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郭榮以天雄軍牙內都指揮使之職,隨郭威平定河中叛亂,抵抗契丹入侵,已顯其文治武功之才,郭威奏請漢隱帝以功冊封郭榮刺史之職,使他能主政一方。


    想是漢隱帝恐郭威日後勢大,取郭榮字號君貴的‘貴’字,寓意恩寵,冊封他為貴州刺史,加以檢校右仆射,然這貴州(今貴港)是為南漢之地,此刺史之位實則為虛銜…”


    趙普言語一頓,神情一正,“待郭威踐祚立朝,周世宗當年那貴州刺史職銜,於殿下而今貴州防禦使職稱,其中蘊含著何種意義?!以殿下之智,想必不會不知曉…”


    趙匡胤生有四子,長子趙德秀早亡,趙德昭眼下應算是嫡長,當趙匡胤準備讓他出閣入仕時,諸多朝臣皆奏請冊以王爵封號,但趙匡胤考慮到趙杜氏立下‘製約’的目的,在趙光義還未封王時,是不敢先冊封趙德昭為王。


    費了不少心思,想到了郭榮當年曾授職貴州刺史一事,便以趙德昭寸功未立為由,駁複群臣的奏請,冊封趙德昭為貴州防禦使,此中自是含有趙德昭日後可承位大統的意思。


    而趙普心中實是存著皇位傳承應立嫡立長的心念,苦於受趙杜氏立下的‘製約’束縛,不能實言告知趙德昭,唯恐他生出被冷落的心境,就來府委婉提點。


    若非趙普點破,趙德昭自領悟不到趙匡胤冊封他為貴州防禦使這虛銜的用意所在。他是懷有被冷落的心境,此下聞聽趙普所言,壓住心頭暗喜,站起身形,行禮道,“德昭多謝趙相。”未言岀‘提醒’兩字,言下之意卻是意味深長。


    趙普見他雖為年少,卻謹言慎行,心頭暗讚。待趙德昭落座之後,話題一轉,言道,“聽聞官家有讓殿下去神衛營,挑選高手作為隨身侍從,不知殿下可是選到中意的人物?”


    趙德昭如今有了自己的府邸,隨從自然不再是皇宮大內的龍衛。趙匡胤便讓他去神衛營挑選營衛,作為他府邸的護衛。


    趙德昭沉吟片刻,言道,“神衛營中身手不凡之人,皆想隨軍征戰獲得戰功,日後可出人頭地,德昭眼下這虛銜,若將他們招來身邊,卻是會耽誤他們的前程…”


    “若是勉強招來身邊聽用,想必他們不肯盡心效力,日後倒添了麻煩,殿下所慮是大有道理。”趙普卻是一言將趙德昭心思道破,頓了一下,又道,“我倒有一個想法,不知是否能稱殿下心意…”


    “趙相肯為指點,德昭求之不得。”


    趙普微微一笑,“殿下不妨自己貼榜招募江湖豪傑。”


    趙德昭眉頭一揚,“私募家丁,想是會招來朝臣非議…”


    “尋常府衛,就從神衛營中尋上身手一般之人充當…”趙普言道,“近衛統領、隨護供奉這般人物,當在外招賢納士,若有朝臣非議,我會替殿下應對…”


    趙德昭微微點了點頭,沉言思索起來。


    趙普見他沉吟半晌,也不作言語,又道,“城南有一武館,叫‘墨武堂’,館主與我宅中管家有舊,殿下可借‘墨武堂’一用,貼出榜文,直接明言招募府衛統領與供奉,至於應募之人要具備何等條件?由何人來考核?就依殿下自行安排。”


    趙德昭略一遲疑,拱手道,“那就有勞趙相公明日讓府上管家,與我一同前去墨武堂…”


    “借用‘墨武堂’一事,我會使人辦妥當,殿下隻管將招賢榜布告便是。”


    “多謝趙相公費心?”


    趙普笑道,“五日後,是巡城司每年一度招募兵衛的日子,此下城中聚集了不少江湖豪傑,我想殿下榜文一出,定是有不少俊才來投,哈哈…時候不早,我就不為打擾了…”


    ……………


    次日未時,‘墨武堂’武館大門左側的院牆前方,圍有近二十位手持兵刃的武林人士。其中一位年近三旬的漢子,望著牆上的榜文,皺著眉頭念道,“今貴州防禦使借墨武堂之地,募選府衛統領及供奉:一,軍中在職兵衛不得參與;二,年歲需在弱冠以下;其三,武學境界需達歸真境及以上…”念到此處,那漢子自顧自地搖了搖頭苦笑道,“要符合如此條件,當是鳳毛麟角…”


    旁邊一位年有二十五六歲的漢子接言道,“除非是修習了大成武學功法,不若如何能在弱冠之年達到歸真境境界…?”


    一位三旬出頭的青衣漢子嘿嘿一笑,言道,“依我看來,這寫下榜文之人,定是對武學一竅不通,未及弱冠之年能修到歸真境,已是少之又少,還談什麽歸真境以上?若是有人弱冠年歲之前,達到神念境,那豈不成了神人?”


