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鬥主死,南鬥主生。”


    “七現二隱,九竅通明。”


    “……”


    李驚蟄懸空而立,雙目精光如同神祗臨凡,口中念念有詞,每說完一句,身前符籙組成的北鬥九星圖便會耀眼幾分,道道輝光在九顆星辰間來迴運轉。


    密林中,天地之威大盛。


    “天之太常,地有陰陽。”


    李驚蟄目光所至,武曲、文曲二星陡然閃亮。


    “鬥君命祿,上宰翕張。”


    話音剛落,廉貞、巨門二星異彩非凡。


    ……


    密林中,瘦削身影淩空而立,頭頂萬寶天書,身前懸浮九鬥星圖,可謂是極盡天人風采。


    -


    山門外。


    商離魂身形劇烈起伏,再度咳出三口鮮血,原本就如同厲鬼般的麵容此時更顯陰邪猙獰。


    原本身受重傷的他此刻居然笑了,笑的極為酣暢:“事到如今他方白還不出關,看來這靈源掌門已經老死關內。”


    修煉到這個層次,眼光何其毒辣,他也老道人起的寧死也要保住山門,掌門方白定然已經駕鶴西去,否則不會到了此時還不出麵。


    在南懷武州,一個五輪煉氣士是何等分量,還是老道人這種道家真人,更是分量非凡。


    “靈源宗,不過如此。”


    商離魂捂著前胸艱難起身,眼中閃耀嗜血光芒:“給老子死吧!”


    說罷,商離魂立指如刀,直直插入自己右胸,頓時鮮血四濺,商離魂的麵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枯,但仍沒有收手的意思。


    濺出的鮮血擰成細流,搖曳著匯入魔障。


    精血入體,魔障紅光大盛,頹靡的鬥意再度衝天而起,昂首以傾天之勢撞向老道人。


    商離魂眼神炙熱,他消耗本源精血供養魔障,雖說消耗極大,但隻要能斬殺老道人,依靠著一眾塔奴和被魔氣侵染的魔傀,靈源宗必破。


    正跟多年好友眼神道別的老道人霍然眯眼,身形騰躍而起,一身氣勢拉至頂點,毫無顧忌的撞向魔障。


    “不!”


    於天魁眼中老淚縱橫,一把攥碎了手中的玉符。


    這是掌門方白留下的警覺玉符,捏碎便能喚醒他出關,可掌門師兄與山下異動爭鬥了五年,心神全部關注在飛來峰下,若是霍然讓他分神,必定會遭遇重創反噬,說不定山下那異動還是借機作亂。


    所以花甲老翁一直都沒有貿然捏碎,在他看來雙方都已經進入頹勢,將內山九脈的弟子全部召集,足可以破除這次危機,隻不過會有些損傷。


    而老道人宏源正是不忍這些大有前途的年輕晚生遭此大難,才準備慷慨赴死的。


    而此時,不得不行此辦法了。


    老道人為靈源宗傾盡一生,決不可這麽喪命。


    -


    飛來峰,祖師祠堂。


    原本清靜無比的宗門聖地,此刻鮮血滿地,數名奉命守護在此的內閣弟子命染黃泉。


    數名手持長刀短匕的黑衣塔奴小心翼翼踏入祖師祠堂,生怕有什麽機關陷阱,祖師祠堂說是宗門禁地,但無非是靈堂,隻有精神寄托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寶物,靈源宗對此看並不森嚴。


    搜尋幾遍,黑衣塔奴並未發現什麽異象,這才大搖大擺的走到眾多靈位前,反複確認了一尊排位上的名字,這才小心翼翼的將其收入儲物袋,喜上眉梢。


    這靈位對他們而言就是明晃晃的功勞,是修煉資源,也是靈材寶器。


    幾人剛壓踏出祠堂,隻覺得大地震顫不絕。


    片刻後,一道極其劇烈的波動從山後傳來,一眾得手的黑衣塔奴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心神遭遇重創,這是一種直擊神魂讓人威懾。


    為首黑衣塔奴吐出一口鮮血,驚悚的揮了揮手,踉蹌著逃離祖師祠堂。


    而這波動正是從隱仙崖前那道萬丈深淵中傳來的。


    此時的隱仙崖波動異常,無數山石承受不住重要,塊塊碎裂,源源不斷的天地之威自崖底瘋狂湧來。


    -


    “九星在位,陰陽齊備,聽吾敕令……”


