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倆是覺得我們出線已經沒懸念了？”
沈東升搞清楚了情況，但他卻有了更大的疑惑：
蔡伯康和何振勇兩個人對視一眼後，前者對沈東升解釋道：“就算剩下三場比賽王烈沒有這樣的狀態，我們也可以從亞洲區出線。本來對於現在的中國隊來說，世界杯出線也不是什麽問題。”
沈東升把他心中那個“更大的疑惑”問了出來：“那你們倆現在這個樣子，究竟是算樂觀主義者呢？還是悲觀主義者？”
“和樂觀、悲觀無關。”蔡伯康反問道，“老沈你覺得這兩場國家隊的比賽，球隊踢得怎麽樣？”
“挺好的啊。我覺得甚至可以說踢出了我理想中的國家隊的比賽。”沈東升說道。
他的這個說法代表了很多人此時此刻的想法。
在先後擊敗卡塔爾和泰國隊之後，中國國內輿論對國家隊的表現好評如潮。
一方麵當然是因為勝利，另外一方麵也是因為王烈狀態出色，並且和隊友們配合的很好。
無論是從結果還是過程來看，這兩場比賽都挑不出什麽太大的毛病。
就算有一些小缺點，在兩場勝利麵前都不值一提。
“之前我們不還擔心王烈怎麽和池震共存嗎？結果現在看來，他們倆配合的很好啊！我覺得隻要王烈還能進球，就不用擔心他會鬧脾氣。核不核心的也不重要。隻要他一直都能進球，是不是核心又有什麽關係呢？反正他要那個核心，不也是為了確保自己的開火權嗎？球權給池震，最後就讓王烈射門得分嘛……有什麽問題嗎？”
他說著說著，見兩位教練的表情依然很嚴肅，就意識到自己說的和他們想得可能不太一樣。
“問題很大。”何振勇迴答了他。“本來這兩場比賽我們也沒指望就能解決王烈和池震共存的問題，而他們兩個人現在狀態又都很出色，這就讓我們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必須得在他們兩個人之間分出個主次來。總不能真的指望王烈迴到俱樂部之後，狀態一落千丈，然後靠犧牲掉他來解決問題吧？如果王烈真的可以維持現在的狀態，怎麽辦？”
“怎麽辦？”沈東升看向蔡伯康，“小蔡之前不是說了嗎？那就把核心還給王烈，國家隊還像之前那樣踢，像三年前的沙特世界杯那樣……”
“那這樣又犧牲了池震。”這次說話的是蔡伯康。“池震狀態也很好，如果真的把戰術退迴到沙特世界杯那樣，他就隻是一個在邊路負責突破傳中的邊前衛而已，無法充分發揮他在中路的威脅。你來之前，我和老何就在想，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不用浪費任何一個人的好狀態，還能讓兩個人都發揮出色……”
“既要又要？”
“對，既要又要。”
沈東升也覺得這個想法挺好的，畢竟池震和王烈兩個人狀態都很好，放棄哪一個感覺都很可惜。
於是他問：“那你們有頭緒了嗎？”
“我和小蔡正在捋呢。”何振勇說。
“啊，那看樣子我打擾你們了？”
“沒事兒，來都來了，你也和我們一起捋一捋？”
“好。”沈東升點頭答應下來。
“首先，我們得明確一點——王烈不是一個真正的中鋒。我說的沒毛病吧？”蔡伯康看向另外兩人。
何振勇點頭：“沒毛病。”
沈東升也點頭：“確實，雖然這幾年他打的都是中鋒，但那也是因為他的身體機能下降後，運動能力不足，才被迫打的中鋒……”
王烈之所以背身能力不夠好，正是因為他本來也不是一個純粹真正的中鋒。
他早些年是邊鋒，後來是前鋒，現在是中鋒那也是因為運動能力下滑後才不得已為之的。
足球場上並不是說在中路活動就叫“中鋒”。
也不是說隻有身強力壯，人高馬大，技術粗糙的球員才能是“中鋒”。
巔峰期的王烈邊路中路都能踢，射門得分時基本上都在中路，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是個“中鋒”。
因為他更多時候是麵朝球門接球，他是個終結者。
