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法子是你們誰想出來的?”古扉好奇問。


    對麵不假思索道,“當然是本大人,賊人,你已無路可逃,束手就擒吧,本大人饒你不死!”


    古扉挑眉,“就憑這幾個人就想攔住我?”


    “大言不慚!”對麵厲吼一聲,提著劍衝來,“看招!”


    古扉長袖一甩,“看毒!”


    一陣白煙大起,眾人紛紛捂住鼻息躲開,待迴過神,那賊人已經一襲白衣站在不遠處的牆頭上,也不走,看笑話一樣道,“笨蛋,這麽容易上當,辦什麽案?抓什麽人?”


    眾人大怒,領頭的倆人功夫超群,已經率先一步上了牆頭去追,他們一追,古扉便跑。


    他輕功了得,時常在宮裏扮鬼溜達,不要太熟,七拐八拐,將人領去冷宮附近,冷宮附近沒有守衛,會方便他辦事。


    他跑的太快,能追上的人寥寥無幾,起初還有三五個人,後來越來越少,最後隻剩下一個人,古扉覺得差不多了,停下腳步,迴頭問,“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不答,提著劍朝他砍來。


    古扉手中無端多了把劍,和他的碰撞在一起,“在大理寺當什麽職?”


    那人咬牙,“你把我引到這裏,就為了問這幾句廢話?”


    他算是明白了,這廝先是撒麵粉脫身,脫完還不走,挑釁他們讓他們跟上,這一追掉隊的人越來越多,隻有他一個人趕上,很明顯,是衝著他來的。


    因為中間有幾次他也追丟了,正打算迴去,便瞧見這廝甩掉了其他人,悠哉悠哉從他麵前路過,還不忘說句風涼話。


    咦,這不是剛剛說要饒我一命的大人嗎?


    大人怎麽連追都追不上我呀?


    氣的他幾次卯足了勁,不小心就被引到了這裏,好幾次意識到不妙,想退去,這廝便可勁的諷刺啊,說什麽人醜多作怪,是腿短吧,所以才追不上?大理寺現在這麽廢了嗎?隨便什麽人都用?


    句句戳心,等他冷靜下來,已經站在這裏,隻能硬著頭皮上,其實心裏早就清楚,這人不僅輕功比他強,很有可能功夫也比他強,要不然不會孤身一人引他出來,是因為有辦法對付他。


    “對你來說這是廢話,對我來說可不是。”古扉裝模作樣道,“小爺手底下不殺無名之輩。”


    他冷哼一聲,“我乃和碩王之子,你敢殺我,天涯海角也沒你的生路!”


    “和碩王?”古扉認真想了想,還真有這麽個人,是個閑散王爺,和皇叔是一輩的,因著皇叔一脈強盛,其他人為了自保,溜狗鬥雞玩蛐蛐,活成了不務正業的紈絝子弟。


    宗人府沒有頭頭,就是因為上一代沒人堪大用,裝孫子裝久了,真成了孫子,沒想到他們的兒子還挺爭氣。


    “你不好好爭世子,將來繼承王爵,跑去大理寺做甚?”王爵是可以繼承的,每個月還可以領取俸祿,而且什麽活都不需要做,就可以受人尊重,隻在皇帝之下。


    如果運氣好,每年的春秋射獵露個臉,被皇上瞧中,賞個一官半職,自己努努力,往上爬爬,還有升的可能。


    “本大人已經是世子了,那又如何?白得的東西,哪有自己努力得來的好?”


    古扉有些意外。


    賺到了嗎?不僅是皇親國戚,還是嫡子,而且吧,是個不甘於平凡,肯自己努力的嫡子,確實賺到了。


    他就喜歡這樣的年輕人。


    古修趁他想事情出神,長劍陡然刺去,被輕而易舉削去力道,隻用了一隻手,另一隻手還有餘力,不知什麽時候握了一把匕首,往他腰間劃來,他嚇了一跳,本能後退一步,忘記這裏是屋頂,他這一後退,整個人朝後倒去。


    古修心中一涼,雖然不知道這是哪,但是曉得現在在很高的屋頂,如果摔下去,不死也半殘。


    他運氣好,並沒有摔,被一隻手抓住腰帶,古扉隔著麵具,笑眯眯看著他,“我想起來你是誰了,你叫古修對不對?”