    密林中,法陣即將完成的李驚蟄霍然一驚,望向飛來峰方向,眉鋒倒豎:“天地之威……”


    如此濃鬱的天地之威,李驚蟄怎麽會感受不到,另外這股天地之威李驚蟄極其熟悉,正是陳西子隱仙崖做火入魔那晚的氣息。


    他本以為那晚的天地之威是陳西子凝結出的,可如今陳西子肯定不在山內,據李驚蟄所知,掌門方白專修儒道,並非天地之道,不可能引起天地之威。


    “難不成這山下……”


    “嗬,越來越有意思了……”


    李驚蟄喃喃一語,他霍然想起這些年靈源宗的大小事物,突然有些明悟的感覺。


    但現在並非思考這些事的時候,此時九鬥星圖已成,如果虎頭蛇尾收而不發,李驚蟄將會遭遇嚴重反噬,甚至威脅生命。


    李驚蟄重重的搖了搖頭清楚了思緒,為了不引起方白注意,他將外放的靈識全部收迴,將心神全部寄托在麵前的九鬥星圖中。


    五覺屏蔽,六感不通,對身旁的一切都置若罔聞。


    手中印決變幻,九鬥星圖隨之騰起。


    嘩啦一聲,萬寶天書翻開,一行又一行的細密文字浮現其中。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李驚蟄雙目如金洞,周身道家道韻推升之極,金光耀目似天人,道家天尊降世臨凡也不過如此。


    -


    十餘裏外。


    一道倩影從樹冠上輕盈落下,揮手收了籠罩自身的靈力光幕,看著經過靈力爆炸又被狂風席卷過的山洞,心有餘悸的拍了拍微微隆起的少女胸懷。


    “不知師父怎麽樣了,也……”


    林晴方低聲呢喃一句,手中攥著李驚蟄給的護身符,目光幽深低沉:“也不知道李驚蟄怎麽樣了。”


    “啊呀,煩死了!”


    少女嘟著嘴將一塊碎石踢到一旁,搖頭歎氣道:“也不知道師傅留下的錦囊有沒有用!”


    “他才二輪一境啊……”


    從藍紅雙符到李驚蟄孤身引敵,少女都以為李驚蟄是完成師父留下錦囊中叮囑,故而才答應孤身逃遁。


    要不然,以她的性格,說破大天說的天道降世,她都不會扔下李驚蟄單獨跑的,這是李驚蟄常說的江湖道義,絕對……


    絕對不是因為這次被師傅誤會,自己心裏…呃…


    少女俏臉一紅,不情不願的哼唧了一聲,將兩張符籙攥在手中,下意識朝著李驚蟄離去的方向凝望了一眼,輕歎一聲,少女纖手一握便要捏碎紅符,可指尖剛剛用力,遠處傳來一陣樹葉婆娑的聲音。


    林晴方臉色劇變身形如遊魚一般,往前跨出一大步,隻聽見一道破空聲音在自己身後一閃而逝。


    迴頭望去,隻見不遠處一名渾身是血的黑衣塔奴手持短匕,眼神炙熱的望向自己。


    這人是第二波踏入山洞的黑衣塔奴,被靈力波動掀翻昏死過去了,但又被時才外山衝撞引起的風浪驚醒,剛醒便看見了林晴方要離開的這一幕。


    “天大的功勞,老子今天要獨享了!”


    黑衣塔奴桀厲一笑,手中匕首揚起寒光奪目,身形如同獵豹一般前撲而來。


    三輪二境對上二輪三境,這其中的差距是難以逾越的。


    麵對著隻撲而來的黑衣塔奴,慌了神的少女接連往後退了三五步,可黑衣塔奴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如影隨形,手中雙幣分別刺向兩個不同方向,徹底擋死了少女可以逃脫的角度。


    少女來不及找出自己那柄金絲軟劍,玉手從儲物袋中胡亂摸出一大把毒粉,一股腦的扔向黑衣塔奴。


    空氣中頓時蓬一大片彩色毒霧,跗骨散、目盲散、迷魂煙等等等等毒藥毒粉摻雜在一起,五顏六色炫彩斑斕。


    咳咳咳——!