而中鋒在大多數情況下其實是背對球門接球。
接球方式不同決定了前鋒和中鋒技術運用特點的不同，也決定了兩者踢球思路的差異。
沈東升說的沒錯，王烈打中鋒是被迫的，是逼不得已。
因為身體機能下降，運動能力不足，很難再像以前那樣頻繁衝刺，從邊路殺到中路。
他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小，最後就局限在禁區附近了。
這個時候他背身能力不足的缺點便被放大了。
在有些時候這不是什麽大問題，但如果遇上強敵或者戰術相克的球隊，這個缺點就會很要命。
見大家在這一點上達成了共識，蔡伯康繼續說道：
“現在王烈的身體機能很明顯比之前好了，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好，但就是好了。從這兩場比賽中就可以看得出來……他跑動範圍更大，和泰國隊比賽的時候，有好幾次甚至都迴撤到了中圈，然後進行衝刺。另外在球隊反擊的時候，他也能夠高速前插，而不是像之前那樣隻能在前麵當個樁子，或者是在後麵看戲……”
何振勇和沈東升連續點頭。
蔡伯康說的這些，他們在比賽中確實也都觀察到了。
“我最開始以為隻是一場比賽中的偶發情況。現在兩場比賽都踢完了，而王烈在這兩場比賽中都有類似的表現，從踢球習慣上來說，他就像是迴到了年輕時候……
“就比如對陣卡塔爾的比賽，我們讓王烈上場之後打中鋒，在禁區裏搶點，或者是給其他人做策應。最開始他確實是這麽做的，但實際效果不怎麽好。有一次進攻我印象很深刻，就是池震帶球從邊路內切到禁區裏，王烈當時也在門前。再加上池震帶迴來的卡塔爾球員，於是禁區裏非常擁擠。在人員如此密集的情況下，池震的盤帶基本上沒有發揮空間……”
聽見蔡伯康這麽說，無論是何振勇還是沈東升都點了點頭。
這次沒打成功的進攻他們還記得。
當時池震陷入了重重包圍，最後才把足球傳給王烈，結果因為傳球意圖太明顯，被卡塔爾球員識破，斷球成功。
如果不是池震反搶時犯規，說不定卡塔爾還能夠利用這次斷球打一次反擊。
“這次進攻沒打成是誰的責任？是王烈的嗎？王烈是遵照我們的要求在禁區裏接應池震的。那是池震的嗎？我們戰術裏給了池震足夠高的自由度，他可以帶球進禁區，沒毛病。而且他之前也不是沒有嚐試直接在邊路傳中，但中路就王烈一個點，卡塔爾很容易就用人數優勢限製住了他。”
這是中國隊卡塔爾下半場剛剛開始那段時間，中國隊進攻中的尷尬局麵。
這也是在此這場比賽之前的那些比賽裏，王烈上場後中國隊在進攻中的尷尬局麵。
他在禁區裏站住位置，然後等隊友們傳中的進攻方式，落點太好猜了——王烈他在哪兒，足球最終就肯定會被傳到哪兒。
王烈實力再強，也不可能總在禁區裏成功一挑三、一挑四吧？
偶爾他可以憑借自己超強——後來其實也沒那麽強——的個人能力，贏得一次對抗、完成射門，運氣好還能進個球。
可大多數時候，他在這樣的防守中是很難有作為的。
就像池震一樣，池震的人球結合能力在亞洲是頂級的，他也經常能夠上演連續過人的好戲。
可這種好戲上演時絕大部分是在中場，越靠近禁區，他帶球過人的成功率就越低。
在人員密集的禁區裏能過掉一個人都可以算得上是狀態火熱了……
何振勇沉吟道：
“嗯……我們在中場休息時安排的進攻戰術，其實和之前沒什麽區別。之前已經一次又一次證明了這套戰術不管用。球員其實都很努力，王烈很努力，池震也很努力，但效果就是不好，所以我們才要做出改變……”
蔡伯康等他說完了，才繼續說：
“也就是那次進攻之後，王烈開始頻頻拉出禁區，不再繼續待在禁區裏當個站樁中鋒了。他拉出禁區之後，因為卡塔爾的球員要盯防他，所以禁區裏就比之前要空了些，池震反而有了很多插入禁區的機會，雖然沒有進球，但卻創造了很多機會……球隊的進攻也因此活了起來，那之後沒多久，王烈就進了球。而且那個球其實也是池震從邊路去中路創造出來的機會……”
