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蓉皺皺眉說道:“不好麽!嬸子迴來瞧瞧去就知道了。”於是賈蓉出去了。這裏尤氏向邢夫人、王夫人道:“太太們在這裏吃飯阿,還是在園子裏吃去好?小戲兒現預備在園子裏呢。”王夫人向邢夫人道:“我們索性吃了飯再過去罷,也省好些事。”邢夫人道:“很好。”於是尤氏就吩咐媳婦婆子們:“快送飯來。”


    紅學家範想林又說,賈寶玉自從在秦氏那裏歇息,做了一個夢,這個由怪石轉世的寶玉,變得更加多愁善感——


    賈寶玉正眼瞅著那《海棠春睡圖》並那秦太虛寫的“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的對聯,不覺想起在這裏睡晌覺夢到“太虛幻境”的事來。正自出神,聽得秦氏說了這些話,如萬箭攢心,那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了。


    尤氏對賈蓉說,過去呢。你別在這裏隻管這麽著,倒招的媳婦也心裏不好。太太那裏又惦著你。要門,你先同你寶叔叔過去罷,我還略坐一坐兒。賈蓉聽說,即同寶玉過會芳園來了。


    這裏鳳姐兒又勸解了秦氏一番,又低低的說了許多衷腸話兒,尤氏打發人請了兩三遍,鳳姐兒才向秦氏說道:“你好生養著罷,我再來看你。合該你這病要好,所以前日就有人薦了這個好大夫來,再也是不怕的了。”秦氏笑道:“任憑神仙也罷,治得病治不得命。嬸子,我知道我這病不過是挨日子。”


    劉傻子說,《紅樓夢》中王熙鳳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能夠協助管理大觀園,她最喜歡秦氏——


    鳳姐兒說道:“你隻管這麽想著,病那裏能好呢?總要想開了才是。況且聽得大夫說,若是不治,怕的是春天不好呢。如今才九月半,還有四五個月的工夫,什麽病治不好呢?咱們若是不能吃人參的人家,這也難說了;你公公婆婆聽見治得好你,別說一日二錢人參,就是二斤也能夠吃的起。好生養著罷,我過園子裏去了。”


    秦氏又道:“嬸子,恕我不能跟過去了。閑了時候還求嬸子常過來瞧瞧我,咱們娘兒們坐坐,多說幾遭話兒。”鳳姐兒聽了,不覺得又眼圈兒一紅,遂說道:“我得了閑兒必常來看你。”


    於是鳳姐兒帶領跟來的婆子丫頭並寧府的媳婦婆子們,從裏頭繞進園子的便門來。但隻見:黃花滿地白柳橫,小橋通若耶之溪,曲徑接天台之路。潺潺流水石中泉。樹頭紅葉落飄香,疏林如畫西風勁,暖日喧嘩鶯鳴啼,遙望東南山依林。


    紅學家範想林說,王熙鳳與賈瑞的故事,可以看出,賈瑞的風流,王熙鳳的狠毒——


    縱觀西北,三間臨水之軒。笙簧盈耳,羅綺穿林倍添韻。鳳姐兒正自看園中的景致,一步步行來讚賞。冷不防,從假山石後走過一個人來,向前對鳳姐兒說道:“請嫂子安。”鳳姐兒猛然見了,將身子望後一退,說道:“這是瑞大爺不是?”


    賈瑞說道:“嫂子連我也不認得了?不是我是誰!”鳳姐兒道:“不是不認得,猛然一見,不想到是大爺到這裏來。”賈瑞道:“也是合該我與嫂子有緣。我方才偷偷出了席,在這個清淨地方休息片刻,沒有想到,能夠遇見嫂子,這不是有緣是什麽?”


    賈瑞一麵說著,一麵拿眼睛不住的覷著鳳姐兒。鳳姐兒是個聰明人,見他這個光景,如何不猜透八九分呢。王熙鳳不喜歡賈瑞這樣有歹念的人,不是因為賈瑞不正經,而是認為賈瑞沒有本事。自己的丈夫未必是個正經人,但是,自己的丈夫有本事,騙人也是本事。


    於是,王熙鳳因向賈瑞假意含笑道:“怨不得你哥哥時常提你,說你很好。今日見了,聽你說這幾句話兒,就知道你是個聰明和氣的人了。這會子我要到太太們那裏去,不得和你說話兒,等閑了咱們再說話兒罷。”


    賈瑞道:“我要到嫂子家裏去請安,又恐怕嫂子年輕,不肯輕易見人。”鳳姐兒假意笑道:“一家子骨肉,說什麽年輕不年輕的話。”賈瑞聽了這話,再不想到今日得這個奇遇,那神情光景亦發不堪難看了。鳳姐兒說道:“你快入席去罷,仔細他們拿住罰你酒。”


    劉媛媛說——


    王熙鳳對人好的時候,可以好到無微不至,她對賈寶玉就十分愛護,因為賈寶玉是賈母的心肝寶貝。何況賈寶玉的父母家政、王夫人在自己之上。但對賈瑞一百個看不上,如果賈瑞有歹念,王熙鳳能夠下狠手。


    賈瑞聽了,身上已木了半邊,慢慢的一麵走著,一麵迴過頭來看。鳳姐兒故意的把腳步放遲了些兒,見他去遠了,心裏暗忖道:“這才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呢,那裏有這樣禽獸的人呢。他如果如此,幾時叫他死在我的手裏,他才知道我的手段!”


