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兩匹駿馬交替拉車,到達桐州也已經是四天後。


    剛入桐州地界,坐在馬車內的謝南書就聽見了蔣青的聲音。


    蔣青早就候在此處,看見穆雲崢駕著馬車進來,他就身子一晃坐在了穆雲崢旁邊,都沒等馬車停下來。


    “王爺,麒麟軍已經在桐州東側三十裏處,先後與天狼國的雪狼軍打了兩次交鋒。”蔣青的聲音透過車簾,傳進謝南書耳內。


    “兩次交鋒,麒麟軍一次大勝一次小勝,現已追趕雪狼軍到了沙州邊界。”


    “沙州?”穆雲崢的聲音響起:“武陵國的先鋒軍到了哪裏?”


    “現在正在吳州與武定候的軍隊交戰。”蔣青答道。


    “武定候到了吳州,那其餘幾位將軍的軍隊現已到哪裏?”


    “暗衛還在探查。”


    “好,有消息立即來稟。”


    “王爺,鄧威今日傍晚時分就能抵達桐州與您會合。”


    蔣青話音一落,車簾晃了兩晃,車簾上就隻剩下了穆雲崢一人的投影。


    蔣青走了。


    車內的意安,看到蔣青來無影去無蹤,驚訝得嘴都合不上了。


    謝南書看著意安單純的模樣,不由得展唇一笑。


    穆雲崢駕著馬車進了桐州城。


    此時已近午時,三人都已饑腸。


    穆雲崢直接駕著馬車尋到了城內可以照料馬匹的客棧。


    意安跳下馬車,剛要轉身去扶謝南書下馬車,就見穆雲崢已經向謝南書伸出了手。


    謝南書溫順地將手放進穆雲崢掌心,由他扶著自己踩著馬凳,下了馬車。


    馬童殷勤地上來接過馬繩,連馬帶車拉走了。


    穆雲崢的手沒有鬆開,扶著謝南書往客棧裏走。


    謝南書迴過頭來,柔聲對意安道:“意安,咱們進去吧。”


    意安立即應聲,笑著跟了進去。


    謝南書清醒後的第二天就向意安致謝,表達了對意安救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自那之後,謝南書一直都很照顧意安。


    他很喜歡意安這個少年,已經把他當成自己弟弟看待。


    “三位客官裏麵請,”跑堂的店小二立即迎上前來,“請問三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穆雲崢道:“住店,選兩個上房,弄幾道你們店的拿手菜,送到客房裏來。”


    店小二連忙滿臉帶笑地前麵引路,將三人引至後院二樓的上房。


    謝南書這幾日繼續按著藥方服藥,身子已經好了許多,走這幾步路,其實不用扶也行。


    可穆雲崢不鬆手,他也不好說什麽,隻能一路被扶進了客房。


    謝南書有點搞不懂現在的穆雲崢。


    自從這次跳崖醒來後,謝南書覺得自己和穆雲崢之間,仿佛迴到了他剛嫁入瑾王府的那段日子。


    那段日子,穆雲崢對他極好。


    每日早晚陪他用膳,下朝後還會帶些外麵可口的吃食迴來給他。


    不僅將整個瑾王府都交由他打理,還從不過問府上銀錢他如何支配。


    甚至府上公庫的鑰匙也早早就交到了他手裏,儼然已經把他當成個半個女主人對待。


    那段時間,謝南書頂著謝玉蕘的名頭,可謂是與穆雲崢享受了一段難得的恩愛時光。


    現在迴想起來,謝南書不得不承認,那個時候的自己甚至都有點羨慕玉蕘。


    而現在,謝南書又從穆雲崢身上找迴了那段時日的感覺。


    自從自己醒來,穆雲崢圍前圍後地照顧自己,吃飯洗漱親力親為,每日熬藥按時端到麵前。


    謝南書現在弄不明白,穆雲崢到底是怎麽了。


    是又把自己當作玉蕘了嗎?


    謝南書想了想,覺得這種可能性應該是零。


    畢竟他現在完全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男子模樣,穆雲崢不可能將他與玉蕘混淆。


    可若不是如此,那穆雲崢為什麽會是現在這番模樣呢?


