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殘陽澆在城郊院落裏,趙修遠的正護衛趴在枯樹上,拿著一個西洋鏡正向外探。


    西洋鏡裏景象晃上晃下,最終定格在一柄泛著寒冷熒光的長劍之上。


    西洋鏡上移,握著長箭的是一隻布滿老繭的粗壯手臂。


    來人右手還拎著一個渾身血汙的黑衣男子。


    他鬼斧神造般的冷冽麵容裏不帶絲毫表情,月白色的袍子上滿布血跡。


    步履穩健,一步一步,恍若修羅接近。


    忽而,他察覺到了什麽,空洞洞的視線猛的向這邊瞧了過來。


    護衛瞳孔一縮,腳下一個趔趄,頓時從枯樹上摔了下來。


    爬起身來,踉蹌著往屋子裏頭跑:“不……不好了,少主!不好了!”


    暖室內,趙修遠身披狐裘,圍炭火盆悠閑坐,端著一盆熱茶,輕輕抿了一口,便皺起眉頭訓斥:“慌個什麽?成什麽樣子?在我身邊這麽多年真的丁點長進都沒有?”


    趙修遠輕瞥了他一眼,兀自望向窗外。今日除夕,也不知曦月在做什麽。自己因公被困距京城千裏之外的大荒,也不知她一個人會不會寂寥。


    “少主,真的不好了!是……是將軍……是黎戎他殺過來了!”


    護衛顫抖著吼道!


    “你說什麽?”趙修遠驟然起身,袖口不小心卷了茶壺,茶水稀稀拉拉地落在他的袍子上,隻此刻他已無暇顧及,隻定定的盯著那護衛:,你再說一遍,是誰?”


    “少主!是將軍!咱們……咱們還是快逃吧!將軍的腿無礙!他……他是走過來的!”


    那護衛麵色蒼白如紙,轉身便拿起了床上的包裹背在身上:“少主!快!晚些怕是……”


    忽而啪的一聲,趙修遠一巴掌扇在護衛臉上。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混賬!”


    趙修遠眸中帶了幾分陰森,下一秒將腰間長劍“噌”地拔了出來。


    “你怕什麽?他早已不是什麽將軍了!”


    趙修遠捏緊拳頭:“他一個帶罪之臣,要殺我這個替皇上接迴公主的欽差大臣,斷沒有這樣的道理!


    你當我是常山那個窩囊廢?隻會抹脖子自盡嗎?來就來,今日我趙修遠就來會一會這位將軍!看他失了千軍萬馬,還有什麽能耐!”


    而後提劍出門,冷聲吩咐:“來人!布陣!他今日既然敢來,那就別怪我不念舊情!”


    七星陣成,弓弩手在陣中一一排開,整裝待發。


    趙修遠眸子落在遠處那一抹身影上,離得遠些上瞧不清楚人臉,但那身姿是那個人無疑了。趙修遠捏緊了拳頭,沉聲嗬道:“準備放箭!”


    近乎與他聲音同時,破竹聲響,長劍“嗖”地一下跨過人群,直逼趙修遠麵門。


    趙修遠堪堪躲避,然那長箭擦著他麵門“砰”的一下刺在身後的柱子之上。劍身轟鳴。


    趙修遠,額間冷汗岑岑。但凡剛剛錯了一寸,這劍必破開他的脖頸,當下磨牙:“愣著做什麽!還不放箭!格殺勿論!”


    與此同時,數箭齊發,直接逼向黎戎。


    黎戎身形似鬼魅一般,周身散發著肅殺之氣,手舉著那男子,一路向前,毫發無傷。


    “放箭!放箭!”


    見黎戎越來越近,趙修遠麵色蒼白如紙,眸中漸漸帶了一絲慌亂。一腳踹開身旁的人,親自搭弓。


    直至簍子裏的箭矢空了,黎戎仍舊步步前進。


    “少……少主!沒用的,根本攔……攔不住他!這七星陣本就是黎戎自創的,咱們壓根咱們不知殺不得,便是困也困不住他多久了。主子還是逃吧!”


    趙修遠看去,卻見身側他的護衛竟然也已麵露懼意,節節敗退。有個年歲頗輕的,直接丟了弓箭,轉身逃去。


    他一腳將那逃竄之人踹倒,長箭一轉,刺入那人腹中,須臾便拔了出來。


    “棄戰而逃者,死!”


    眾人頓時神色一肅。


    長箭更是不要命了似的向著黎戎射了過去。


    然而黎戎身形似鬼魅,總是能找到最薄弱的地方。不需多時,一枚箭矢被他自陣中射了出來。


    身前一人胸腔中箭,倒了下去。


    就這麽一個錯漏處,被黎戎須臾間拿捏住,到達近前。


    素日來用慣了弓箭的箭手,遇見黎戎,脆弱的近乎孩童一般。潰不成軍。


    “不要亂,殺了他!”


    人群中,趙修遠冷聲嗬斥。


    即便是被一群黑衣人護著,一時也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觀人群中的黎戎,他似如猛虎入羊群,不知疲憊一般,勢不可擋。


    有那麽一瞬間,趙修遠恍惚間像是迴到了戰場上。隻是不同的是,從前他是被這殺神一般的人護著的,如今卻是他的敵人。


    恍惚間,趙修遠對上了那一雙寒潭似的眸子。眸子裏是難以掩飾的殺意。


    一時間,自心底裏散出了一股子膽寒,趙修遠喉結微動,麵色蒼白如紙,莫名的也生出了退意來。緊緊捏住手中長劍。


    “進攻並非黎戎的強項!他最善的是弓弩,不要怕,我們這麽多人!定可一戰!”


    “主子,不能留了!真的不能留了!即便他不擅近戰,但他是黎戎!主子,你該比我清楚,若他要殺一個人,我們擋不住的!”


    護衛二話不說,扯著先修遠便走。


    趙修遠嘴唇近乎咬破,到底在那身旁護衛的拉扯下,轉身逃竄。


    然而,卻已經來不及了。


    慌亂中,護衛被黎戎掐斷了脖子。


    趙修遠堪堪迴神的時候,長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頸之上。


    為何會這麽快?


    趙修遠手指顫抖,時至今日風采。真正。知曉和黎戎作對是一種什麽感覺。


    “趙修遠,解藥拿來,我給你一個痛快。”


    黎戎沙啞的聲音緩緩的傳過來,似催命符一般。


    趙修遠眨眼間褪去了血色,晶晶。梳好的發髻散亂不堪,衣裳也已滿是血汙。


    他盯著麵前近在咫尺的刀刃,連唿吸都放輕了,隻忽而歎氣,情真意切得道:“將軍,我竟不知將軍的腿已經好了,著實太好了。


    將軍隻要您活著,一切都好……”


    他忽而看向黎戎:“將軍不就是要解藥嗎?但凡你和部下說一聲,部下定會雙手承上。這些年,部下被蕭遠山逼著做的他的走狗。如今死在將軍手上,也算是死有所終……


    隻是臨死之前,修遠有一事想要問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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