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的別墅在上禦公館中心地段,那條老街原本叫綠鏡子街,按著市規劃局的的排布,正是89號。歐式繁複花紋裝點的門牌幾邊緣被碧綠的爬山虎掩映,沉重的黑色的鐵門開了,方昀將車停在了小噴泉邊上,下車打開車門:“阿尋小姐,我們到了。”


    阮恂說了句“謝謝”,站在台階上看著方昀將黑色卡宴又開了出去。


    有個女傭出來接阮恂,她沉默的跟著阮恂走進大會客廳,就忙自己的事去了。阮恂換掉鞋子,本來想找馮姨問問新姐姐在哪,一抬眼卻發現沙發上坐著個陌生人。


    她好奇的看過去。


    那人明顯手長腿長,坐在沙發上微微弓著腰,手肘撐著膝蓋,脖頸連著脊骨成了一條流暢的弧線。


    大概是察覺到了注視,他抬起頭來。


    眉目之間的神色極其冷淡,穿著黑色的連帽衫和黑色運動褲,頭發染成金色,膚色卻是冷質的白,於是襯的那頭金發絢爛奪目,耳廓上有三顆寒光閃閃耳釘。


    一位個性十足的社會老哥。


    阮恂一時間奇怪他是誰,可是那少年看著她,她禮貌的問:“你好,請問有看見一個女孩子嗎,是我姐姐……”


    “少年”聲音微低啞,有種金屬的質感:“我就是。”


    阮恂:“……???”


    她驚訝的張大嘴,又覺得這樣不太禮貌趕緊閉上,眼睛瞪圓,像一隻偷吃被發現的小鬆鼠。


    這……


    阮恂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答,幸好馮姨這時候從後院走了進來,她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黑衣服女孩,道:“阿尋迴來了?”


    馮姨又道:“阿尋,這孩子叫含一,阮含一,以後就是你姐姐了。”


    阮恂乖乖的道:“姐姐好。”


    阮含一冷淡的“嗯”了一聲,再沒有別的話。


    馮姨歎了一聲,笑的有些勉強。


    不知道為什麽,阮恂莫名覺的阮含一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就好像許久之前,她曾在哪裏看見過。


    阮恂暫時沒有見到林窈,但是午飯過後,歐明希來了家裏,順便將阮恂的書包從酒店捎了過來。馮姨把小會客廳的傭人全都叫了出去,歐明希牽著阮恂的手和她坐在了露台的茶桌旁。


    “阿尋,”歐明希問她,神色幾分擔憂,“你給我說實話,你真的是離家出去的?”


    “是我自己跑出去。”阮恂說。


    歐明希歎氣:“傻孩子,自己跑出去萬一遇到危險怎麽辦?老爺子養了你十七年,怎麽會說不要你就不要你?”


    阮恂低頭不語。


    “你不願意跟我去帝都也好,”歐明希苦笑,“我的房子小,工作又忙,肯定不能像馮姨那麽細心的照顧你……”


    見阮恂看著她,歐明希又道:“放心,我會經常來看你的,下次有時間再帶你去台江,好不好?”


    阮恂繼承原身的記憶並不多,但是有些記憶片段卻異常的清楚,就比如一年前歐明希帶她迴自己的老家台江,那幾天原身應該非常開心,所以印象尤其深刻。


    “阿姨……”阮恂想提醒她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體,但是話到嘴邊卻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說不出口。


    喉嚨口仿佛堵著什麽東西,隻有細微的氣流從唇齒縫隙裏穿梭而過,刮的氣管很癢,恨不得長出千萬隻手去撓它。


    這種莫名的情緒讓她很難受,她知道原身肯定舍不得歐明希。於是她偏過頭去,卻正好看見樓下院子裏,阮含一蹲在花園邊打電話。


    一頭金毛在陽光下異常絢爛。


    歐明希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又似乎不相信似的仔細看了幾眼,問:“這就是——”


    阮恂“嗯”了一聲。


    歐明希迴過頭來,歎道:“以前家裏隻有你一個……現在不同了,要是這——這姑娘不好相處就給我打電話,我再和老爺子談談。”


    阮恂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隻能生硬的說:“謝謝阿姨。”


    歐明希傾身過來摸了摸她的後腦,無奈道:“你和我說什麽謝謝……”


    她很快就離開了。


    走後阮恂在自己的書包裏發現了一張銀行卡,上麵貼著便簽寫了密碼,是她的生日。


    不用想也知道是歐明希偷偷塞的。


    阮恂盯著那銀行卡鼻子又開始發酸,半響,她才珍惜的將銀行卡壓在了抽屜最底層。


    ==


    傍晚馮姨又去醫院看了一趟老爺子,阮含一坐在大客廳沙發上一言不發的玩手機,阮恂怕她一個人不習慣就也留在了客廳裏。阮含一玩了一會忽然抬頭,正好對上阮恂遞過來的目光,阮恂對她笑了一下,阮含一沒什麽反應的繼續玩手機去了。


    八點的時候馮姨迴來,一起過來的還有方昀。


    他公事公辦的對阮含一道:“阮小姐,您的戶口和學籍都已經辦好了,方便的話明天早上就可以過去上學。”


    “行。”阮含一打了個嗬欠。


    方昀走了,馮姨把保溫飯盒交給了一個女傭,轉身對阮恂道:“阿尋,你先上去休息吧?”


    阮恂乖巧的點頭,抱著書就要上樓。


    身後馮姨低聲道:“含一小姐,您明天要上學的話,客房——”


    她說著猛地頓住。


    阮含一才是阮家的千金小姐,讓真正的大小姐迴來第一天住客房,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但是她迴來的時候卻是老爺子住院這個節骨眼上,這個家裏這幾天稱得上兵荒馬亂,誰還記得給阮含一準備新房間?


