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梁瑋的聲音不急不緩,神定氣閑。


    白勝夫婦雖然依舊緊閉著眼睛,但宋黎等人目光如炬,乘著火光早已看得清楚:夫婦二人臉上的肌肉,崩得緊緊的。尤其是眼窩下的肌肉,幾乎擠迫進了眼球裏。


    “三......”梁瑋的聲音仿佛是催命鍾聲似的,重重的叩擊在白勝夫婦的身遭四周每一處敏感的神經元。


    即便是如此,白勝夫婦依舊在奮力掙紮著,他們的四隻胳膊繃得直直的,手指頭叉開,狠狠地抓進了掌心裏。


    “四......”梁瑋的聲音雖然很輕,但卻又像一把鋒利的錐子,把本來鼓得緊緊的,拚命抗擊的白勝夫婦的神經戳了個稀巴爛。


    仿佛心有靈犀似的,幾乎是同時,白勝夫婦不約而同的睜開了眼睛,彼此的目光觸碰到了一起。


    那一瞬間,很短,兩個人雖然什麽也沒說,但卻又像是說了很多。


    “五!”梁瑋的聲音,由尖利的錐子,化成重重的鐵錘,隨著鐵錘狠狠的快速砸落,白勝夫婦最後的碎念也被碾成了粉末。


    “我說……”


    “不……”


    兩聲低吼幾乎同時響徹在夜空之中。


    “我殺了你個婆娘!”白勝陷入了癲狂,拚命掙脫著,但卻被兩名官兵死死按住。


    “人家都找到這來了,俺就是不說,人家能不知道?”白勝的渾家哭吼著。


    “還是白娘子深明大義!”梁瑋拍手讚歎。


    白勝此時臉如死灰,怔怔的癱在那,他的身體在劇烈顫抖著,也不知道是出於對劫奪生辰綱這個彌天大罪的深度恐懼,還是對自己的妻子竟然出賣自己的江湖兄弟的極度憤怒。


    白娘子卻顧不得那麽多,猛地轉過頭來,盯著梁瑋說:“梁衙內,你說的話,算數嗎?”


    “本衙內一口唾沫一個釘,犯不上誆騙你個農婦!”梁瑋淡淡的說。


    “不能說啊,不能說啊……”白勝嘴裏喃喃的念叨著,但是聲音卻已經輕了很多。


    “好,我說!”白娘子對白勝渾不理睬,而是死死盯著梁瑋,目光中透出一股狠絕。


    宋黎等人一凜,都想,這個農婦看起來比白日鼠狠辣多了。


    梁瑋心裏也有點發虛,好在月夜下,大多數火把又都聚焦在白日鼠夫婦周邊,因此梁瑋那略顯發虛的神態才沒被察覺。


    “為首的是東溪村的晁保正,還有那個教書先生吳用,其餘的我們也不清楚。你隻管去東溪村拿人就是!”白娘子一口氣說了出來。


    白勝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在絮叨些什麽。


    梁瑋點了點頭:“很好。”


    說著,將兩錠金子丟了過去,命令官兵:“放了她!”


    兩名官兵放開了白娘子。


    周邊一群官兵相互看了看,意味深長的微笑著。


    哪知,白娘子卻把兩錠金子一手推開:“我不要金子!”


    這一下,倒是大出眾人意料,滿臉詫異的望著她。


    梁瑋也很意外,不解的望著。


    “我要買我家相公的一條賤命!”白娘子的腦袋重重的叩在地上,隻留給眾人那蓬亂的頭發。


    梁瑋驚訝之餘,看了宋黎等人一眼,隻見宋黎等人也都滿臉意外的望著白娘子。


    梁瑋望著白娘子,神色難明,徐徐的說:“白娘子,白勝所犯的可是彌天大罪,把他碎剮了都不足惜。即便是你,知情不報,也是共謀之罪。如今,念在你能夠迷途知返,主動檢舉立功,本衙內才法外開恩,饒了你一命,放你離開。你竟然還異想天開,想要救白勝?真當我大宋的律法,是紙糊的嗎?”


    白娘子撲在地上,慟哭著說:“俺知道,俺知道,俺全知道。白勝是該死,無論怎麽死,都是活該。可是,他是俺的夫君啊!他就是俺的天啊!要是以後的日子沒有了他,俺獨自一個人可怎麽過啊!俺隻求衙內開開恩,饒了白勝一條賤命吧!哪怕,讓他坐一輩子牢也行!總給俺留下點指望吧!求求衙內了!俺兩口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給衙內做牛做馬!”


    說完這些,白娘子的臉,埋在了土裏,慟哭著,淚水順著她那滿是粗糙的麵頰,浸入了泥土裏。


    白日鼠白勝見了,也忍不住痛哭起來:“娘子,你這又是何苦呢?娘子啊......”


    試著掙了掙,兩名按住白勝的官兵看了看何濤,何濤恍若未見,側過臉去。


    兩名官兵隻好繼續按住白勝。


    眾人望著白娘子那散亂的頭發,聽著白娘子低沉的嚎哭,都陷入了沉默。


    滿院子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梁瑋身上。


    宋黎想要說些什麽,但一想到這梁衙內性情捉摸不定,一旦一言不合,惹惱了梁大衙內,之前的種種經營可就都付諸東流了。


    李推官等人也都同樣的想法,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每個人的眼神裏都充滿了不忍,但偏偏誰也不敢亂說話。


    短暫的沉默後,梁瑋終於開口了。


    梁瑋沉著臉,徐徐的問:“白娘子,我大宋並不禁止婦女改嫁。你夫君白勝,平日裏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方圓幾裏人盡皆知,因此人們才稱唿他為白日鼠。這樣的一個人,你何苦非要執迷?你拿著這兩錠金子,去哪裏討不到好生活?你走吧!”


    白娘子抬起了頭,她臉上沾滿的泥土,被淚水衝刷出了道道溝渠:“俺不走!俺不走!他是俺的夫君啊,俺這輩子跟定他了,俺還能去哪討生活?”


    梁瑋沉著臉,目光轉向宋黎:“宋知府,你怎麽看?”


    “一切皆由衙內定奪。”宋黎神色不喜不悲。


    “你們呢?”梁瑋目光一一掃過李推官、孫判官、楊參軍。


    李推官、孫判官忙拱手說:“此案雖然發生在濟州府地界,但衙內乃是事主,自由衙內一舉定奪。”


    楊參軍平時分管司法,性子略有些耿直,忍不住說:“衙內,我覺得......”


    楊參軍正要說下去,卻聽宋黎輕咳了一聲,李推官、楊參軍一左一右,也都扯了扯楊參軍的衣角。


    楊參軍一頓,看了看梁瑋那人畜無害的麵孔,想了想這梁大衙內的反複無常,後麵的話硬生生的咽了迴去。


    梁瑋也不多說,又看了看何濤、何清兄弟,問:“你們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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