    他其實見過古修,不過這個年輕人有些叛逆,幾乎每次年夜飯都早早離席,不知道去了哪,導致倆人一次也沒有說上話,就和碩王打圓場,說小孩子不懂事啥啥的,他有那麽一點點的印象。


    古修現在哪裏還有敘舊的心情,吼道,“快拉我上去!”


    “別急。”古扉不為所動,“我話還沒有問完呢。”


    古修憤憤瞪著他,眼中快要噴出火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古扉沒有介意他話裏的粗魯,繼續問道,“你有沒有朋友?”


    ???


    “你是來相親的嗎?問的都是什麽狗屁問題?”


    古扉沒說話,長劍往腰間一別,從袖裏拿出一條麻繩,係在古修的腰帶上,古修不知道他要幹什麽,嚇的完全不敢動。


    古扉自己拉了拉,係的還蠻結實的,覺得差不多了,放出一截來,古修登時被他閃的整個人掉了下去,滑了一會兒,那繩子繃緊,他才勉強趴在斜坡上,腳底下不知道踩掉了多少瓦片,手裏也拽掉了幾塊。


    沒等迴神,繩子又鬆了鬆,他又被迫往下滑了滑,快到邊緣才停下。


    “剛剛那個姿勢太累了,換個姿勢。”


    古修含恨望著屋頂那人悠哉悠哉找個位置坐下,晃了晃繩子問,“真心的,對你好的,臭味相投的朋友有嗎?”


    古修被他顛的又踩掉了一片瓦片,他立馬抓緊了繩子,四周沒有牢固的地方,隻能依靠這根繩子。


    安全了,才開始琢磨旁的,其實根本不想迴答那些狗屁問題,不過礙於小命在人家手裏捏著,隻要他一鬆手,他立馬掉下去。


    還這麽年輕,不想死,掂量了一下後果,不情不願道,“有。”


    “有幾個?”


    那繩子很粗,是從他袖子裏拿出來的,還有那把突然冒出又消失的匕首,他的袖子是百寶箱嗎?


    “一兩個吧。”


    “才一兩個?”古扉摸著下巴,“這麽慘?”


    他在冷宮時都不止一兩個朋友,花溪,明生,餘歡,比古修還多一個呢。


    古修目中帶著怒火,“你到底要幹什麽?”


    “不幹什麽。”古扉還有大把的問題沒問完呢,“你的朋友都有誰?有在朝為官的嗎?剛剛那個跟你一起的是你朋友嗎?”


    “不是。”都不是什麽重要的問題,迴答一兩個沒關係。


    “不是什麽?說清楚。”古扉提高了繩子,示意他小心迴答,一個迴答不好,小命可能會沒。


    三樓呢,就算他運氣好沒摔死,也會斷胳膊斷腿,大理寺是不會要個殘廢的。


    “那個跟我一起的,不是我朋友,最多算狗腿子。”


    他畢竟是皇親國戚,既是嫡,又是世子,就算在大理寺混不開,將來還可以老老實實迴家繼承爵位。


    雖說是個沒什麽用的爵位,起碼虛名在,表麵上大家還是要恭恭敬敬見他,不行禮那就是藐視皇權。


    總而言之,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再怎麽樣,都會有臣子巴結拍馬屁。


    “那有朝廷的朋友嗎?真心的。”這個很重要,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是什麽樣的人,就會交到什麽朋友。


    這點古扉深有體會,比如說他,他的朋友有花溪,明生,和餘歡,三個都是很好的人。


    “朋友沒有。”古修沒好氣的迴答,“對頭倒是有一個!”


