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行和孟蘭一齊坐在病床前,病床上老人麵色安詳,就好像睡著了一樣。但其瘦削的臉頰和憔悴的麵容還是暴露了老人此刻狀態之差。


    顧景行坐在病床左邊,孟蘭坐在病床右邊。


    一母一子,相對無言。


    顧景行抬眼看著母親,她此刻已經平靜了許多,不似剛剛那般情緒激動,整個人又迴到了他記憶裏端莊優雅的樣子。


    他喉結微動,微微起身,想要跟母親說些什麽,來打破這尷尬的氣氛。


    恰巧周嬸端毛巾和水盆走進來,打斷了他的動作。


    顧景行又重新默默地坐了迴去。


    顧老爺子整日臥在病床上,身體總是需要人擦拭的,而周嬸此刻就是來完成這項任務。


    “我來吧。”,孟蘭突然站起身,從周嬸手裏接過毛巾。


    周嬸有點不願意,“夫人,還是我來吧。”


    “這些活還是我來做比較好,您去休息吧。”


    孟蘭輕輕搖頭,語氣很輕柔,“顧家現在成這個樣子,我哪裏還有心思休息?”


    “我躺在床上也是睡不著,不如找點事情來做,交給我吧。”


    本想繼續拒絕,但抬頭看到孟蘭堅定的眼神。周嬸無奈,隻好把毛巾遞給孟蘭。


    顧景行站在旁邊,聽了這話,著實覺得臉麵上掛不住。


    是個人都能聽出孟蘭這話是說給他聽的……


    自從父親走後,他從爺爺手裏接管了顧氏總裁的位置,儼然已經成為了顧家的頂梁柱。


    本來在這之前,母親還有爺爺作為依靠,但現在爺爺又臥病在床,生死未卜,母親在顧家便隻剩他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了。


    顧景行心裏很清楚,他……作為顧家僅剩的男人,做的實在不令人滿意。


    男人沉默地抿緊了嘴唇。


    他之前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肩上的重擔竟如此之重……自從父親和哥哥因為那場車禍去世後,所有的事情就如同巨大的海浪一樣全都湧向了他。


    從料理後事,公司破產,母親得病,總裁之位被親戚虎視眈眈,再到後麵的授權到期,爺爺重病……


    經曆這麽多事之後,顧景行隻覺得疲憊……無盡的疲憊纏繞著他。


    在漸黑的光線中,顧景行坐在病床前,無聲無息好像要與沉寂的氛圍合為一體。


    男人黑色的眼睫毛微微凝結,瘦削的下巴緊繃,嘴唇泛著淺淡的蒼青,末端形成了一道疲憊的弧度。


    周嬸顯然注意到了少爺的狀態。


    “少爺,既然夫人不願意去休息,您先去休息吧,這裏我陪著夫人就好。”,少爺看著實在是疲憊,感覺瘦了很多,想必這段時間亦是沒休息好。


    顧景行聞聲抬眼,“不了。”


    “我作為孫子,這些是應該做的。”


    他去了一趟華城,卻沒為爺爺請來蘇家神醫,著實有過錯,還望爺爺不要怪罪自己才好。


    今天陪著爺爺,也算是賠罪。


    周嬸見自己勸不動少爺,也隻好哀歎一聲,默默退到了一邊。


    ……


    孟蘭在一邊仔細地為昏迷中的顧老爺子擦拭麵部,整體動作十分優雅。盡管麵容因為過度操勞而憔悴不少,但卻依然給人一種歲月不敗美人的感覺。


    這種氣質,蘇念熙身上也曾有過。


    仿佛不論任何事情發生在眼前,她們都可以保持高貴的姿態。


    似乎是因為腦海裏又莫名出現了蘇念熙的身影,顧景行的臉色更加難看。


    他強硬地將那抹身影從腦海裏抹除,緊接著迴避一般開口提了別的話題。


    “母親,我打算親自去趟京都,去找蘇家神醫替爺爺看病。”


    “去京都?”,孟蘭的手慢了下來,她好像有點驚訝。


    “嗯。”,顧景行點頭,神色平靜,好像沒看見母親的驚訝。


    “你可知那京都蘇家是什麽地位?且不說能不能請得動蘇家神醫,就連蘇家的位置恐怕你都找不到。”


    孟蘭顯然覺得憑顧景行,是不可能找到蘇家神醫的。


    “念兒可以幫我。”


    “林念兒?”,孟蘭一聽這個名字,臉上就露出了厭惡的表情,她冷嗤一聲,“她能幫你什麽?”