    紅學家範想林說:《紅樓夢》中王熙鳳是個人物,她與眾人的對話很精彩,也很簡潔,我來說說——


    於是鳳姐兒方移步前來。將轉過了一重山坡,見兩三個婆子慌慌張張的走來,見了鳳姐兒,笑說道:“我們奶奶見二奶奶隻是不來,急的了不得,叫奴才們又來請奶奶來了。”鳳姐兒說道:“你們奶奶就是這麽急腳鬼似的。”鳳姐兒一邊說,一邊慢慢地走著,問:“戲唱了幾出了?”


    那婆子迴道:“有八九出了。”說話之間,已來到了天香樓的後門,見寶玉和一群丫頭們在那裏玩呢。鳳姐兒說道:“寶兄弟,別忒淘氣了。”有一個丫頭說道:“太太們都在樓上坐著呢,請奶奶就從這邊上去罷。”


    鳳姐兒聽了,款步提衣上了樓,見尤氏已在樓梯口等著呢。尤氏笑說道:“你們娘兒兩個忒好了,見了麵總舍不得來了。你明日搬來和他住著罷。你坐下,我先敬你一鍾。”


    於是鳳姐兒在邢王二夫人前告了坐,又在尤氏的母親前周旋了一遍,仍同尤氏坐在一桌上吃酒聽戲。尤氏叫拿戲單來,讓鳳姐兒點戲,鳳姐兒說道:“親家太太和太太們在這裏,我如何敢點。”邢夫人王夫人說道:“我們和親家太太都點了好幾出了,你點兩出好的我們聽。”鳳姐兒立起身來答應了一聲,方接過戲單,


    從頭一看,點了一出《還魂》,一出《彈詞》,遞過戲單去說:“現在唱的這《雙官誥》,唱完了,再唱這兩出,也就是時候了。”王夫人道:“可不是呢,也該趁早叫你哥哥嫂子歇歇,他們又心裏不靜。”


    尤氏說道:“太太們又不常過來,娘兒們多坐一會子去,才有趣兒,天還早呢。”鳳姐兒立起身來望樓下一看,說:“爺們都往那裏去了?”旁邊一個婆子道:“爺們才到凝曦軒,帶了打十番的那裏吃酒去了。”


    鳳姐兒說道:“在這裏不便宜,背地裏又不知幹什麽去了!”尤氏笑道:“那裏都象你這麽正經人呢。”


    於是說說笑笑,點的戲都唱完了,方才撤下酒席,擺上飯來。吃畢,大家才出園子來,到上房坐下,吃了茶,方才叫預備車,向尤氏的母親告了辭。尤氏率同眾姬妾並家下婆子媳婦們方送出來,賈珍率領眾子侄都在車旁侍立,等候著呢,見了邢夫人、王夫人道:“二位嬸子明日還過來逛逛。”


    王夫人道:“罷了,我們今日整坐了一日,也乏了,明日歇歇罷。”於是都上車去了。賈瑞猶不時拿眼睛覷著鳳姐兒。賈珍等進去後,李貴才拉過馬來,寶玉騎上,隨了王夫人去了。這裏賈珍同一家子的弟兄子侄吃過了晚飯,方大家散了。次日,仍是眾族人等鬧了一日,不必細說。此後鳳姐兒不時親自來看秦氏。秦氏也有幾日好些,也有幾日仍是那樣。


    賈珍,尤氏,賈蓉好不焦心。且說賈瑞到榮府來了幾次,偏都遇見鳳姐兒往寧府那邊去了。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到交節的那幾日,賈母、王夫人、鳳姐兒日日差人去看秦氏,迴來的人都說:“這幾日也沒見添病,也不見甚好。”


    王夫人向賈母說:“這個症候,遇著這樣大節不添病,就有好大的指望了。”賈母說:“可是呢,好個孩子,要是有些原故,可不叫人疼死。”說著,一陣心酸,叫鳳姐兒說道:“你們娘兒兩個也好了一場,明日大初一,過了明日,你後日再去看一看他去。你細細的瞧瞧他那光景,倘或好些兒,你迴來告訴我,我也喜歡喜歡。那孩子素日愛吃的,你也常叫人做些給他送過去。”


    鳳姐兒一一的答應了。到了初二日,吃了早飯,來到寧府,看見秦氏的光景,雖未甚添病,但是那臉上身上的肉全瘦幹了。於是和秦氏坐了半日,說了些閑話兒,又將這病無妨的話開導了一遍。秦氏說道:“好不好,春天就知道了。如今現過了冬至,又沒怎麽樣,或者好的了也未可知。嬸子迴老太太、太太放心罷。昨日老太太賞的那棗泥餡的山藥糕,我倒吃了兩塊,倒象克化的動似的。”


    鳳姐兒說道:“明日再給你送來。我到你婆婆那裏瞧瞧,就要趕著迴去迴老太太的話去。”秦氏道:“嬸子替我請老太太、太太安罷。”


    鳳姐兒答應著就出來了,到了尤氏上房坐下。尤氏道:“你冷眼瞧媳婦是怎麽樣?”鳳姐兒低了半日頭,說道:“這實在沒法兒了。你也該將一應的後事用的東西給他料理料理,衝一衝也好。”


    尤氏道:“我也叫人暗暗的預備了。就是那件東西不得好木頭,暫且慢慢的辦罷。”於是鳳姐兒吃了茶,說了一會子話兒,說道:“我要快迴去迴老太太的話去呢。”尤氏道:“你可緩緩的說,別嚇著老太太。”鳳姐兒道:“我知道。”


    於是鳳姐兒就迴來了。到了家中,見了賈母,說:“蓉哥兒媳婦請老太太安,給老太太磕頭,說他好些了,求老祖宗放心罷。他再略好些,還要給老祖宗磕頭請安來呢。”賈母道:“你看他是怎麽樣?”鳳姐兒說:“暫且無妨,精神還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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