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道人慘然一笑道:


    “得道?在如今這座大道已斷,天地不全的世間,如何還有得道的機會。我已無望得道,隻希望為無量山再能爭取一絲機會罷了。”


    李扶搖搖了搖頭,輕歎道:


    “本該忘憂之人,卻做了世俗之事,可惜了。”


    說罷,李扶搖拿起桌上的茶杯,給無量道人緩緩倒了一杯茶,遞在他的麵前,無量道人打量了茶杯一眼,突然笑道:


    “昨夜,我去木屋時,你也給了我一杯茶,當時你說我為惡客臨門,沏的茶也是為惡客準備的送客茶,現在這杯茶,又有何說法?”


    李扶搖淡笑道:


    “這杯茶是李扶搖為老友所沏,算是敘舊之茶。”


    無量道人嗬嗬一笑,順手將茶杯拿起,一飲而盡,輕聲道:


    “好茶,這杯茶舒坦。”


    李扶搖沒有說話,無量道人卻輕笑道:


    “我記得,我們是否曾經有過一盤棋,不曾下完?”


    李扶搖緩緩說道:


    “是有一盤棋,是在三年前你來訪時留下的殘局,當時,你說要等下次再來時,將這盤棋下完,沒想到的一等就是三年過去了。”


    無量道人微笑道:


    “你我都還剩下一點時間,不妨將棋下完,以免留下什麽遺憾?”


    李扶搖輕笑一聲,對站在不遠處,眼觀鼻,鼻觀心的宋淮安輕聲道:


    “淮安,去將我木屋中的殘棋拿來。”


    宋淮安輕輕頷首,便轉身退下了,無量道人看著宋淮安離去的背影,輕聲道:


    “宋淮安是個好苗子,未來武傍重新排名時,一定會有他的一席之地。”


    李扶搖淡淡說道:


    “今日過後,葉星士定然會重新排列武傍,有些老家夥們站的時間太久了,也是時候該動彈動彈了。”


    無量道人微微頷首,對此倒是十分認可!


    片刻後,宋淮安將棋盤拿了過來,李扶搖示意宋淮安可以離開後,他也沒多想,便轉身出去了,至於李扶搖和無量道人,這兩位先前還在打生打死的對頭,是否會因為他的離去而出現問題,他一定也不擔心。


    且不說此刻二人都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階段,雙方自然沒有再次出手的能力,就算有,這裏是書院,以他宋淮安的修為,院中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可以清楚的感覺到。


    打發宋淮安離開後,李扶搖看了看桌上的棋盤,對無量道人一擺手道:


    “我若沒記錯,當日是我最後落得子,如今重新開始,該論到你了。”


    無量道人也不客氣,隨手從棋盒中拿出了一枚黑子,然後隨意的落在棋盤一處,李扶搖見狀,微微一笑,也跟著落了一子。


    二人便開始你來我往的下起棋來了!


    而離開了院落的宋淮安並未遠去,他隻是默默等在外院,因為他知道,院長的時間不多了。


    過了一會,從院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韓飛的身影緩緩出現,宋淮安在此見到他後,一定也不驚訝,似乎早就想到他會來這裏,韓飛站在他身邊,看了一眼內院,輕聲問道:


    “院長大人在做什麽?”


    宋淮安輕聲道:


    “下棋。”


    韓飛微微愣了一下,隨即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宋淮安,確認對方沒有跟自己開玩笑,他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啥。


    二人就這樣站在外院,默默看著內院中正在認真下棋的雙方,不管是李扶搖,還是無量道人,神情都極為專注,既沒有先前交手時候的劍拔弩張,也沒有剛才閑聊的閑情雅興,二人你來我往,似乎將所有的精力都注入了棋盤中。


    這一盤棋,一下便是整整三個時辰。


    而韓飛和宋淮安二人,在外院也同樣站了三個時辰,不曾打擾過二人一次。


    直到無量道人最後拿起一顆棋子,目光在棋盤上看了半天後,又將棋子重新放迴了棋盒,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來,輕聲說道:


    “看來,這盤棋該結束了。”


    李扶搖也微微頷首道:


    “你我雙方都已經無處可落子了,沒想到這一局棋,竟然會以平局結束。”


    無量道人也輕笑道:


    “我也不曾想到,還想著修為上已經輸了一籌,棋盤上總要追迴來一局,看來,我終究還是不如你。”


    李扶搖搖頭道:


    “你錯了,實際上,你我上一局,不也算是平手嗎?”


    無量道人與他對視一眼,雙方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他明白李扶搖的意思,雙方如今都要身死道消,從某種角度來看,的確不分輸贏。最多也就是個兩敗俱傷罷了。


    “我的心願已了,李兄,你我就此別過?”


    無量道人笑過之後,輕聲說道,李扶搖微微頷首,無量道人再次一笑,身形卻開始逐漸消散起來,原來他撐著自己的最後那口氣,已然在剛才那一刻散盡,先前強行入道境後,自身體魄早已支撐不住,此刻終於開始潰散開來。


    隨著一陣清風拂過,無量山的道門祖師,這位曾經威震九州,武傍排在第八的無量道人,就此身隕道消。


    幾乎在無量道人消散的那一刻,遠在千裏之外的無量山巔,那座被視為宗門禁地的祖師堂中,位於正中間,上麵刻著無量二字的玉牌,轟然炸裂。


    守護在玉牌跟前的兩位道門護法,都是微微一怔,看著那已然破碎的空蕩之處,似乎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


    足足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二人才從失神中迴過神來。


    其中一人愣愣的說道:


    “那塊玉牌碎了,那是無量祖師的玉牌啊,怎麽會碎呢?”


    另一人卻依然變得臉色蒼白,能夠在這裏擺放玉牌的,都是他們無量山的祖師級別,除去已然仙逝的祖師,會用白玉牌做牌位以外,隻要還活著的祖師,都是青色玉牌,這是他們的命牌,一旦玉牌碎裂,隻能代表一件事。


    他看著破碎一地的玉牌,聲音顫抖著喊道:


    “老祖他老人家....仙逝了!”


    這一日,位於江湖十大宗門之一,道門三教之一的無量山,傳出了百年來第一次的三十六次鍾鳴,鍾聲之大,迴蕩百裏之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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