    毒物中,男人咳嗽聲不斷,少女捂著檀口按照記憶中的方向衝出密林,驚魂未定的少女胸脯劇烈起伏,看著眼前隻有黑白兩色的世界不禁一怔。


    剛才躲避不及,被目盲散沾染了雙眼,還好,這種毒粉的傷害性並不是永久的,三五個時辰就能恢複。


    少女這才放心,柳眉倒豎怒眼望著毒粉中哀嚎的人影,手中出現數種暗器,一齊激飛而出。


    “去死!!!”


    暗器後是符籙,符籙後是弓弩。


    短短數息,少女掏出了不下三十種兵刃。


    毒霧散去,露出一具皮開肉綻的黑衣屍體,死相異常慘烈。


    少女吐出胸中那口怒氣,無力的癱坐在地上,雙臂隨意垂在身前,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太嚇人了……”


    驚魂未定的少女低聲呢喃一句,抬手將兩張符籙攥在手中,看著上麵一模一樣的筆墨,少女欲哭無淚。


    “啊啊啊啊,師傅你就不能用兩種方式畫符嗎?!”


    一晚上的委屈在此時集體迸發,少女坐在樹下嚎啕大哭,一雙玉腿不停的撲騰,“還有李驚蟄,你就不會標記一下再給我嗎?!!”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少女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兩張符籙,又怕再在什麽地方躥出一名黑衣人,少女重重一歎,心裏念叨著老天保佑,捏碎其中一張符籙。


    淚跡未幹的少女眼前一花,下一刻眼前的一幕讓少女大驚失色,隻見一瘦削身影淩空而立,頭頂虛幻古書,身前懸浮著九鬥星圖,仿若天人。


    男人腳下是數具死相慘烈的屍體。


    隻是失去了辨別顏色的能力,看不清男人身旁到底是什麽顏色的光。


    少女用了揉了揉雙眼,檀口輕啟,吃驚道:“李——李驚蟄!”


    而屏蔽了五感六識的李驚蟄絲毫不知道身後突然來了一名看客,依舊在全心全意的運轉著法陣。


    隻見李驚蟄突然抬頭,眼中金光宛如實質,舌綻春雷大喝一聲:“去!”


    平伸一掌手心向下微微一提,九鬥星圖迅速飄起,朝著外山的方向激蕩而去,所到之處亮若白晝。


    癱坐在遠處的少女瞪大了無神雙眼,手捂著檀口,呆呆呢喃道:“好……好濃鬱的黑光!”


    呃……暫時性色盲視角……


    李驚蟄雙臂平伸,一手向上一手向下,畫出一個圓滿圓弧,歸於胸前,雙目微闔低聲頌揚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每念一句,萬寶天書中的文字便亮起一句。


    林晴方隻感覺一股又一股強橫的衝擊力從李驚蟄周身綻放而出,每一句都仿佛丟進水潭中的巨石,都能掀起層層波瀾,衝筋伐髓。


    -


    山門外,一心赴死的老道人再次被魔障掀飛,渾身道袍盡數碎裂,道道可怖傷痕布滿全身,仍是如此,老道人仍在掙紮著起身。


    砰!


    老道人重重一跺腳,逐漸幹涸的神輪再次被壓力籠罩,老道人準備碾碎神輪,拚死一戰了。


    感受著飛來峰方向的震動,老道人明白,掌門方白的日子並不好過。


    於天魁、江素機、陸愚郎等人眼中已經淚水密布,想要起身幫助老道,可一身筋骨斷裂的七七八八,已經無法動彈了。


    老道人舉起右拳,重重錘向自己胸膛,眼中流淌堅決之色,就在右拳就要抵達胸前的時候。


    一道金光從山內迅速飛出,轉瞬便到眾人身前淩空而懸,將魔障和商離魂籠罩其中。


    老道人拳鋒一滯,瞪大了雙目不敢置信的望著空中的場景,眾人這才看清金光的真麵目,是由九張符籙組成的陣圖,每一張符籙都燦若星辰。


    “九鬥星圖!”


    人群中不知誰低喝一聲,一眾靈源宗弟子頓時喜上眉睫。


    “掌門,是掌門出手了!!!”