“對！”沈東升一拍巴掌，“當時我都以為池震會自己橫著帶，然後嚐試來一腳呢……他這個賽季在斯高斯人有三個球都是這麽打進的，卡塔爾肯定也研究過的，所以當時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防池震的橫向盤帶和射門上，沒想到他傳了……”
蔡伯康說：“還有呢。這球其實是王烈從禁區外向禁區裏斜插跑位的，也就是我們之前說的，王烈要麵對球門接球，這樣他才能充分發揮自己射術好的特點……所以我覺得如果我們繼續讓王烈踢中鋒，可能不太合適了。”
蔡伯康說完看向兩個人，主要是看向主教練何振勇。
何振勇還沒說話，沈東升就先說道：“不讓他打中鋒……那不就變成和池震位置、作用都重疊了嗎？”
蔡伯康點點頭：“對，所以我們要解決這個問題。不能簡單的壓製池震，那樣對池震的狀態是種浪費，對國家隊也沒好處。我們要找到一個既能讓兩個人不衝突，又都能最大化發揮他們能力的戰術。”
沈東升皺起眉頭想了想，然後說道：“433呢？呃，不是我之前說的那個讓池震和王烈分居左右的433……我是說讓譚興昌頂在最前麵做橋頭堡，但不給池震和王烈固定位置。看起來是433，其實是4321……”
聽完沈東升的想法之後，蔡伯康和何振勇對視一眼，然後由蔡伯康說道：“這個我們之前考慮過，可是傅曉峰的位置不好搞……”
傅曉峰在國家隊是打前腰的，他負責組織進攻，同時也有得分能力。
如果是像沈東升那樣，那麽傅曉峰的位置就會被池震和王烈擠壓。
“呃……”沈東升也沒考慮到那麽多，他隻是腦子裏靈光一閃，就把這個念頭說了出來。
何振勇還是給了領隊一個麵子：“不過老沈這個想法可以作為備選方案。傅曉峰的問題，之後再說……不行就讓他後撤試試……”
蔡伯康也情商很高地點點頭：“確實，可以試試。”
說到這裏，何振勇皺起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不管怎麽說，總算有點眉目了。而且接下來的國家隊比賽要等到六月份，我們還有時間繼續研究考慮。今天就到這裏吧。老沈你就別走了，一會兒咱們一起去喝個酒。”
沈東升很奇怪：“我這想法值頓酒？”
何振勇就指著蔡伯康笑嗬嗬地說：“小蔡之前和我打賭來著，他輸我了一頓酒。”
沈東升臉上帶著笑意看向蔡伯康：“你們倆打什麽賭呢？”
蔡伯康擺擺手：“嗐……這不是對卡塔爾的比賽老何要讓王烈打替補嗎？我就說王烈雖然會接受，但肯定是被迫接受，而且肯定會找老何鬧一鬧。我都準備好安撫王烈了，沒想到他卻很平靜的接受了……”
何振勇接過話頭：“我就說現在的王烈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這次國家隊比賽，你們也都看到了吧？”
沈東升點頭：“確實，感覺王烈要好相處一些了。以前的他總有些……咄咄逼人。”
他在這麽說的時候，不由自主降低了聲音，仿佛生怕被正主聽了去，盡管王烈此時應該已經在萬裏之遙的英國紐卡斯爾了。
然後他又問：“誒，你們說，他為啥會有這種變化？不管是競技水平，還是為人處世……”
何振勇搖頭：“不知道。不過我也不關心這個，管他是因為什麽呢……”
他想起來在泰恩的訓練基地裏，王烈對他說的那番話：
何指導，你信我。明年世界杯的時候，這就是你出給對手的難題。
雖然還沒到那種地步，但何振勇卻真的對明年的世界杯多了一分信心。
他感慨道：“一個更好相處，還更厲害的王烈……咱們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
薩姆·麥克尼爾拿到了吉奧瓦尼·法萊蒂為王烈做的體測報告，這是王烈剛剛從國家隊迴到俱樂部後，麥克尼爾專門為他準備的身體測試。
現在報告出爐，他將會很清晰地知道王烈現在的身體究竟是什麽狀況。
他看下去。
然後眼睛便瞪得像銅鈴：
“速度還快了一點？！”