    青春期的孩子情緒敏感,剛迴到陌生的家裏肯定心有芥蒂……馮姨一時間懊惱自己一把年紀了竟然還會失言,生怕阮含一誤會,就要開口解釋,卻聽見阮恂忽然道:“姐姐,你先和我住一個臥室,我臥室很大的,可以嗎?”


    馮姨怔然,心裏卻軟了幾分,她原本還擔心阿尋會有排斥心理,不想她會主動提出和阮含一住一間臥室。


    阮含一清淡的往這邊看了一眼,道:“不用。”


    她大步的上樓去了,阮恂去看馮姨,馮姨卻歎了一聲,頭疼似的按了按額角。


    ==


    翌日一大早,方昀專門過來接阮含一去學校,因為她轉學還有些手續要辦理。到了學校之後,方昀和阮含一去了教務處,阮恂先去了自己的教室。


    算上周末她有將近一個星期的時間沒有去學校,上次的月考早就出了成績,甚至各科老師連卷子都已經講完了。學習委員就坐在她前桌,見巡班老師出去了,越過自己的肩膀將阮恂唯二參加考試的兩張卷子遞給她。


    阮恂大體翻看了一下,覺得成績和她預想的差不多,不高也不低,因為原身之前學習並不好,而她自己上輩子因為身體緣故耽誤了很多課程。


    “老師讓你來了之後去辦公室拿剩下的卷子,”學習委員提醒她,“不過這次考試很難,考卷老師都已經講完了。你要是有什麽不會,就去問問白懌,全班可能就他一個會做所有題。”


    白懌是他們班的第一名,年級排名一直都是前三。


    阮恂答應道:“好,謝謝你。”


    “客氣,”學習委員擺擺手,微微側過頭來,笑道,“不過你這次錯過考試也挺幸運,題太難了我們都考得很差,老許上周班會把我們罵的可慘了!”


    他說著“嘖”了一聲,心有餘悸。


    阮恂說:“辛苦你們了……”


    學習委員小聲說:“不辛苦不辛苦,為人民服務。”


    阮恂被他逗笑,終於有了點迴到學校的真實感。


    今天是周一,慣例的升旗之後是晨會,可是這周不知道怎麽迴事,竟然連升旗演講都免了,阮恂聽見旁邊的同學問:“今天怎麽了,有什麽大事?”


    知情者道:“你看看台底下站著的那幾個男生,都是高二的,怕是要宣讀處分……”


    正說著,教導主任張富貴的聲音就通過廣播傳遍了整個操場:“青城大學附屬高中關於白忱等人打架鬥毆事件之處理結果:查,高二七班白忱,男,漢族,家住……”


    操場裏一片壓抑的議論紛紛。


    白忱可是附中的“風雲人物”,他的名字幾乎全校皆知,他本人是什麽德行附中學生都一清二楚,家裏背景也都有所耳聞,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來學校混個畢業證,小打小鬧學校領導根本不會管,可是這次竟然到了全校通報處分的地步,可見他惹了多大的事。


    “誒,你知道白忱這次打的誰嗎?”室友林語然忽然戳了戳她問。


    阮恂搖頭。


    林語然壓低了聲音,幾乎聽不見的道:“我聽說,是我們班張清凱,你說他一學霸,惹白忱那些人幹什麽……”


    阮恂驀然間想起來張清凱是誰。


    她剛穿到這個世界不久,對班上的同學除了同桌和室友其他都不怎麽熟悉,張清凱更是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但是她也知道,張清凱成績很好,幾乎和白懌齊頭並進,有時候甚至還要勝過白懌一籌。


    而她確實在白忱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也就是說,林語然說的是真的。


    阮恂站在隊伍中央,根本看不到站在台下的白忱,但是她卻莫名的可以想見,他一定是滿臉不耐煩的神情。白忱打架根本就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勢,簡直像個……瘋子。


    連命都可以不要,更何況是校規處分?


    她一時間腦海裏亂七八糟,下意識的認為應該離他遠點,可是轉念又想,她和白忱甚至稱不上認識,以後大概也不會再有什麽過多的交集,也就沒有遠近一說了。


    ==


    晨會之後白忱和謝初同幾個人被教導主任叫去教務處談話,對他們來說進教務處就跟去食堂吃飯似的再尋常不過,因此被張富貴推進門的時候謝初同就自動站在了他最經常站的哪個牆角,白忱挨著他,沒骨頭似的靠在牆上。


    張富貴還沒來得及教訓他們倆就被另一個老師叫走了,謝初同忽然戳著白忱的胳膊說:“我靠,忱哥你看那哥們,李銳也就敢燙個小波浪,這兄弟牛逼了!”


    白忱順著他的話看過去,隻見窗戶邊站著個黑衣服的“男生”,長得挺秀氣,就是膽大包天的漂了一頭金毛,此時正在被教導主任死死的盯著。


    正是阮含一。


    阮含一察覺到他的目光,迴頭淡淡瞥了他一眼,又麵無表情的又轉了迴去。


    謝初同低聲說:“我操,這誰啊這麽吊!”


    張主任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不準講髒話!”


    然後轉向阮含一:“同學,你就是今天早上來的那個轉校生?”


    阮含一點頭。


    張富貴眉頭皺的能夾死一隻蒼蠅:“你頭發不合格,學校不允許染發,你抽個時間趕緊染黑。”


    阮含一慢吞吞說:“老師,我這個頭發是天生的。”


    張富貴:“……”


    白忱,謝初同:“……”


    是個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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