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熙本來還是笑著,一聽老人這麽悲傷的語調,她驀的笑不出來。


    “爺爺,我都說了您一定可以長命百歲的。”


    蘇老爺子卻隻是笑著搖了搖頭。


    蘇念熙心一沉。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楚楚可憐,“念念是說真的,念念這話很認真,您不相信念念的話嗎?”


    她伸出三根手指頭向天發誓,“念念說話可靈了,您別不信。”


    蘇老爺子還是微笑的看著孫女,像是在看小孩表演一樣,臉上帶著慈祥的目光。


    老人家明顯隻是把蘇念熙這話當做玩笑話……隻覺得認真發誓的孫女很可愛。


    看著老人慈祥的目光,蘇念熙這下真有點急了。


    老人搖頭的樣子,真的像是對生死一點都不在乎。


    不知為什麽,看著這樣頹唐的爺爺,她心裏突然又想起了顧恆。


    她身邊曾經有顧恆的。


    可顧恆拋棄了她,留她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世界上。


    現在她身邊有爺爺。


    她不希望爺爺也拋棄她,到那時候,她就真的孤零零地一個人了。


    顧恆那件事,讓蘇念熙心中對於“死亡”產生了不少的恐懼,她害怕死亡,害怕身邊人的離去,害怕這充滿未知的世界。


    死亡帶走了她最愛的人。


    也將她心中的一切全都帶走了,她不再像以前一樣天真活潑,不再像以前一樣隨時隨地揚起笑容。


    她的心伴隨著顧恆的死亡而隨之湮滅。


    “念念說了您能長命百歲,那您就一定可以……”


    “您一定會好好活著的,您相信我……”,蘇念熙抓住了爺爺的手,說到後半段的時候,甚至已經帶了一些哭腔。


    “您不會死,要死也是念念死在您前麵……”


    蘇念熙梗著嗓子,斷斷續續地,最後連話都說不成句子。


    她已經經曆過心愛之人的隕落,不願再經曆一次。


    如果非要經曆的話,她寧願自己先隕落。


    一看孫女馬上被急哭了,蘇老爺子的笑容頓時消失,轉而被驚嚇所替代……


    “好好好,我信我信。”,他有點被孫女這個樣子嚇到了,趕緊站起身來,有點慌張。


    “念念說的對,爺爺肯定長命百歲!要好好陪著我們念念,不能讓任何人欺負了。”


    蘇念熙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突然想到顧恆,又突然眼淚止不住,竟在爺爺麵前失了分寸。


    其實讓她痛苦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會帶走她最愛的人,這意味著她要同他們分別。


    她不喜歡分別。


    蘇老爺子撥開女孩的頭發,語氣溫柔,“別哭別哭,怎麽突然哭了呢?”


    “蘇雷,快點過來,拿張紙給你侄女。”


    紙被送到了蘇念熙的手上,蘇念熙吸了吸鼻子,接過來,將淚水擦去。


    “怎麽了?念念?有什麽委屈就跟爺爺說說,不要憋在心裏。”


    等孫女擦幹了淚,老爺子試探著問道。


    念念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就哭了,這其中定有隱情。


    不等蘇念熙迴答,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斬釘截鐵的聲音。


    “我就說沒這麽簡單吧!”


    蘇雷像是頓悟了什麽一樣,看著眼角還掛著淚的侄女,突然大聲說道。


    蘇老爺子有些狐疑地轉過頭,“你知道什麽了?”


    蘇雷沒有迴應蘇老爺子,反而衝著蘇念熙開口,“念念,你說,除了唐初遲,是不是還有人欺負你?”


    “是不是那些人整天都欺負你?你可別怕,你叔叔我非得替你全都收拾一遍。”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念念突然想起來自己被欺負的事情,心裏委屈,一個沒忍住就哭了出來。


    蘇雷一邊說,一邊卷起袖子,像是火氣上頭,立刻就要去打人一樣。


    “沒有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蘇念熙將眼角的淚水抹幹,信誓旦旦地接連說了四個沒有。


    “絕對沒有的事,叔叔你可別去京都收拾別人啊……”


    蘇念熙到現在還記得,小時候她被京都王家那個小紈絝給欺負了,哭的梨花帶雨地跑迴家……


    正哭著呢,半路上迎麵撞上了叔叔。


    叔叔當場就攔下她,抓著她的胳膊三句兩句問清了事情原委。


    她那時候小,不懂事,叔叔問啥,她就說啥……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經過全都說了出來。


    叔叔聽完之後,也沒什麽太大的反應,隻是笑著從手裏變出一把糖,塞在了她的小手裏。


    她那時候小,有了糖,自然就把剛剛被欺負的事給忘了……


    一手拉著保姆的手,另一隻手抓著一把糖,晃晃蕩蕩,悠哉悠哉地就迴了蘇家。


    等到第二天的時候,她才知道王家那個紈絝……被打的奄奄一息,連床都下不了。


    再後來,她就聽說,王家的那個紈絝……高位截癱,徹底下不來床了。


    蘇念熙害怕叔叔一生氣,再做什麽事,所以趕緊否認。


    “真的?”,蘇雷半信半疑。


    蘇念熙狂點頭,就差把自己的頭點成訂書機了。


    看著極力否認的孫女,蘇老爺子歎了一口氣,擺了擺手,“去去去,一邊去,喝你的粥,別添亂。”


    “一會再嚇著我們念念。”


    蘇雷猶豫著退了半步。


    “我剛剛哭隻是因為……隻是因為……”


    蘇老爺子瞪大了眼睛,等蘇念熙從嘴裏憋出話來。


    “就是太舍不得爺爺了,一想到要跟爺爺分別,心裏就難受,所以才哭的。”


    蘇念熙找了個理由。


    “念念乖,念念不難受。”


    “我們念念還這麽年輕,爺爺可不能走那麽早……爺爺還得多陪我們念念呢。”


    蘇老爺子一邊笑著,一邊伸手摸了摸孫女的頭,以安撫女孩的情緒。


    蘇念熙情緒慢慢緩了迴來,她也借機正了神色,“以後您可不許再提什麽在不在,死不死的,念念聽著會很傷心的。”


    她認真地看著蘇老爺子。


    “好好好,不提不提,再也不提了。”


    蘇老爺子也同樣認真的點頭,像是鄭重的承諾。


    ……


    蘇念熙從會客廳出來,手裏還攥著剛剛擦淚的紙巾。


    “小姐,剛才您手機有好多個未接來電。”,傭人將手機遞到了蘇念熙的手上。


    蘇念熙擰眉,拿過手機。


    上麵確實有十幾個將近二十個未接電話,但它們都出自同一個人。


    她將被淚浸濕的紙扔進垃圾桶,然後迴撥了迴去。


    電話接通的很快。


    可接通之後,蘇念熙一句話都沒有聽見,隻能聽見顧景行的唿吸聲。


    顧景行一言不發,像是在慪氣一樣。


    很明顯,顧景行在生氣,他在生蘇念熙的氣……


    一個兩個電話不接……好,他忍耐下來了。


    可十幾個電話不接……顧景行是真忍不了,他實在不明白蘇念熙為什麽可以一個都聽不到。


    蘇念熙聽著對方的低沉的唿吸聲,她挑眉。


    她清楚顧景行在慪氣。


    顧景行不說話,蘇念熙也跟著不說話。


    兩人拿著手機,連接著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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