    “誰?”如果是互相競爭的那種,勉強也算是朋友。


    “三年前連中三元的狀元郎王卿。”


    “王卿啊?”古扉想起來了,王卿是被皇叔看中的人,直接安排進了監察院,監察院和大理寺都是三司之一,多少會明爭暗鬥,倒也理解,不過……


    “你倆一個是武狀元,一個是文狀元,哪來的恩怨?”在這種情況下把王卿抖出來,看來是恨極了那人。


    “我們一個書苑出來的。”而且吧,文向來看不起武,這裏頭的恩怨不要太深。


    “嘖嘖,原來那麽早就開始了。”一個書苑的,難免會被人搬出來互相比較,比著比著沒有恩怨也有了。


    王卿他是知道的,這人算比較厲害的那種,三年時間被皇叔提升為副禦史,上麵就是禦史,監察院的頭頭的。


    “人家已經是副禦史了,你怎麽跟人家爭?”真不是他打擊,王卿不僅是副禦史,還有皇叔撐腰,他有什麽?父王撐腰?


    和碩王自身難保,怎麽保護他?


    在大權麵前,即便是王爺也變得無足輕重。


    “我也是大理寺少卿,不比他差。”


    其實還是差了那麽一點,因為監察院隻有一個副禦史,大理寺少卿卻有兩個。


    而且吧,攝政王不怎麽管監察院,監察院可以說王卿一個人負責。


    他的頂頭上司是大理寺卿,大理寺卿與丞相抱成一團,他至今還沒和丞相接觸過,王卿已經是攝政王的左膀右臂,差別大了去了。


    “三年時間能混到大理寺少卿還不錯。”其實算比較慘的,因為他有後台,怎麽說和碩王也是皇親國戚,他自己還是世子,這樣的身份三年才混到大理寺少卿,古扉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的地步,隻能說太慘了。


    “你站過隊嗎?”他和王卿是死對頭的話,那就隻能站梁將軍和丞相,古扉覺得他可能會站梁將軍,因為他是武官。


    丞相雖然是百官之首,但是他是文官,文官和文官是一窩,武官和武官是一匪。


    “問這個做甚?”越聽越覺得是來查身份給他相親的,打聽的這麽仔細。


    “不說那就是沒有嘍?”因為大理寺卿是丞相的人,試想一下頂頭上司都被收攏了,還需要小囉囉做甚?


    大理寺少卿在丞相看來就是小囉囉,有閻王在,小囉囉無關緊要。


    古扉一開始忽略了他,也是因為這個,覺得大理寺卿都是丞相的人了,那他手底下的八成也是,不在拉攏的範圍內,所以從來沒關注過。


    差點忘了一個道理,老子是老子,兒子是老子,上司是上司,下屬是下屬,完全可以區分開。


    “以後打算站哪一隊?”這個也很重要,必須問清楚,“一定要迴答哦。”


    望了一眼繩子,又望了望他,威脅之意很明顯。


    古修牙齒都快咬破了,“丞相。”


    古扉有些吃驚,“他可是文官啊,肯定對文官更好,輕武官,你在他心裏天生低人一等。”


    “那我能有什麽辦法?”他想動,一動立馬感覺腳下的瓦片鬆動,有掉下去的風險,想了想還是作罷了,因為他能看的出來,這人對他沒有多少惡意,所以隻要老老實實迴答,還有活命的機會,亂來可能就如同腳下的瓦片一般,搖搖欲墜,隨時有可能掉下去。


    “我們頭都是丞相的人!”


    “那你更應該選擇別人。”古扉給他分析,“丞相有了大理寺卿,哪裏還會在乎你?你不如投靠別人,讓丞相後悔去吧,居然沒有看出你的重要性,你說對不對?”


    古修沉默了。


    “如果不選丞相的話,你會選誰?”選我選我選我。


    “選梁將軍。”幾乎不假思索道了出來,因為朝廷就三股力量,攝政王,丞相和梁將軍。


    古扉有些生氣,“梁將軍自身難保了,選他他能護得住你嗎?”