他扭頭看著法萊蒂：“你沒打錯數字吧？”
法萊蒂雙手一攤：“我最開始看見這個數字的時候還以為計時器出問題了呢……”
“好吧，手動計時……”麥克尼爾一想到測速度的時候是手動計時，沒那麽嚴謹，麵對這個結果也就釋然了——不算誇張，還在正常範圍內。
然後他繼續往下看，但很快又再次發出驚唿：“心肺功能都提升了？！”
這次不等他發問，旁邊的法萊蒂就解釋道：“機器確實沒出問題……這就是王他現在的身體機能狀況。耐力、力量、速度都和他剛剛加盟球隊時，有了大幅度的提升。我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事實擺在所有人眼前——王好像在……逆生長。”
這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是仔細想想……還是很他媽不可思議！
“我覺得他去了一趟國家隊，反而身體狀況還更好了……”麥克尼爾喃喃道。
別的球員去參加了國家隊比賽之後，都難免會有些疲憊，還會影響到接下來的聯賽，所以國家隊比賽日後的俱樂部比賽，往往都會給這些國腳們一個輪休的機會，如果非要上場比賽，身體就不在一個最佳狀況，發揮不出正常水平不說，還有可能增加受傷風險。
這也就是所謂的“fifa病毒”。
國家隊比賽後的第一場俱樂部比賽，就是主場迎戰目前聯賽排名第一的哈克尼騎士。
麥克尼爾正打算利用fifa病毒的影響來對付哈克尼騎士，畢竟騎士作為北倫敦豪門，他們陣中的國腳可要比泰恩多多了。
哈克尼騎士的隊長兼中場核心羅爾·波普，就在這次參加比利時國家隊的比賽中扭傷了腳踝，具體傷勢如何還不知道，但肯定會缺席和泰恩的第二十九輪聯賽。
波普的受傷對於麥克尼爾來說當然是好消息，但他也擔心王烈會受到fifa病毒的影響——還好王烈在兩場國家隊比賽中沒有受傷。
王烈這次是隊內飛行距離最遠、飛行時間最長的球員，按理來說他更應該受到國家隊比賽的影響……
所以他才專門在王烈迴歸之後，第一時間給他安排了體能測試。
然而現在體測結果出爐，王烈的身體好像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影響肯定有，但卻沒有麥克尼爾原先以為的大，四舍五入一下，就約等於沒有影響了。
“中國國家隊有什麽特殊的訓練方法，能夠讓球員們的身體機能不降反升嗎？”麥克尼爾皺起眉頭喃喃自語。
然後他又搖頭道：“算了，不管了。反正王的狀態比我們想象的都還要好，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
※※※
王烈躺在臥室寬達兩米的大床上，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這才摸到了另外半邊。
然後他把那半邊床上的被子拽了過來，抱在自己的懷裏。
閉上眼睛，想象著自己正抱著妻子。
再深吸口氣，仿佛被子上還殘留著妻子的味道。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妻子已經迴國那麽久了，這被子也換了兩次，怎麽可能還有妻子的味道呢？
王烈鬆開被子，翻迴身仰躺在床上，然後看著天花板歎了口氣。
麥克尼爾手裏拿著的體測報告既不是抄寫錯誤，也不是機器出了故障，讓麥克尼爾和法萊蒂都搞不清楚的事情，答案其實很簡單：
因為如今的王烈身體機能已經是三十四歲了。
確切來說是三十四歲零四十四天。
在國家隊對陣泰國隊的比賽中，王烈曾打進一球。
那個球幫助中國隊打破僵局，為中國隊擊敗泰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但此球還有一個重要意義。
進球後沒多久，他的眼前就浮現出了金光閃閃的一組數字：
34