    謝南書想不明白。


    可他再想不明白,他也不敢張嘴問穆雲崢。


    身份暴露那日,穆雲崢一臉猙獰的模樣,謝南書至今都記憶猶新。


    他現在是一點都不敢往歪處去想。


    午膳不多時就送上來了。


    三人吃飽喝足,穆雲崢就叫意安去隔壁休息,讓謝南書也去床榻上睡個午覺。


    接連幾日車馬勞頓,借著等鄧威前來會合之際,今日剩餘這半日,正好可以用來恢複體力。


    謝南書一覺睡到了傍晚時分,聽到壓低聲調的交談聲,他這才睜開了眼。


    穆雲崢站在窗前,他身側的鄧威正在低頭向他稟報事情。


    夕陽探進半開的窗戶,給穆雲崢鍍了身金黃色,讓他看起來麵目柔和,帶上了幾分斯文氣息。


    謝南書看得入了神,一時間忘了移開眼。


    穆雲崢聽鄧威說完,又給他下了幾道命令,鄧威就轉身出去了。


    穆雲崢又靜靜思索了一會兒,這才伸手關上窗子。


    轉迴身,他就看到謝南書正在望著自己。


    他走到床榻前,看著謝南書,坐下了:“吵醒你了麽?我和鄧威應該去隔壁交談的。”


    謝南書連忙道:“沒有,我也該起了。”


    他垂下眼瞼,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穆雲崢伸手拿過一旁的軟枕,塞到了謝南書腰後,方便他靠著。


    謝南書抿了抿唇。


    穆雲崢最近一直都是這樣,把他照顧得細致入微。


    細致得,都快讓他誤會了。


    明明不喜歡自己,幹嘛要對自己這麽好呢?


    真是把自己當成玉蕘的替身了嗎?


    可自己明明是男的,眼前這個人也分明清楚自己是謝南書。


    那他幹嘛要對自己這麽好呢?


    難道一起跳個崖,讓這人覺得與自己生死與共過,患難見真情了嗎?


    如果真是如此,那這情又到底是什麽情呢?


    謝南書覺得自己腦子裏麵已然是一團亂麻。


    “王爺,明日我們是不是要趕往沙州?”謝南書沒話找話。


    如果不說點什麽,製止自己腦子裏的胡思亂想,謝南書感覺自己就要被那些雜亂無章的念頭淹沒了。


    他需要找些事情來做,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才能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穆雲崢點點頭:“我們要盡快趕上麒麟軍。”


    他想了想道:“天狼國有三支非常強大的軍隊,雪狼軍隻是其中一支,天狼國隻是派雪狼軍打前站而已,雪狼隻是個先鋒部隊。”


    “天狼國最擅長搞突襲和夜襲,而且他們國家的男子個個都 高大威猛,驍勇善戰,我們大奉普通軍隊與他們對抗,通常都討不到好處。”


    “王爺,那我們棄用馬車,改騎馬吧,這樣快些。”


    謝南書看到了穆雲崢眼底的擔憂,顯然是怕麒麟軍出現意外。


    畢竟現在穆雲崢並不在麒麟軍坐鎮。


    這個消息要是被兩個敵國知道,那可就麻煩大了。


    穆雲崢眼底動搖了幾分。


    他看向謝南書的眼睛:“南書,你確定你的身子能受得住策馬狂奔?”


    “我能。”謝南書眼神堅定,“更何況戰事在前,不能因我一人而誤了戰機,影響整個戰局。”


    穆雲崢雙眼頓時變得雪亮。


    他高興地拉過謝南書的手,低頭就在那手背上落下重重的一吻。


    “那我們明日就騎馬趕路,若你有不適之處,立即就和我說,我們就歇一歇,或者再換迴馬車。”


    謝南書胡亂地點著頭,垂下的眼瞼蓋住了他滿眼的慌亂。


    怎麽辦?


    自己的心,好像不受控製了……


    第二日清晨,三人吃了早膳,備好了食水,就乘馬出發了。


    意安不會騎馬,於是他坐在穆雲崢身後,與穆雲崢共乘一匹馬。


    謝南書獨自騎一匹馬。


    這迴三人速度快上許多,日落之前,就離沙州很近了。


    晚上投宿客棧,三人剛進客棧大門,一道帶著驚喜的聲音就自客棧二樓響起。


    “南書!”


    謝南書迎聲望去,就見唐七自二樓扶手上一躍而下,來到自己麵前。


    謝南書也一臉驚喜:“唐七!你怎麽在這裏?”


    唐七看著謝南書的雙眼亮極了:“蔣青說你會途經此處,我便來這兒候著你了。”


    謝南書笑著點頭:“我們還真是有緣,入住的客棧都選的是同一家。”


    唐七也點頭附和:“確實有緣。”


    穆雲崢站在一旁,聽得臉色黑了下來。


    有個屁的緣!