    “她一個什麽都不懂的人,怎麽幫你找蘇家?隻不過是嘴上說說哄騙男人的辦法罷了。”


    這個女人就知道嘴上說說,巧言令色地來哄男人開心。


    自己年輕的時候,都不知道見過多少這樣的小把戲。


    麵對孟蘭對林念兒的質疑,顧景行眼底沒什麽情緒。


    母親向來不喜歡念兒,這些都是在意料之中的。


    “念兒是蘇家旁支,她可以帶我找到蘇家的位置。”


    此話一出,孟蘭手裏的動作徹底停下了。


    “林念兒是蘇家旁支??”,就那個女人,竟然是蘇家的人?她怎麽不太信呢?


    蘇家可是有名的書香門第,怎麽可能出來林念兒這樣的女人?也太拉低蘇家的風評了……


    孟蘭怎麽想都覺得不對。


    顧景行知道母親肯定要出口質疑林念兒的身份,所以他搶先開了口,打斷孟蘭的話。


    “念兒確實是蘇家旁支,這一點千真萬確。我們打算明天就出發前往京都,到時候還得麻煩母親在家照顧爺爺。”


    “你怎麽就確定林念兒的身份,還千真萬確?到時候被騙了……”,孟蘭話才說一半,隻見顧景行直接站起了身,頭也不迴地出了房間。


    男人明顯不願待在屋裏聽他這個老母親嘮叨。


    “欸——你去哪?”,孟蘭放下手裏的毛巾追出去,可男人已經坐進車裏,她能看見的隻有一連串的車子尾氣。


    孟蘭看著遠方,手頹唐地放下。


    ……


    次日,林念兒還在睡夢中,公寓的門便已經被敲響。


    劉嬸被這聲音一震,她趕緊小跑著到門前,把門拉開。


    她甚至都沒有看清站在門口的人模樣,就直接開口,“小點聲,懂不懂規矩,不到十點不許敲門,你是新來的嗎?這點規矩都不懂?!”


    林念兒生活方式十分挑剔,而且起床氣也比較大,要是在睡夢中被驚醒,劉嬸這一天都不會安生。


    所以劉嬸上上下下叮囑了不少人,整棟公寓的住戶都知道林念兒的規矩,從來不會有人敢在早上敲這戶人家的門。


    麵前的人紋絲未動。


    劉嬸瞬間就急了,她開口,“聽不見嗎?快出去,十點後再來!”,說著她抬眼,想要把男人推走。


    手裏的動作剛剛進行到一半,她看清了男人的臉。


    那張異常英俊的臉出現在她的麵前。


    顧少……?!


    劉嬸被嚇了一跳,她趕緊把後麵的話全都吞進肚子,“顧少……您快快裏麵請。”


    “不到十點不許敲門?”,顧景行一雙眸子冷若冰霜,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劉嬸異常的慌張,“啊……這個這個,林小姐昨晚睡得比較晚,我怕她休息不夠所以才這麽說……”


    她可不能讓林念兒在顧少麵前的形象破裂,不然林小姐非得剝了她不可。


    顧景行聽了這解釋,勉強半信半疑地相信。


    “喊一下念兒吧,讓她收拾一下,跟我去京都。”


    “好好好,我這就去喊林小姐。”,劉嬸點頭哈腰,一口應下,“顧少您不進來嗎?”


    顧景行一身大衣襯得他身材頎長,過分俊美的麵部,眉峰微斂,鳳眸狹冷,薄唇如刀。


    “不了。”


    男人站在門前,連一隻腳都不曾踏入過這間公寓。


    那疏離的動作與神情,宛若陌生人拜訪公寓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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