距離他上次年輕後隻用了五個球，他再次年輕。
隻不過這次年輕後，他隻能獨守空房……
沈東升搞清楚了情況，但他卻有了更大的疑惑：
蔡伯康和何振勇兩個人對視一眼後，前者對沈東升解釋道：“就算剩下三場比賽王烈沒有這樣的狀態，我們也可以從亞洲區出線。本來對於現在的中國隊來說，世界杯出線也不是什麽問題。”
沈東升把他心中那個“更大的疑惑”問了出來：“那你們倆現在這個樣子，究竟是算樂觀主義者呢？還是悲觀主義者？”
“和樂觀、悲觀無關。”蔡伯康反問道，“老沈你覺得這兩場國家隊的比賽，球隊踢得怎麽樣？”
“挺好的啊。我覺得甚至可以說踢出了我理想中的國家隊的比賽。”沈東升說道。
他的這個說法代表了很多人此時此刻的想法。
在先後擊敗卡塔爾和泰國隊之後，中國國內輿論對國家隊的表現好評如潮。
一方麵當然是因為勝利，另外一方麵也是因為王烈狀態出色，並且和隊友們配合的很好。
無論是從結果還是過程來看，這兩場比賽都挑不出什麽太大的毛病。
就算有一些小缺點，在兩場勝利麵前都不值一提。
“之前我們不還擔心王烈怎麽和池震共存嗎？結果現在看來，他們倆配合的很好啊！我覺得隻要王烈還能進球，就不用擔心他會鬧脾氣。核不核心的也不重要。隻要他一直都能進球，是不是核心又有什麽關係呢？反正他要那個核心，不也是為了確保自己的開火權嗎？球權給池震，最後就讓王烈射門得分嘛……有什麽問題嗎？”
他說著說著，見兩位教練的表情依然很嚴肅，就意識到自己說的和他們想得可能不太一樣。
“問題很大。”何振勇迴答了他。“本來這兩場比賽我們也沒指望就能解決王烈和池震共存的問題，而他們兩個人現在狀態又都很出色，這就讓我們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必須得在他們兩個人之間分出個主次來。總不能真的指望王烈迴到俱樂部之後，狀態一落千丈，然後靠犧牲掉他來解決問題吧？如果王烈真的可以維持現在的狀態，怎麽辦？”
“怎麽辦？”沈東升看向蔡伯康，“小蔡之前不是說了嗎？那就把核心還給王烈，國家隊還像之前那樣踢，像三年前的沙特世界杯那樣……”
“那這樣又犧牲了池震。”這次說話的是蔡伯康。“池震狀態也很好，如果真的把戰術退迴到沙特世界杯那樣，他就隻是一個在邊路負責突破傳中的邊前衛而已，無法充分發揮他在中路的威脅。你來之前，我和老何就在想，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不用浪費任何一個人的好狀態，還能讓兩個人都發揮出色……”
“既要又要？”
“對，既要又要。”
沈東升也覺得這個想法挺好的，畢竟池震和王烈兩個人狀態都很好，放棄哪一個感覺都很可惜。
於是他問：“那你們有頭緒了嗎？”
“我和小蔡正在捋呢。”何振勇說。
“啊，那看樣子我打擾你們了？”
“沒事兒，來都來了，你也和我們一起捋一捋？”
“好。”沈東升點頭答應下來。
“首先，我們得明確一點——王烈不是一個真正的中鋒。我說的沒毛病吧？”蔡伯康看向另外兩人。
何振勇點頭：“沒毛病。”
沈東升也點頭：“確實，雖然這幾年他打的都是中鋒，但那也是因為他的身體機能下降後，運動能力不足，才被迫打的中鋒……”
王烈之所以背身能力不夠好，正是因為他本來也不是一個純粹真正的中鋒。
他早些年是邊鋒，後來是前鋒，現在是中鋒那也是因為運動能力下滑後才不得已為之的。
足球場上並不是說在中路活動就叫“中鋒”。
也不是說隻有身強力壯，人高馬大，技術粗糙的球員才能是“中鋒”。
巔峰期的王烈邊路中路都能踢，射門得分時基本上都在中路，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是個“中鋒”。
因為他更多時候是麵朝球門接球，他是個終結者。
而中鋒在大多數情況下其實是背對球門接球。
接球方式不同決定了前鋒和中鋒技術運用特點的不同，也決定了兩者踢球思路的差異。