    為了讓他改變想法,認真解釋,“你以為攝政王為什麽讓三司介入,你信不信不管你能不能找到證據,這罪名最後都會扣在梁將軍頭上,攝政王可是盯了梁將軍手裏的十萬大軍很久了,有這個機會,他做甚不要?”


    古修蹙眉,“可是不是說攝政王和太皇太後感情很好嗎?我記得王卿說過,攝政王千裏送荔枝,迴來時荔枝還是新鮮的,他不可能這般喪心病狂利用自己母後的死就為了除掉自己的政敵?”


    “哎,你還說對了,他就是這般喪心病狂。”古扉提醒他,“太皇太後的遺體你應該也瞧見了,手腕上多處白痕,那是給攝政王放血導致的。”


    古修大吃一驚,“為什麽要給攝政王放血?”


    難怪他們懷疑是這處傷導致太皇太後死因的時候,攝政王反應那麽大,而且那白痕太多了,深淺不一,很明顯不是一時半會留下的,是長期放血導致,所以這話可信度很高。


    “因為攝政王身嬌體弱,自個兒不能吃藥,需要人先將藥喝下,然後再放血給他喝。”


    “那也不需要太皇太後給他放血啊,隨便找個人便是,肯定有人願意的。”


    “需要宗親的血。”


    古修默然,攝政王的宗親很少,除了太皇太後,就隻剩下先帝了。


    “說起來先帝死的時候,手腕上也有很多白痕,看來他也給攝政王放過血。”


    那時候他雖然沒在朝廷,但是幫著整理過案卷,不小心瞧見了。


    這個古扉是真沒想到,“看來攝政王還真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啊。”


    先帝那種性子居然都給他放過血。


    “不對啊。”古修琢磨過味來,“萬一不是梁將軍做的,豈不放跑了殺害自己母後的兇手?”


    古扉歎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那是在能力不足的情況下,像攝政王這般的,既可以除掉自己的政敵,又可以暗地裏為自己母後報仇,而且搞不好太皇太後就是他殺的,如此他就可以借機除掉梁將軍了。”


    梁將軍應該沒那麽蠢,這時候動手,所以隻有兩個人會,丞相和攝政王自己,當然也保不齊是二哥這個豬隊友害人害已。


    “總之梁將軍即將有一場大難,所以投靠他不靠譜。”古扉費盡口舌,“而且你是君,他是臣,你投靠他,旁人看得起你嗎?你自己又看得起你自己嗎?”


    古修冷笑,“這個不行,那個不行,那你說投靠誰?”


    古扉恨鐵不成鋼的瞪他,“難道朝廷除了攝政王和丞相,梁將軍之外就沒旁的勢力了嗎?”


    “有嗎?”古修反問。


    古扉:“……”


    “你個榆木腦袋,把太師和吏部尚書放哪了?”太師和吏部尚書是一夥的,太師站他的隊,所以連帶著吏部尚書也站他。


    吏部尚書本來要跟丞相混一隊來著,古扉三年前和器靈一起上朝那次,吏部尚書幫丞相說話,是為了與他交好,結果被古扉半路截胡了。


    古扉的人都隱藏在旁的人勢力下,導致朝廷看起來就三股勢力,實際上不止哦,這些年他可沒有白忙活。


    見縫插針,也著實沒少拉攏人,比如今兒的古修,拉攏了古修,等同於連他老子,他朋友也能惦記惦記。


    那個王卿,有機會的話要嚐試嚐試。


    “一群烏合之眾,自身難保,如何護我?”


    古扉:“……”


    太師沒有實職,說烏合之眾倒也罷了,但是吏部尚書可不是,吏部管人,什麽人安排在什麽地方,都由他說的算,也就是說,所有剛進朝的新人,都會先從他那裏過一遍。


    他看中的,有潛力的拉攏過來,看不中的隨他去,看來當初古修這個榆木腦袋沒被選中,所以放他一個人在朝中溜達。


    吏部尚書的眼光還是不錯的,要不是已經廢話了這麽多,古扉也想放棄他。


    “太師和吏部尚書暫且不提,你就沒想過輔佐小皇帝?”終於提到自己了,還有點小激動,“無論你跟了誰,所有人都是臣,攝政王是,丞相是,梁將軍亦然,隻有小皇帝是君。”


    “那又如何?”古修不以為然,“他被丞相,攝政王和梁將軍夾在中間,像個餡餅一樣動彈不得,選了他,豈不像他一樣任人宰……你幹什麽!”