    那二十五六歲的漢子歎了一聲,搖頭道,“看來還是等上幾日,去巡城司應募…”言語中,那漢子擠出人群而去。


    圍觀的人群後麵,站有兩位少年,其中一位年將及冠,身材壯實,濃眉大眼,手持一柄鐵鐧,另一位年有十七八歲,背縛竹劍,身材挺拔,模樣儒雅俊秀。


    聽著人群的議論,手持鐵鐧的少年言道,“這條件倒是適合你我,長安兄弟,意下如何?”


    這背縛竹劍的少年正是蘇長安,而這手持鐵鐧的少年,名喚楊木林,是蘇長安六日前剛結識。


    蘇長安聽從蘇樵農的安排,來到了開封府有月餘時日,一直謀劃著如何能在趙德昭身邊行事,自不會放過這機會,聽得楊木林所言,苦笑道,“我算是來曆不明之人,若是謀個尋常值衛或是可行,至於這護衛統領與供奉之職,皆是近身親侍,恐他們不願招我入府…”


    蘇長安與楊木林結交,對自身出處卻不敢實言相告,謊稱自己是孤兒,自幼被一道人收養山中,而此下岀山,師父交待不得將師門出處告與外人。


    楊木林拉了一下蘇長安的衣袖,壓低聲音言道,“這有何難!?你就稱與我同鄉,至於師門…隨便與令師安上一個道號,若是有人見疑,就說令師是隱在泰山中的高人,屆時由我來證實便是…”


    楊木林是兗州人氏,宅院與泰山主峰距有三十裏遠,若得他旁證,自也省了諸多麻煩。


    蘇長安心頭一喜,略一遲疑,言道,“若是如此,當先迴客棧,有勞楊兄將泰山周邊的景色告我熟知,免得日後有了差錯…”


    楊木林瞄了一眼人群,點頭笑道,“也好,不過長安兄弟且稍待片刻,我進去詢一下薪餉如何?”


    未待蘇長安作答,楊木林便疾步向‘墨武堂’大門行入,過有一盞茶功夫,隻見他眉開眼笑地行了出來,來到蘇長安身前,笑道,“長安兄弟,光說那府衛統領一職,每月除了正俸十兩,另有衣資之補、糧秣之供、值夜加賜等等,前前後後加來有近二十兩,若是能謀得供奉職稱,嘿嘿,那更是不得了,正俸就有二十兩之多…”


    “哦!?”蘇長安佯裝驚喜,“如此說來,當要拚力謀取了…”


    “正是、正是…”


    “那可是打聽了…他們的考核方式?”


    “問了,聽聞是由抱丹身手人物來考核,屆時他會壓下境界與應募之人過招,以接下招數多少,來憑定日後的職稱高低…”


    楊木林望了一眼圍觀榜文的人群,低聲道,“想應募的高手倒是不少,符合條件的卻也無幾,嘿嘿,弱冠之下這條規定,真是太妙了…”


    蘇長安心頭暗笑,點了點頭,“走,迴客棧再言不遲…”


    二人一同轉迴客棧房間,楊木林便將自家宅院所在與泰山周邊的環境細說一遍,待蘇長安記下之後,便道,“今日當好好調息靜氣,養精蓄銳,明日再去如何?”


    蘇長安借言迴客棧的目的,是想將境界穩在歸真境,聞言便道,“楊兄所言甚是,當要蓄足精力才可。”


    “那我就先迴房了。”


    楊木林一為離去,蘇長安便將房門關上,盤坐榻上,運轉氣機,行遍諸經百脈,將真元引入本命胎丹,將原本壓在神念小成的境界,再為壓低一籌,穩在歸真大成境界。


    修得抱丹大成身手,可將武學氣機匯聚本命胎丹中,再使本命胎丹遁入‘天關穴’,可以化身毫無修為之人。但抱丹小成境界修為,卻是無法做到,至多是壓低境界到神念小成,其原因是抱丹小成之境的本命胎丹,無法容納下來周身的武學氣機。


    而蘇長安自幼得有金龍靈水助力,其抱丹小成所凝的本命胎丹,異於常人,雖不能做到將全身武學氣機容納其中隱藏,但壓境到歸真大成卻是可以。


    他之所以如此,隻因是在觀看榜文之時,聽得他人議論一一一“未及弱冠之人,若是修得神念境,是為神人。”但想不引人懷疑,便是將境界壓在歸真境。而楊木林隻是歸真大成身手,卻是看不岀蘇長安的修為高低,隻道蘇長安與自己同境。


    翌日辰時三刻,蘇長安與楊木林來到‘墨武堂’武館前,但見榜文前已是圍觀有十餘人,二人也未急於入館,站在人群外圍,聽說眾人的議論。


    待過有一柱香時分,隻見有兩位年輕男子從北麵行來,其中一人有二十岀頭,手持長劍,身著雲色錦服,另一人一襲白衣,持著佩刀,年有十七八歲的模樣,二人前到武館門口,頓了一下身形,雲色錦服的男子,神情自得瞄了一眼眾人,與白衣少年行入武館。


    “這廝有二十出頭了,不會也是來應募的吧?看那神色,倒像已是供奉人物了…”楊木林皺了一下眉頭,又道,“長安兄弟,此下也入館如何?”