沈東升說的沒錯，王烈打中鋒是被迫的，是逼不得已。
因為身體機能下降，運動能力不足，很難再像以前那樣頻繁衝刺，從邊路殺到中路。
他的活動範圍越來越小，最後就局限在禁區附近了。
這個時候他背身能力不足的缺點便被放大了。
在有些時候這不是什麽大問題，但如果遇上強敵或者戰術相克的球隊，這個缺點就會很要命。
見大家在這一點上達成了共識，蔡伯康繼續說道：
“現在王烈的身體機能很明顯比之前好了，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好，但就是好了。從這兩場比賽中就可以看得出來……他跑動範圍更大，和泰國隊比賽的時候，有好幾次甚至都迴撤到了中圈，然後進行衝刺。另外在球隊反擊的時候，他也能夠高速前插，而不是像之前那樣隻能在前麵當個樁子，或者是在後麵看戲……”
何振勇和沈東升連續點頭。
蔡伯康說的這些，他們在比賽中確實也都觀察到了。
“我最開始以為隻是一場比賽中的偶發情況。現在兩場比賽都踢完了，而王烈在這兩場比賽中都有類似的表現，從踢球習慣上來說，他就像是迴到了年輕時候……
“就比如對陣卡塔爾的比賽，我們讓王烈上場之後打中鋒，在禁區裏搶點，或者是給其他人做策應。最開始他確實是這麽做的，但實際效果不怎麽好。有一次進攻我印象很深刻，就是池震帶球從邊路內切到禁區裏，王烈當時也在門前。再加上池震帶迴來的卡塔爾球員，於是禁區裏非常擁擠。在人員如此密集的情況下，池震的盤帶基本上沒有發揮空間……”
聽見蔡伯康這麽說，無論是何振勇還是沈東升都點了點頭。
這次沒打成功的進攻他們還記得。
當時池震陷入了重重包圍，最後才把足球傳給王烈，結果因為傳球意圖太明顯，被卡塔爾球員識破，斷球成功。
如果不是池震反搶時犯規，說不定卡塔爾還能夠利用這次斷球打一次反擊。
“這次進攻沒打成是誰的責任？是王烈的嗎？王烈是遵照我們的要求在禁區裏接應池震的。那是池震的嗎？我們戰術裏給了池震足夠高的自由度，他可以帶球進禁區，沒毛病。而且他之前也不是沒有嚐試直接在邊路傳中，但中路就王烈一個點，卡塔爾很容易就用人數優勢限製住了他。”
這是中國隊卡塔爾下半場剛剛開始那段時間，中國隊進攻中的尷尬局麵。
這也是在此這場比賽之前的那些比賽裏，王烈上場後中國隊在進攻中的尷尬局麵。
他在禁區裏站住位置，然後等隊友們傳中的進攻方式，落點太好猜了——王烈他在哪兒，足球最終就肯定會被傳到哪兒。
王烈實力再強，也不可能總在禁區裏成功一挑三、一挑四吧？
偶爾他可以憑借自己超強——後來其實也沒那麽強——的個人能力，贏得一次對抗、完成射門，運氣好還能進個球。
可大多數時候，他在這樣的防守中是很難有作為的。
就像池震一樣，池震的人球結合能力在亞洲是頂級的，他也經常能夠上演連續過人的好戲。
可這種好戲上演時絕大部分是在中場，越靠近禁區，他帶球過人的成功率就越低。
在人員密集的禁區裏能過掉一個人都可以算得上是狀態火熱了……
何振勇沉吟道：
“嗯……我們在中場休息時安排的進攻戰術，其實和之前沒什麽區別。之前已經一次又一次證明了這套戰術不管用。球員其實都很努力，王烈很努力，池震也很努力，但效果就是不好，所以我們才要做出改變……”
蔡伯康等他說完了，才繼續說：
“也就是那次進攻之後，王烈開始頻頻拉出禁區，不再繼續待在禁區裏當個站樁中鋒了。他拉出禁區之後，因為卡塔爾的球員要盯防他，所以禁區裏就比之前要空了些，池震反而有了很多插入禁區的機會，雖然沒有進球，但卻創造了很多機會……球隊的進攻也因此活了起來，那之後沒多久，王烈就進了球。而且那個球其實也是池震從邊路去中路創造出來的機會……”
“對！”沈東升一拍巴掌，“當時我都以為池震會自己橫著帶，然後嚐試來一腳呢……他這個賽季在斯高斯人有三個球都是這麽打進的，卡塔爾肯定也研究過的，所以當時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防池震的橫向盤帶和射門上，沒想到他傳了……”
