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皇都,這座曆經數百年滄桑變化的古老都城,即便在嚴冬時節,依舊是一如既往的繁華昌盛,南來北往的行人匆匆,路邊茶館,酒樓的生意火爆,特別是飯館,每到這個季節,更換上暖爐火鍋,更是人滿為患。


    在外弄了一身的寒氣,來到館子裏,吃一頓火鍋,熱氣騰騰,散去一身寒氣,那叫一個舒爽!


    就在皇都東城的一處巷子裏,有一家遠近聞名的火鍋小店,算得上是這座皇都的一絕,莫說平日裏的來往商客,便是久住都城的本地居民,甚至是那些高高在上的達官貴人,每到這個時節,都會到此處來吃上一頓,仿佛這樣,才算是真的踏入了冬至。


    而今日,這家日日爆滿的火鍋小店,卻異常安靜,整個店中,隻有一桌客人,滿共隻有三個人,其中兩個坐著,一個站著。


    坐著的二人,一個是年入花甲的老人,一個卻是身強力壯的中年人,二人的衣著雖說看起來樸素,卻內顯華貴,都是錦緞絲絨的布料,用龍鳳刺繡的技術,精細縫製而成,不說別的,單是這種布料,整個皇都中,能夠買得起,也並不是很多。


    中年男子麵如冠玉,氣宇軒昂,坐在那裏,便有不怒自威之意,而反觀老人,須發皆白,卻麵容和藹,拄著一根青木雕刻的虎頭拐杖,身形微微躬陀,此刻正用筷子夾起一塊肥而不膩的五花肉放進嘴中,細細品嚼,露出些許滿意之色。


    中年男子見狀,不禁笑道:


    “楊閣老這般年紀了,怎麽還改不掉這個愛吃肥肉的習慣,禦醫可再三告誡過你,這樣對你的身體不好。”


    老人將肥肉吞進肚子後,才笑眯眯道:


    “陛下不必為老臣擔憂,老朽這把年紀了,早已看淡生死,趁著還能吃幾次,自然要及時行樂,否則真到了大限將至的那一天,豈不悔之晚矣。”


    中年男子赫然正是當今的大夏皇朝的天子,這位喜歡微服出訪的皇帝陛下,聽聞老人的話,微微皺眉道:


    “閣老此言差矣,你是朕的當朝宰輔,是大夏朝的支柱,朕離不開你,大夏子民也離不開你,你的身體自然重要。所以,還請閣老定要愛護。”


    老人聞言,放下筷子,抱拳微微躬身以作施禮,緩緩道:


    “老臣遵旨。”


    皇帝扶住老人,不讓他行禮,隨口道:


    “這裏並非宮中,你我今日出來是微服私訪,也非皇帝和臣子,不用這些繁文縟節了。”


    老人笑嗬嗬的放下手,重新拿起筷子,又從鍋中撈出一片肥肉,沾了蘸料汁,美滋滋的吃了下去。


    見此一幕,哪怕是貴為天子的皇帝,也隻能無奈的一笑置之。


    民間有一句俗語,說是人老返童,越老越小,此話當真不假,至少他覺得自己這位仰仗了幾十年的老臣,這兩年,似乎也開始越來越像小孩子了,固執不說,還總喜歡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皇帝見老人吃的開心,自己也動起筷子,身後那名一直站著,麵無表情的中年人,則立刻上前一步,想要替他服務,卻被他揮手攔下,輕聲道:


    “這不是宮裏,吃火鍋就要自己夾,你別跟著瞎摻和。”


    那人聞言,立刻向後退了三步,繼續束手而立,若是有武道高手在此,定會一眼看出此人的不凡,這三步幾乎退的恰到好處,不遠不近,既不影響桌前二人的談話興致,也能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可在第一時間出手護住他們。


    中年人身為天子親衛,從自家主子登基那一天起,便相伴左右,三十年來如一日,對自家主子的心思脾性,自然是最為熟悉。


    皇帝並沒有去搶這位宰輔酷愛的肥肉,而是夾了根青菜,蘸著料汁品嚐完後,輕聲道:


    “怪不得這麽多人都喜歡到這家店來,味道的確不錯。”


    老宰輔笑道:


    “有了陛下這句話,這家的店家隻怕往後三代都不愁生計了。”


    皇帝笑道:


    “那也是他們本該得到的。”


    說到這裏,皇帝卻突然收斂了笑意,輕聲道:


    “可那些不該得到的,又該如何呢?”