    弟子中有人歡唿一聲。


    可老道人卻不見喜色。


    這九鬥星圖是道門最高深的幾種陣圖之一,除了道家大真人外,幾乎無人能參悟,而如今這副九鬥星圖威勢之大,遠超過老道人認知範圍。


    這副九鬥星圖,就是孔老賊那掛名師傅,都不一定能布置出如此規模。


    於天魁與江素機互視一眼,皆能看出對方眼中的震驚,掌門專修儒道,這明顯不是自家掌門的手筆。


    這……必定是另有其人。


    身受重傷的花甲老翁瞬間瞪大雙眼,幾乎脫口而出道:“是那位高人!”


    江素機恍然,驚為天人道:“哪位……出手了?!”


    道道金色光幕自空而下,將魔障完全籠罩,金光猶如枷鎖,將魔氣嘮嘮鎖在其中。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兩聲宏偉梵音自天空中傳來,似雲濤雷震,攝人心魄,振聾發聵,如同天人顯聖,降世臨凡。


    隻見九鬥星圖中的金光霍然變化,天地間仿佛有人持筆筆前有金磨,在空中畫出了兩道痕跡,宛如神跡。


    “法旨!”


    老道人一身氣勢轟然散去,瞪大雙目震驚的連嘴都合不上:“這是道德經的法旨!”


    “無名,天地之始。”


    “有名,萬物之母。”


    天上神人每念一句,那九鬥星圖下的燦金大字,便多一道比劃。


    金光枷鎖中,聲勢滔天的魔障此時顫抖著蜷縮在角落中,毫無當時的微風,臉色劇變的商離魂,驚慌失措的想要逃離金光枷鎖,可如何努力那金光宛如實質,絲毫不可撼動。


    遠處,一直坐山觀虎鬥的儒士李倓大驚失色,渾身抖若篩糠,喃喃道:“這是道德經……不是,這不是方白的手段!”


    “道家大真人!”


    “靈源宗內,還隱藏一位道家大真人!!!”


    在道門中,六輪煉氣士才可稱為道家大真人。


    此時李倓眼中已經冰冷絕望之際,他原本還想著老道人與商離魂拚到兩敗俱傷時,他便可以出手,徹底覆滅靈源宗。


    可此時,他隻想著如何活命,一名道家大真人,足可以將他們全部屠盡。


    中年儒士又寫一道竹篆,便朝著遠處山林奔逃而去。


    ……


    “常有欲,以觀其徼。”


    半空中恢弘神音仍在繼續,uu看書 .uukanshu 九鬥星圖中的波動仍在劇烈加大,飛來峰,原本蠢蠢欲動的天地之威被一股儒氣強行壓下,儒氣微微顫抖,要有出世的舉動。


    可感受著外山出的傾天道韻,那股儒氣驟然平息,飛來峰再度歸於平靜。


    “為眾妙之門也。”


    當道德經的最後一句念完後,一個燦金色的‘道’字懸空而立。


    於天魁在弟子攙扶下踉蹌起身,撩袍跪倒在地,大聲喝道:“多謝前輩出手,救我滿山性命,大恩大德,靈源宗人永世不忘。”


    執教長老如此,滿山弟子自然也是如此。


    一時間靈源宗山門外數十人齊齊下跪,接連叩首,感恩戴德。


    “天地萬物皆有其法,世間諸族皆有其德,爾等倒行逆施,非大道之道也。”


    天上梵音滾滾,燦金大字升騰著駭人威勢。


    “塵歸塵,土歸土,休要再造殺孽,便如此去吧。”


    神音落下,半空中的燦金道字轟然落下。


    這一刻,世界再度寧靜。


    隻有漫天金輝搖曳,那不可一世的魔障在金色輝光中點點消融,頃刻間化為烏有。


    一直想要掙脫牢籠的商離魂自斷一臂,趁著金字落下,勉強衝出金光枷鎖,商離魂慌不擇路,捂著鮮血淋漓的臂膀逃向山林。


    九鬥星圖並未窮追不舍,這是天空再度響起梵音:


    “爾等,耗子尾汁。”


    這一句,似警告又似勸誡,似要告訴年輕人不要在碰觸火線越線而為,也好像是對年輕人的諄諄教導循循善誘。


    極具高人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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