蔡伯康說：“還有呢。這球其實是王烈從禁區外向禁區裏斜插跑位的，也就是我們之前說的，王烈要麵對球門接球，這樣他才能充分發揮自己射術好的特點……所以我覺得如果我們繼續讓王烈踢中鋒，可能不太合適了。”
蔡伯康說完看向兩個人，主要是看向主教練何振勇。
何振勇還沒說話，沈東升就先說道：“不讓他打中鋒……那不就變成和池震位置、作用都重疊了嗎？”
蔡伯康點點頭：“對，所以我們要解決這個問題。不能簡單的壓製池震，那樣對池震的狀態是種浪費，對國家隊也沒好處。我們要找到一個既能讓兩個人不衝突，又都能最大化發揮他們能力的戰術。”
沈東升皺起眉頭想了想，然後說道：“433呢？呃，不是我之前說的那個讓池震和王烈分居左右的433……我是說讓譚興昌頂在最前麵做橋頭堡，但不給池震和王烈固定位置。看起來是433，其實是4321……”
聽完沈東升的想法之後，蔡伯康和何振勇對視一眼，然後由蔡伯康說道：“這個我們之前考慮過，可是傅曉峰的位置不好搞……”
傅曉峰在國家隊是打前腰的，他負責組織進攻，同時也有得分能力。
如果是像沈東升那樣，那麽傅曉峰的位置就會被池震和王烈擠壓。
“呃……”沈東升也沒考慮到那麽多，他隻是腦子裏靈光一閃，就把這個念頭說了出來。
何振勇還是給了領隊一個麵子：“不過老沈這個想法可以作為備選方案。傅曉峰的問題，之後再說……不行就讓他後撤試試……”
蔡伯康也情商很高地點點頭：“確實，可以試試。”
說到這裏，何振勇皺起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不管怎麽說，總算有點眉目了。而且接下來的國家隊比賽要等到六月份，我們還有時間繼續研究考慮。今天就到這裏吧。老沈你就別走了，一會兒咱們一起去喝個酒。”
沈東升很奇怪：“我這想法值頓酒？”
何振勇就指著蔡伯康笑嗬嗬地說：“小蔡之前和我打賭來著，他輸我了一頓酒。”
沈東升臉上帶著笑意看向蔡伯康：“你們倆打什麽賭呢？”
蔡伯康擺擺手：“嗐……這不是對卡塔爾的比賽老何要讓王烈打替補嗎？我就說王烈雖然會接受，但肯定是被迫接受，而且肯定會找老何鬧一鬧。我都準備好安撫王烈了，沒想到他卻很平靜的接受了……”
何振勇接過話頭：“我就說現在的王烈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這次國家隊比賽，你們也都看到了吧？”
沈東升點頭：“確實，感覺王烈要好相處一些了。以前的他總有些……咄咄逼人。”
他在這麽說的時候，不由自主降低了聲音，仿佛生怕被正主聽了去，盡管王烈此時應該已經在萬裏之遙的英國紐卡斯爾了。
然後他又問：“誒，你們說，他為啥會有這種變化？不管是競技水平，還是為人處世……”
何振勇搖頭：“不知道。不過我也不關心這個，管他是因為什麽呢……”
他想起來在泰恩的訓練基地裏，王烈對他說的那番話：
何指導，你信我。明年世界杯的時候，這就是你出給對手的難題。
雖然還沒到那種地步，但何振勇卻真的對明年的世界杯多了一分信心。
他感慨道：“一個更好相處，還更厲害的王烈……咱們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
薩姆·麥克尼爾拿到了吉奧瓦尼·法萊蒂為王烈做的體測報告，這是王烈剛剛從國家隊迴到俱樂部後，麥克尼爾專門為他準備的身體測試。
現在報告出爐，他將會很清晰地知道王烈現在的身體究竟是什麽狀況。
他看下去。
然後眼睛便瞪得像銅鈴：
“速度還快了一點？！”
他扭頭看著法萊蒂：“你沒打錯數字吧？”
法萊蒂雙手一攤：“我最開始看見這個數字的時候還以為計時器出問題了呢……”