    宰輔停下筷子,看向皇帝的臉色略微認真起來,輕聲道:


    “有些事情,並不是一句該得或者不該得就能決定的,陛下還是要三思而後行。”


    皇帝雙眼微眯,冷笑道:


    “薛若海那個老東西,銷聲匿跡三十年,如今又重新露頭,朕不管他是想舊事重提也好,還是給朕示威也罷,朕都不在乎,但若是此為有心人故意為之,想要借機生事,給朕找不自在,那朕也不是任人拿捏柿子。”


    宰輔緩緩道:


    “俗話說俠以武亂禁,但在老臣看來,倒也沒這麽可怕,薛若海哪怕是武道第一人,也不過隻是一人而已,麵對一國之力,依舊是蚍蜉撼樹,不足為慮,至於那些江湖上想要借機施壓廟堂的小心思,雖說有些麻煩,依舊不算是什麽大事,真正要陛下注意的,更應該是朝堂之上那些各懷鬼胎的家夥們,薛若海重新出山,不足一個月便是人盡皆知,繼而便有了徽山問道的事情,三十年前的那些事情再此出現在眾人眼前,這裏麵除了有江湖上的人有意造勢外,自然也與廟堂之上有人暗中勾結,推波助瀾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否則,豈會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皇帝冷聲道:


    “這些人打的什麽主意,朕還不清楚嗎,無非就是因為這幾年來,朕在吏治以及為寒門士子廣開門路一事上,動靜太大,力度太強,已經觸動了一些人的利益,讓他們看到了危險,坐不住了,便想著給朕找些麻煩,用三十年前的事情來做文章,然後逼迫朕收迴成命,這些個老狐狸們,身居要職,卻不為國家千秋社稷著想,反而一心隻顧著自家門前的那點小利,實在可惡!”


    宰輔卻緩聲道:


    “陛下切勿動怒,這件事畢竟茲事體大,事關整個朝堂,甚至是天下,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大夏現在正值春秋鼎盛,溫飽思淫欲,過久太平日子,會有這樣的事情,倒也並不奇怪,至少現如今,陛下還需忍耐才是。畢竟,此刻的朝堂可不算安穩,特別是西荒蠻國近幾年來,一直動靜頻繁,內憂外患皆存之時,攘外必先安內啊。”


    皇帝輕輕頷首,算是認可了老人的話,隨即卻又皺眉道:


    “那位跟在薛若海身旁的少年身份,已經基本查清楚,雖然還不確定,但很有可能,是那個孩子,若是如此的話,事情就變得更複雜了。”


    宰輔聞言,眉頭也緊皺起來,他知道皇帝所說的那個孩子,是何意思,當下略微猶豫道:


    “此事,那位知道了嗎?”


    皇帝輕輕搖頭道:


    “朕還不知道,但朕都已經查到的事情,若是那位有心去查的話,多半也該知道了。”


    宰輔歎了口氣道:


    “三十年前的事情還沒個結果,若是再摻和上十九年前的那件事,把這隻老虎也卷入進來,的確會更加麻煩,若是被有人給利用起來的話,未必不是一場席卷大夏的風波,不可不防啊!”


    皇帝想了想,冷笑道:


    “那位可不是那些無腦莽夫,如果真有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恐怕是要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一點,朕倒是放心的很。”


    皇帝又想了片刻,這才說道:


    “事到如今,不管如何,咱們都需要做好兩手準備,那位的情況,朕來負責盯著,至於廟堂上那些鬼魅伎倆,就需要勞煩楊老去出手拔掉了。”


    宰輔輕聲道:


    “陛下放心,老臣自當竭盡全力。”


    ......


    皇城東郊的那處占地廣袤的奢華宅院中,身形偉岸,但多少有些老邁之態的男子,正站在偏廳之中,看著眼前的一張冀州地理圖,身後則是站著一名看起來與他年齡相差無幾的男子,穿著一襲黑衣,那人聲音略帶一些顫抖道:


    “主上,我們的人將有關那個少年的消息帶迴來了,還請主上過目。”


    偉岸男子隨手接過密報,掃了一眼,然後沉默了片刻後,才緩緩出聲道:


    “可以確定嗎?”


