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生怎麽會知道這些?


    雖然輪迴是錯的,但大致上,他猜得不錯。


    她確實可以重生,卻不一定會重生迴這個世界。


    準確來說,她很大可能性,不會再迴來了。


    “那幅《噬淵求花圖》是真跡,你應該看得出來吧?可是,你為什麽能看出來呢?”


    容生抿唇:“是因為,那幅畫,與你有關麽?”


    江蓁蓁睫羽微顫。


    不得不說,容生的猜測,有些過於大膽了。


    “你是神靈麽?”


    不是。


    她是神靈所拋棄的人。


    容生揉了揉她的白發:“總之,我知道,你活了很多很多年,對吧?”


    江蓁蓁張了張嘴,想要告訴他,不需要等她迴來,她迴不來了。


    可將死之人,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容生指尖點了點她的眉心,笑了,“你不用怕,我很能活的,再沒等到你之前,我一定不會死。”


    “所以江蓁蓁,你一定要迴來。”


    話音剛落,懷裏的老人,就徹底失去了氣息。


    容生將她葬在了自己的臘梅樹下。


    自從喜歡上臘梅後,他就在花園裏,種滿了臘梅樹。


    正好是冬日,臘梅開得很繁盛。


    風一起,方圓百裏,全是臘梅的香氣,沁人心脾。


    容生躺在花叢中,天上,是一輪彎月,地上,是心上人的屍首。


    許多年後,一位玄學大佬路過此地,掐指一算,神色微凝。


    旁邊的人說道:“傳聞這城堡裏,住著一隻吸血鬼,他在等自己的心上人,等了很多很多年。”


    “那不是傳說。”玄學大佬看向天邊,“他要等的人,已經出現了。”


    ……


    倩雯從懂事以來就知道,自己是個不受待見的人。


    她以前也不叫倩雯,她叫,招娣。


    她出生在農村,是家裏最大的孩子,上麵還有兩個姐姐,一個叫來娣,一個求娣,以及一個妹妹,沒有名字,就叫賠錢貨。


    她還有一個年紀最小的弟弟,大名叫振鵬,乳名叫寶寶。


    大姐早早就被嫁人了,嫁給了村裏的老大爺。


    得了幾千塊錢的彩禮。


    “姐姐那麽年輕,為什麽要嫁給一個老頭子?”振鵬當時不解地問道。


    至於剩下的三姐妹,則是躲在一旁,看著出嫁的姐姐,有一種沒由來的悲戚之感。


    “因為她是個賠錢貨,她能嫁出去,已經算她命好了!”父親是這樣厭惡地說道。


    直到手裏數著得來的彩禮錢,他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眼神似有似無地看向她和求娣,叫三姐妹嚇得直哆嗦。


    雖然那時倩雯還小,卻已經明白,什麽叫做人世悲涼。


    有一天,村裏考上了女大學生,所有人都慶賀,那風風光光離開的場景,刻進了她的腦海裏,怎麽都忘不掉。


    晚上她就跟求娣說:“我要考上大學,我要離開這裏,我不要跟大姐一樣,嫁給那種老頭子,過這樣的生活。”


    求娣麵色悲戚,卻拍了拍她的肩膀:“嗯,考出去,考出去就好了,二姐會幫你的。”


    求娣成績很好,卻早早也被要求去相親,她害怕過大姐那種任打任罵的生活,便鼓起勇氣說道:


    “我成績好,我也能考出去的。”


    換來的,是一頓打。


    “死女娃,考個錘子!讀書不要錢啊?誰供你?小賠錢貨,早點嫁人才是!”父親怒罵道。


    母親隻是在一旁哭,什麽都做不了。


    下半年,大姐來娣得了一場重病,卻還要下地幹活照顧孩子,在被她丈夫一頓毒打後,人就沒了。


    來娣的下場,叫倩雯和求娣更想要逃離。


    終於,求娣做出了反抗,她逃了出去,一年後,寄迴來了打工費。


    信封裏,還有一個紙條:“讓招娣念書。”


    也是很多年後,倩雯才知道,求娣是做著多艱苦的工作,用一分錢一個零件,什麽都不敢吃,硬是湊迴來了錢寄迴來。


    可即使如此,父親還是給倩雯四處物色能出得起彩禮的人家。


    “賠錢貨念什麽書?”


    隻是倩雯年紀還太小,算是得來了幾年安生日子,可幾年後,她還是被迫走上了來娣的老路。


    得知此事,求娣當時就買車票迴來,拿著刀和父親正麵硬剛:“我說了,讓妹妹念書!如果妹妹不念書了,我就不出去打工了,你這輩子都別想每個月再拿到錢了!”


    父親恨不得打死她!


    但求娣每個月寄迴來的錢確實不少,這可比彩禮來得多多了,把求娣強行嫁人劃不來,沒辦法,他隻能答應,送倩雯去念書。


    求娣這才安下心來,繼續出去打工。


    她也清楚,給父親的錢,是絕對到不了倩雯的手裏的,於是她每個月除了給父親寄錢,還得給倩雯寄錢。


    她太累了,病根就是那時落下的。


    在倩雯爭氣考上大學的時候,求娣終於是撐不住倒下了。


    不過一年的光景,人就沒了。


    倩雯傷心欲絕,給求娣辦完葬禮後,發現父親把她的通知書藏了起來,讓她出去打工補貼家用。


    她不知怎麽辦時,妹妹幫她把通知書偷了出來,倩雯拿到通知書當晚就離開。


    然後……她就聽說妹妹被打死了。


    她那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妹妹,就那樣死了。


    倩雯悲痛得吐了血,之後再也沒有迴去過,隻是偶爾給母親寄錢。


    在得到母親的同意書後,她給自己改了這個屈辱的名字,叫倩雯。


    然後,她就被人販子拐賣了。


    那些日子,怎麽說呢,跟迴到了小時候感覺一樣。


    一輩子的悲慘,好像就已經能看到頭了。


    就在這時,她被吸血鬼抓住,成為了血奴。


    說實話,她覺得血奴大牢的日子,可真是太好了。


    既不用挨打,又不會被餓肚子,除了大約一個月去抽一次血之外,隻要人乖乖的,就不會死。


    這對她來說,跟天堂一樣。


    她也不想逃,反正所有的牽掛,都給死絕了。


    直到有一天,血奴大牢裏來了一個小姑娘。


    她叫江蓁蓁。


    她的身上,有一種從沼澤地裏生出來的藤蔓的氣息,不論處在何處,都生機盎然。


    她想逃。


    倩雯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抓住了她:“別去!”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江蓁蓁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吟吟地許諾,“等我出去了,我就來救你。”


    “等到出去了,我就替你報仇。”


    那肆意張揚的笑,叫倩雯心底生出異樣。


    是怎麽樣長大的孩子,才能擁有這樣耀眼的性子啊?


    倩雯終於還是放開了她的手。


    她並不覺得她能活著迴來。


    就在她可惜,那樣張揚自信的小姑娘就這樣死了的時候,幾個月後,那小姑娘居然如約真的迴來了。


    她打開了血奴大牢,朝她招了招手,笑得一如既往地肆意張揚:


    “倩雯,我來接你了。”


    那一刻,有光,落進了她潮濕陰暗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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