“好吧，手動計時……”麥克尼爾一想到測速度的時候是手動計時，沒那麽嚴謹，麵對這個結果也就釋然了——不算誇張，還在正常範圍內。
然後他繼續往下看，但很快又再次發出驚唿：“心肺功能都提升了？！”
這次不等他發問，旁邊的法萊蒂就解釋道：“機器確實沒出問題……這就是王他現在的身體機能狀況。耐力、力量、速度都和他剛剛加盟球隊時，有了大幅度的提升。我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事實擺在所有人眼前——王好像在……逆生長。”
這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是仔細想想……還是很他媽不可思議！
“我覺得他去了一趟國家隊，反而身體狀況還更好了……”麥克尼爾喃喃道。
別的球員去參加了國家隊比賽之後，都難免會有些疲憊，還會影響到接下來的聯賽，所以國家隊比賽日後的俱樂部比賽，往往都會給這些國腳們一個輪休的機會，如果非要上場比賽，身體就不在一個最佳狀況，發揮不出正常水平不說，還有可能增加受傷風險。
這也就是所謂的“fifa病毒”。
國家隊比賽後的第一場俱樂部比賽，就是主場迎戰目前聯賽排名第一的哈克尼騎士。
麥克尼爾正打算利用fifa病毒的影響來對付哈克尼騎士，畢竟騎士作為北倫敦豪門，他們陣中的國腳可要比泰恩多多了。
哈克尼騎士的隊長兼中場核心羅爾·波普，就在這次參加比利時國家隊的比賽中扭傷了腳踝，具體傷勢如何還不知道，但肯定會缺席和泰恩的第二十九輪聯賽。
波普的受傷對於麥克尼爾來說當然是好消息，但他也擔心王烈會受到fifa病毒的影響——還好王烈在兩場國家隊比賽中沒有受傷。
王烈這次是隊內飛行距離最遠、飛行時間最長的球員，按理來說他更應該受到國家隊比賽的影響……
所以他才專門在王烈迴歸之後，第一時間給他安排了體能測試。
然而現在體測結果出爐，王烈的身體好像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影響肯定有，但卻沒有麥克尼爾原先以為的大，四舍五入一下，就約等於沒有影響了。
“中國國家隊有什麽特殊的訓練方法，能夠讓球員們的身體機能不降反升嗎？”麥克尼爾皺起眉頭喃喃自語。
然後他又搖頭道：“算了，不管了。反正王的狀態比我們想象的都還要好，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
※※※
王烈躺在臥室寬達兩米的大床上，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這才摸到了另外半邊。
然後他把那半邊床上的被子拽了過來，抱在自己的懷裏。
閉上眼睛，想象著自己正抱著妻子。
再深吸口氣，仿佛被子上還殘留著妻子的味道。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妻子已經迴國那麽久了，這被子也換了兩次，怎麽可能還有妻子的味道呢？
王烈鬆開被子，翻迴身仰躺在床上，然後看著天花板歎了口氣。
麥克尼爾手裏拿著的體測報告既不是抄寫錯誤，也不是機器出了故障，讓麥克尼爾和法萊蒂都搞不清楚的事情，答案其實很簡單：
因為如今的王烈身體機能已經是三十四歲了。
確切來說是三十四歲零四十四天。
在國家隊對陣泰國隊的比賽中，王烈曾打進一球。
那個球幫助中國隊打破僵局，為中國隊擊敗泰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但此球還有一個重要意義。
進球後沒多久，他的眼前就浮現出了金光閃閃的一組數字：
34
距離他上次年輕後隻用了五個球，他再次年輕。
隻不過這次年輕後，他隻能獨守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