    黑衣男子迴複道:


    “還不能,但有七八成的把握,要不然,讓屬下親自去一趟徽山吧。”


    偉岸男子沉默了一會,還是說道:


    “不急,再看看。”


    身後的黑衣男子眼中露出一絲著急之色,還想再說什麽,但偉岸男子卻一揮手道:


    “不必再說了。”


    黑衣男子猶豫了一下後,還是歎息道:


    “屬下知道了。”


    然後偉岸男子突然問道:


    “少主迴來嗎?”


    黑衣男子趕忙道:


    “還未到,但是前麵有消息傳迴,應該在今晚便可抵達。”


    偉岸男子嗯了一聲,隨後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黑衣男子抱拳行禮,然後緩緩退了出去。偉岸男子在他走後,依舊沉默的看著眼前的那張冀州地圖,而在這張地圖上,則有一處被人用筆勾勒的地方,上麵寫著徽山二字。


    偉岸男子看了許久之後,眼中微微露出一絲複雜的目光來,輕聲低語道:


    “十九年了啊......”


    寒冬淩冽,入夜之後的風雪更大,一匹白色駿馬,頂著風雪,從遠處官道疾馳而來,頃刻間出現在皇都城門跟前,這才勒馬停住,馬上是一位身穿銀甲錦衣,背負白色披風的年輕人,年輕人的麵目俊朗,劍眉星眸,氣質非凡,在他的馬腹側麵,還掛著一根玄鐵長槍。


    城門的守將一看到這位年輕人,便立刻上前抱拳行禮道:


    “見過雲麾將軍!”


    年輕人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淡淡道:


    “開門!”


    守將立刻應了一聲,然後將城門打開,年輕人,直接縱馬而入,然後直奔東郊的府邸而去。


    片刻後,年輕人抵府邸跟前,立刻有早早在這等候的下人,上前替他接過馬韁,拿過長槍,他則大踏步的向府中走去,同時向身邊下人問道:


    “父親何在?”


    下人立刻迴應道:


    “大將軍此刻在偏廳看書,早已吩咐下人安排好了晚飯,說是要等少主迴來一起吃。”


    年輕人點了點頭,然後直接向偏廳書房走去,他的步伐極快,那些下人幾乎都要小跑著跟上,片刻後,就到了偏廳所在,他直接一步跨入廳中,看到那個坐在太師椅上正在看書的老人,抱拳行禮道:


    “父親,我迴來了!”


    偉岸男子抬起頭來,露出一絲笑意,輕聲道:


    “迴來了好,迴來了就好,你這趟跑出去跟司徒振南那個老不死的較勁,雖然為父知道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但多少還是會擔心。”


    年輕人輕聲道:


    “讓父親掛念了。”


    偉岸男子站起身來,一把拉住年輕人的手,笑著說道:


    “早都跟你說了,迴家就不要這麽多禮節了,飯菜都準備好了,就等你了,走吧,咱們邊吃邊聊。”


    年輕人也露出一絲笑意來,跟著偉岸男子走向了不遠處的廳房,二人先後落座,偉岸男子沒什麽講究,示意下人都離開後,便大快朵頤起來,年輕人也跟著一起動筷子,順道將自己這次的出行和父親都大概說了一番。


    偉岸男子隻是笑著點頭,時不時的尋問兩句,桌上的氣氛倒是十分輕鬆,片刻後,偉岸男子不經意的說道:


    “最近江湖上傳的那件徽山問道之事,你可聽說了?”


    年輕人點頭道:


    “聽聞了一些。”


    偉岸男子輕聲道:


    “你對此事可有興趣?”


    年輕人淡淡說道:


    “若是換在別的時候,我倒是有興趣跟這位五十年前的天下第一討教一番,但這場問道,暗地裏門道太多,心思太雜,我沒興趣跟他們摻和。”


    偉岸男子點了點頭,又吃了一會,才說道:


    “徽山問道之時,還是去一趟吧,不必摻和,去那看看就好!”


    年輕人看了偉岸男子一眼,看著對方風輕雲淡的笑臉,想了想後,笑著說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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