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教授說,話說金榮因賈寶玉這邊人多勢眾,又兼賈瑞勒令,還有機器人賈寶玉、小夢石幫忙打,“好漢不吃眼前虧”,隻得賠了不是,給秦鍾磕了頭,寶玉方才不吵鬧了。


    大家散了學,金榮迴到家中,越想越氣,說:“秦鍾不過是賈蓉的小舅子,又不是賈家的子孫,附學讀書,也不過和我一樣。他因仗著寶玉和他好,就敢目中無人。他既是這樣,就該行些正經事,人也沒的說。他素日又和寶玉鬼鬼祟祟的,隻當人都是瞎子,看不見。今日他又去勾搭人,偏偏的撞在我眼睛裏。就是鬧出事來,我還怕什麽不成?”


    劉夢石教授說,金榮母親胡氏聽見他咕咕嘟嘟的說,因問道:“你又要爭什麽閑氣?好容易我望你姑媽說了,你姑媽千方百計的才向他們西府裏的璉二奶奶跟前說了,你才有這個念書的機會。若不是仗著人家,咱們家裏還有錢請得起先生?況且你讀書,茶是現成的,飯也是現成的。”


    金榮說:“我在這裏讀書,也不應該如此受氣呀。”母親胡氏說:“你這二年在那裏念書,家裏也省好大的費用呢。省出來的,你可以買好衣服穿。再說,不是因你在那裏念書,你哪裏有機會認得什麽薛大爺了?”


    金榮說:“我認得薛大爺,是給他做狗腿子。”母親胡氏說:“金榮,你無權無勢,有什麽辦法呢?那薛大爺一年不給不給,這二年也幫了咱們有七八十兩銀子。你如今要鬧出了這個學房,再要找這麽個地方,我告訴你說罷,比登天還難呢!你給我老老實實的頑一會子睡你的覺去,好多著呢。”


    賈寶玉帶著現身的小夢石見到金榮,說:“金榮,聽你媽媽的話吧,好好讀書,才有出路。”金榮說:“小東西,你打了我,現在還來教訓我。給我滾。”母親胡氏說:“這是寶二爺一起的人,別得罪了。”


    於是金榮忍氣吞聲,不多一時他自去睡了。次日仍舊上學去了。不在話下。閑話之間,金榮的母親偏提起昨日賈家學房裏的那事,從頭至尾,一五一十都向他小姑子說了。


    璜奶不聽則已,聽了,一時怒從心上起,說道:“這秦鍾小崽子是賈門的親戚,難道榮兒不是賈門的親戚?人都別忒勢利了,況且都作的是什麽有臉的好事!就是寶玉,也犯不上向著他到這個樣。等我去到東府瞧瞧我們珍奶奶,再向秦鍾他姐姐說說,叫他評評這個理。”


    這金榮的母親聽了這話,心急火燎,忙說道:“怪我嘴賤,求姑奶奶別去,別管他們誰是誰非。倘或鬧起來,我家會遇到麻煩的。”璜奶奶聽了,說道:“怕什麽,我去看一下,看到底怎麽樣!”


    璜奶奶也不容他嫂子勸,一麵叫老婆子瞧了車,就坐上往寧府裏來。到了寧府,進了車門,到了東邊小角門前下了車,進去見了賈珍之妻尤氏。也未敢氣高,殷殷勤勤問寒問暖,說了些閑話。


    劉傻子說,璜奶奶很有社會經驗,見了人有說有笑,會行事兒,心細膽大,不拘聽見個什麽話兒,都要度量個三日五夜才罷。這病就是打這個秉性上頭思慮出來的。


    夏青說,再說,秦氏聽見有人欺負了他兄弟,又是惱,又是氣。惱的是那群混賬狐朋狗友的扯是搬非、調三惑四的那些人;氣的是他兄弟不學好,不上心念書,以致如此學裏吵鬧。於是,秦氏說,嬸子,你說我心焦不心焦?況且如今又沒個好大夫,我心裏倒象針紮似的。你金氏們知道有什麽好大夫沒有?”


    劉夢石說,聽了這半日話,把方才在他嫂子家的那一團要向秦氏理論的盛氣,早嚇的都丟在爪窪國去了。聽見尤氏問他有知道好大夫的話,連忙答道:“我們這麽聽著,實在也沒見人說有個好大夫。如今聽起奶奶這個來,定不得還是喜呢。嫂子倒別教人混治。倘或認錯了,這可是了不得的。”


    尤氏道:“可不是呢。”正是說話間,賈珍從外進來,見了金氏,便向尤氏問道:“這不是璜奶奶麽?”金氏向前給賈珍請了安。賈珍向尤氏說道:“讓這大妹妹吃了飯去。”


