緊咬嘴唇。


    嘴唇被咬破,滲出血。


    鮮血滴落瞬間,他揮手釋放一道凜冽如劍光的墨水。


    墨水飛出去,砍掉假若鈴半身,也砍掉其後邊的牆。


    “哈哈哈……”假若鈴仰頭發笑。


    “被我說中,心虛了?”


    轟隆——


    四周牆體坍塌,圍在外邊的一個個人影顯露出來。


    他們是許鈺清的父母、親戚,以及許府的下人。


    他們都是假的。


    但心底的黑暗是真的。


    許鈺清用若鈴的眼睛,看到他們深埋左胸膛的糜爛心髒。


    就像複明的那一天一樣,這感覺令他作嘔。


    若鈴從被帶到許府的那一刻開始,是不是每日都在忍受這樣的厭惡感?


    被肮髒的人族包圍,逃不出這座看似敞開卻又充滿尖刺的牢籠,一定很害怕吧。


    或許她從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逃不出去的。等待她的,唯有死路一條。


    假若鈴在逆境的幫助下長出被劈掉的半身。


    她張開雙臂,血窟窿對著許鈺清。


    “看看,看看他們。”


    “若鈴因你喪命,許府所有的人又死在你的筆下。”


    “許鈺清,你害死太多人了。”


    “難道他們不該死?!”


    許鈺清被她的話惹怒,揮筆釋放一道道攻擊,將那些人全部攔腰截斷。


    就像當初一樣。


    “他們作惡多端,該死!”


    “那你呢?”


    假若鈴抬起手,十指在血窟窿上來迴空洞,能清晰聽見攪動血肉的泥濘聲。


    “若鈴是因為你才死的,你又有什麽理由活在這個世上?”


    “你,必須和我們一起,永遠待在這裏。”


    “永遠!”


    被劈成兩截的許府人變成無數根鎖鏈,一齊飛向許鈺清。


    許鈺清一邊攻擊,一邊飛向半空躲避。


    他修的神魂,相比起來肉身素質落後許多。


    那些沒來得及攔截的鎖鏈擦過他的身體,留下一道道血痕。


    “嘶……”


    許鈺清,吃痛,咬牙緊鎖眉頭。


    迷境構出的許府人修為不及他,但勝在數量多,且不死不滅。


    隻要迷境一時沒被破解,他們便能一直愈合許鈺清造成的傷勢。


    時間久了,許鈺清神魂力量持續損耗,沒得到補充,顯露疲態。


    他反應變得遲鈍,攻擊的速度越來越緩慢,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


    哢——!


    兩根鎖鏈同時從左右兩側襲來,打斷了他戴在手上的儲物戒,也劃破了他胸前的衣襟。


    頓時,無數畫卷從破損的儲物戒飛出,像雪花一樣散落。


    最讓他驚慌的,是那根屬於若鈴的翎羽掉了出來。


    “若鈴!”


    他連忙飛下去,伸手想要抓住它。


    差一點,就差一點點。


    指尖就快要觸碰到翎羽時,下邊的假若鈴對他發起了攻擊。


    “別在欺騙自己了。”


    “最不配唿喚她名字的,是你!”


    許鈺清手臂上的傷口湧出的血匯成一股,流到指尖,又滴落到翎羽上,以及更下方散落的畫卷。


    那幅畫卷的顏色與其他的畫卷不一樣,偏白一些。


    那不是許鈺清自己的,是江粼月給他的。


    用半神的神魂力量繪製的若鈴的畫像。


    假若鈴的攻擊近在咫尺,這幅畫卷和翎羽一同散發明亮又璀璨的光。


    那顏色,和璀羽天瞳雀的羽毛一模一樣。


    稍後,翎羽忽然飛向畫卷,迅速融了進去。


    畫卷朝上展開,畫上的人當著許鈺清的麵“活”了過來,鑽出單薄的紙。


    “不是這樣的。”


    “少爺,不要聽她胡說。”


    “我從來就沒有怪過少爺。”


    若鈴出了畫卷後,首先飛向上方愣住的許鈺清。


    她揮手輕鬆攔下假若鈴的攻擊。


    她看著許鈺清,眼裏噙著淚。


    “真好。”


    “少爺看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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