    他敢肯定,這姓唐的一定是將屬下分散派到了此處各個客棧,對謝南書守株待兔。


    “南書,這裏不是敘話的地方。”唐七伸手來拉謝南書,“走,到我房中再繼續聊。”


    他伸出去的手,剛要碰到謝南書的袖口,就被穆雲崢一巴掌拍開了。


    唐七怒視穆雲崢:“你幹什麽?”


    穆雲崢迴瞪他,一把摟住謝南書的腰:“我的人,你別碰!”


    唐七咬牙:“我是南書的朋友!”


    穆雲崢嗤笑一聲:“我是南書的夫……”


    “君”字還未出口,就被謝南書一把捂在了嘴裏。


    穆雲崢垂眼,就看到謝南書羞紅了一張臉,低聲開口。


    “王爺,這裏是客棧,這麽多人在呢……”


    穆雲崢這迴笑了,連眼裏都浸染上了笑意。


    他將自己嘴上的手拉下來握在掌心,低頭湊近謝南書麵前,聲音溫柔極了:“好,我不說了。”


    謝南書暗暗在心裏歎了口氣。


    這人又這樣,又做這種讓他誤會的事情。


    不僅對自己溫柔至極,還不再自稱本王,而是自稱“我”。


    現在又和唐七這般爭執,就好像在吃醋一樣。


    真搞不懂,這人到底是怎麽了?


    穆雲崢眼見謝南書臉色暗了一些,他稍微用力握了下謝南書的手。


    謝南書掀起長睫,小心翼翼地看了穆雲崢一眼。


    “王爺,我們進客房再說吧。這裏人多嘴雜,不安全。”


    他又轉頭衝唐七道:“唐七,我們進屋再說。”


    穆雲崢和唐七對視一眼,雙雙“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穆雲崢拉著謝南書的手,叫店小二帶路前往上房。


    唐七提步就跟了上去。


    意安看著走在前麵的三個人,一腦袋霧水。


    他一聲也不敢吭,也跟了上去。


    進到屋內,三人圍著桌子坐下,意安坐到了牆邊的椅子裏。


    謝南書問唐七是怎麽脫險的,唐七簡單說了一下。


    唐七又問謝南書。


    謝南書搖頭,語氣低落:“我跳崖後就一直昏迷,是王爺救 的我,因此發生了什麽事,我也不知道。”


    “一直昏迷?你昏迷了多久?”唐七皺眉。


    “應該……”謝南書想了想,“至少得三四天吧。”


    他轉頭看向穆雲崢求證。


    誰知穆雲崢卻不理他,在一旁耷拉著眼瞼裝不在。


    謝南書:“???”


    這是又怎麽了?


    “王爺?”謝南書小聲喚了一聲。


    穆雲崢眼瞼動了動,卻沒抬起,繼續裝不在。


    謝南書:“……”


    唐七鄙視地瞥了穆雲崢一眼,對謝南書道:“不用理他,你我接著說。”


    謝南書:“……”


    唐七這是名副其實地站著說話不腰疼。


    唐七不怕穆雲崢,可他謝南書怕呀!


    穆雲崢畢竟是當朝六皇子,手裏握著生殺予奪的大權。


    更何況,自己還正在他的手下討生活。


    穆雲崢冷哼一聲:“姓唐的,這裏是我的客房,請你迴你自己的客房去。”


    唐七一聽,“騰”地起身,再次伸手去拉謝南書:“走,南書,去我客房。”


    他的手再次落空。


    穆雲崢已經快他一步,把謝南書的手腕抓到自己胸前。


    “南書不會和你去的。”


    穆雲崢用另一隻手臂將謝南書圈進懷裏:“我們夫夫二人要準備用晚膳了,時候不早了,我們就不留唐公子一起用膳了。唐 公子請迴吧。”


    當著唐七的麵,被穆雲崢抱住,謝南書覺得臉上熱辣辣的。


    看到謝南書滿臉通紅垂下頭,唐七拳頭緊了緊,轉身走了。


    靜悄悄觀看全程的意安,現在滿腦子都是“夫夫”兩個字。


    啥是“夫夫”?


    他怎麽從來沒聽到過這個詞兒?


    而且這師父動不動就摟著謝公子的腰,將謝公子抱在懷裏,謝公子還動不動就臉紅。


    這兩個人怎麽這麽像平遙村裏的李叔和李嬸?


    李叔就是總抱李嬸,總是把李嬸弄得滿臉通紅,嬌羞一臉。


    難不成……


    意安猛然睜大雙眼,感覺自己突然悟了!


    唐七出去了。


    穆雲崢喚意安:“去讓店小二備些飯菜來。”


    “好嘞。”


    意安也笑著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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