    蘇長安微微一笑,點頭道,“也好。”


    二人旋即步入院內,轉過屏風牆,便見院中擺著一張桌案,桌案正中坐有一位年過三旬的男子,在那男子後麵站著兩位勁裝漢子。


    行到案前,二人一前一後,道出自己的姓氏與籍貫後,那負責登記的三旬男子也未多問,吩咐身後的一名勁裝漢子,將二人帶去西院。


    隨著勁裝漢子二人來到西院,隻見南麵是一座廳堂,廳堂台階前擺著三張交椅,廳堂正中間是一個寬闊的練武場地,地麵鋪著青石,寬有三丈,深有七丈餘。


    東西兩側擺放著各類兵器,石墩上插著長槍、鐵棍、大刀等兵刃,在兵器架前三尺處,各置有四張矮案,東側矮案上坐有兩個年輕男子,卻正是方才先為入館之人,那勁裝漢子將蘇、楊二人引到西側矮案前,作請二人落座後,便轉身退去。


    此時,雲色錦服男子離案而出,行到二人案前,拱手道,“在下林魁,敢問兩位兄弟尊姓大名?”


    原來此人正是當日被洛明珠劍法嚇得大哭的林魁,他與孫寅被擒之後,唐望將他二人關在房州城中的一處宅院,直至蕭燕燕尋到之後,才將二人放走。


    錢望海聞知趙德昭要招募護衛統領與供奉,便推薦了林魁,雖說林魁超了年齡,但錢望海畢竟是趙匡胤身邊的供奉,又曾隨護過趙德昭,趙德昭隻得賣他麵子,同意收林魁入府,但對於職稱,依是按規矩考量。


    洛陽距開封甚近,林魁一收到消息,便立馬趕來。而那白衣少年,則是石墨言的弟子,名喚關幼熊,此下是歸真大成身手。


    蘇、楊二人互視一眼,站身而起,拱手言道,“在下蘇長安。”


    “在下楊木林。”


    “原來是蘇兄弟、楊兄弟,幸會,幸會,”林魁瞄了一眼二人的兵刃,言道,“兩位兄弟師門…可否見告?”


    楊木林眉頭一皺,反是問道,“敢問林兄的師門是…?”


    “在下師出洛陽‘奔雷劍’一脈,家師乃三俠之錢望海錢公…”


    蘇長安與楊木林自也從他人口中,聽聞‘奔雷劍’三兄弟是大內供奉,聽得林魁所言,便明白他超了弱冠之年,能夠參與招募的原因,但想他自報師門,應是來耍威風,楊木林微微一笑,“原來尊師是皇宮大內供奉,久仰、久仰…”


    林魁臉顯得意之色,“家師也是今日的考核官,兩位兄弟若是得了正副統領之職,日後便是同僚了,哈哈…”


    林奎笑聲未落,便是轉身離去,卻也不問二人的師門出處了。


    蘇長安與楊木林相視苦笑,引身落座後,楊木林挪了挪繡墩,靠近蘇長安俯耳言道,“這廝隻是歸真小成,但他師父就是考核官,看來供奉之位是無望了,這個啞巴虧我等隻能吞下了…”


    護衛統領與供奉權力區別極大,供奉唯聽命於主人,尋常間隨護主人身側四下行走,能知曉諸多密事,而護衛統領卻是不同,若非必定,隻能待在府邸,而兩者的俸祿也是大有差距。


    對於俸祿而言,蘇長安自不會放在心上,他主要目的是取得供奉之位,能隨在趙德昭身側,以便查出趙匡胤篡位的關鍵所在。


    聽得楊木林耳語,蘇長安微微一笑,低聲道,“那也未必,我猜考核官應還有一人,不若這廝無有必要過來顯擺身份…”


    楊木林猛一醒悟,“嗯,應是如此,他顯擺身份是威協我等,是讓我等與另一位考核官過招之時,抵擋的招數,不能超過他…”


    此時,一陣腳步聲響起,一隊兵衛疾行而入,迅速分列院門兩旁站定,緊接著便見一位頭束玉冠、身著緋色常服、年有十五六歲的少年,行入院內,身後一左一右跟隨兩人。


    右邊是一位年近五旬,頭飾黑色襆頭,身著朱色常服,手持長劍的老者。左側是一位身著青色寬鬆道袍、年過五旬的道人。那道人麵容儒雅,黑灰相間的頭發,一絲不亂,仿佛每一根發絲都經過精心梳理,用一支木簪綰起的發髻,端端正正綰在頭頂,背縛長劍,步伐輕盈,灑脫中帶有三分嚴謹。


    那少年正是趙德昭,行到交椅前麵,轉過身形,目光掃過已然站起身形的蘇長安等人,微微一笑,“本使聽聞未及弱冠之年,能修得歸真境界,當是難得的練武才俊,隻道尋訪不易,未料一下來了四位,真是令人心喜,諸位才俊,請落座。”


    “多謝殿下賜座…”


    在蘇長安等人落座之時,趙德昭與道人、持劍老者也落坐交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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