    賈珍說著話,就過那屋裏去了。金氏此來,原要向秦氏說說秦鍾欺負了他侄兒的事,聽見秦氏有病,不但不能說,亦且不敢提了。況且賈珍尤氏又待的很好,反轉怒為喜,又說了一會子話兒,方家去了。


    金氏去後,賈珍方過來坐下,問尤氏道:“今日他來,有什麽說的事情麽?”尤氏答道:“倒沒說什麽。一進來的時候,臉上倒象有些著了惱的氣色似的,及說了半天話,又提起媳婦這病,他倒漸漸的氣色平定了。你又叫讓他吃飯,他聽見媳婦這麽病,也不好意思隻管坐著,又說了幾句閑話兒就去了,倒沒求什麽事。如今且說媳婦這病,你到那裏尋一個好大夫來與他瞧瞧要緊,可別耽誤了。


    夏青說,尤氏聽了,心中甚喜,因說道:“後日是太爺的壽日,到底怎麽辦?”賈珍說道:“我方才到了太爺那裏去請安,兼請太爺來家來受一受一家子的禮。太爺因說道,我是清淨慣了的,我不願意往你們那是非場中去鬧去。你們必定說是我的生日,要叫我去受眾人些頭,莫過你把我從前注的《陰騭文》給我令人好好的寫出來刻了,比叫我無故受眾人的頭還強百倍呢。倘或後日這兩日一家子要來,你就在家裏好好的款待他們就是了。”


    劉夢石說,“也不必給我送什麽東西來,連你後日也不必來;你要心中不安,你今日就給我磕了頭去。倘或後日你要來,又跟隨多少人來鬧我,我必和你不依。’如此說了又說,後日我是再不敢去的了。且叫來升來,吩咐他預備兩日的筵席。”


    尤氏因叫人叫了賈蓉來:“吩咐來升照舊例預備兩日的筵席,要豐豐富富的。你再親自到西府裏去請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和你璉二嬸子來逛逛。你父親今日又聽見一個好大夫,業已打發人請去了,想必明日必來。你可將他這些日子的病症細細的告訴他。”


    賈蓉一一的答應著出去了。正遇著方才去馮紫英家請那先生的小子迴來了,因迴道:“奴才方才到了馮大爺家,拿了老爺的名帖請那先生去。那先生說道:‘方才這裏大爺也向我說了。但是今日拜了一天的客,才迴到家,此時精神實在不能支持,就是去到府上也不能看脈。’他說等調息一夜,明日務必到府。他又說,他‘醫學淺薄,本不敢當此重薦,因我們馮大爺和府上的大人既已如此說了,又不得不去,你先替我迴明大人就是了。大人的名帖實不敢當。’仍叫奴才拿迴來了。哥兒替奴才迴一聲兒罷。”


    賈蓉轉身複進去,迴了賈珍尤氏的話,方出來叫了來升來,吩咐他預備兩日的筵席的話。來升聽畢,自去照例料理。不在話下。


    且說次日午間,人迴道:“請的那張先生來了。”賈珍遂延入大廳坐下。茶畢,方開言道:“昨承馮大爺示知老先生人品學問,又兼深通醫學,小弟不勝欽仰之至。”張先生道:“晚生粗鄙下士,本知見淺陋,昨因馮大爺示知,大人家第謙恭下士,又承唿喚,敢不奉命。但毫無實學,倍增顏汗。”賈珍道:“先生何必過謙。就請先生進去看看兒婦,仰仗高明,以釋下懷。”


    於是,賈蓉同了進去。到了賈蓉居室,見了秦氏,向賈蓉說道:“這就是尊夫人了?”賈蓉道:“正是。請先生坐下,讓我把賤內的病說一說再看脈如何?”


    那先生道:“依小弟的意思,竟先看過脈再說的為是。我是初造尊府的,本也不曉得什麽,但是我們馮大爺務必叫小弟過來看看,小弟所以不得不來。如今看了脈息,看小弟說的是不是,再將這些日子的病勢講一講,大家斟酌一個方兒,可用不可用,那時爺再定奪。”


    賈蓉道:“先生實在高明,如今恨相見之晚。就請先生看一看脈息,可治不可治,以便使家父母放心。”


    先生笑道:“大爺是最高明的人。人病到這個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症候,吃了這藥也要看醫緣了。依小弟看來,今年一冬是不相幹的。總是過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


    賈蓉也是個聰明人,也不往下細問了。於是賈蓉送了先生去了,方將這藥方子並脈案都給賈珍看了,說的話也都迴了賈珍並尤氏了。尤氏向賈珍說道:“從來大夫不象他說的這麽痛快,想必用的藥也不錯。”


    賈珍道:“人家原不是混飯吃久慣行醫的人。因為馮紫英我們好,他好容易求了他來了。既有這個人,媳婦的病或者就能好了。他那方子上有人參,就用前日買的那一斤好的罷。”


    賈蓉聽畢話,方出來叫人打藥去煎給秦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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