    繩子不知為何,突然放低了些,他沒有防備,整個人滑下去,還被瓦片刮傷了手。


    瞧了瞧腳下深不見底的黑暗,聲音著急,“快拉我上去!”


    古扉沒有拒絕,往上拉了拉繩子,言不由衷道,“不好意思,剛剛手滑了。”


    明顯不是,就是故意的。


    他隱隱約約感覺自己抓住了什麽,這個人搞不好是皇上的人。


    真奇怪,小皇帝被三人夾在中間,居然還能有自己的人,不可思議。


    “人這輩子總有龍遊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時候,眼光放長遠些。”古扉耐心勸道,“想想看攝政王,丞相和梁將軍最多給你什麽好處?”


    “攝政王能給王卿的,最高不過是監察院副禦史,禦史的位子他自己要坐,丞相最多給你的不過是大理寺卿罷了,梁將軍隻能帶你打仗,但是小皇帝不同,他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你若有能力,將來丞相,將軍,監察院禦史,隨你選。”


    畫個大餅誰不會,想吃大餅也要看有沒有命等到那一天。


    他心裏明鏡似的,不過顧著小命,沒有說出口。


    知道這人是皇上的人,再亂說話小命肯定不保。


    “放心吧,沒讓你現在戰隊。”古扉很開明的,拉攏不上他,就拉攏他的朋友,他的朋友也拉攏不上,就拉攏他的朋友的朋友,總會有一個眼瞎的。


    “什麽時候想通了,什麽時候再站不遲,不過以後再站隊,要這樣想,皇上一隊,攝政王一隊,丞相一隊,梁將軍一隊,我該選哪一個呢?”


    不要臉,明明是最弱的一個,非要把自己排在前麵。


    “好了,天晚了,我該迴去喂人了。”剛剛器靈提醒他時間到了,該給花溪準備井水了,不然會餓著。


    古扉挪了挪位置,把繩子係在一邊的梁頂上,梁頂上有個大狻猊,和梁柱一體的,很牢固,他繩子係了雙層,隻要古修不犯蠢自己割掉,一般情況下不會出事。


    “我先走了,你自己爬上來吧。”


    話音剛落,已經化成一抹白影,嗖嗖幾下消失不見,朝著長明宮去了。


    路上器靈問他,【你把他丟在那裏,就不怕他恨你嗎?你還怎麽拉攏他?】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麽點委屈都受不了,算我看錯他了。”古扉腳下生了風似的,行走在屋簷上,冷宮附近燈火太少,還有點小擔心,靠近中央之後不擔心了,但是怕被侍衛發現,跑的飛快,不大一會兒已經到了長明宮門口。


    長明宮屬於溜到外麵好溜,迴來難迴,因為所有侍衛的眼睛都對著外麵,不過古扉也有辦法,他記下了巡邏的所有路線。


    有一個空隙,兩隊交錯的時候,會有一段路背對著雙方,他換身夜行衣借著機會偷摸著進來,貼著牆走到廊下。


    這裏已經很危險了,需要進空間一段時間,避一避其它巡邏的人,等個一柱香左右,外麵會再次出現雙方背對著對方的情況,他連忙出來緊走幾步打開窗戶翻了進來,動作一氣嗬成,替換了書房桌上的假人。


    出去了一個多時辰,書房沒人進來過,很好。


    古扉把沒處理完的奏折抱去寢屋,往床上一躺,蓋著被子進了空間。


    啪!


    抱的奏折太多,一進去便嘩啦啦掉在地上,古扉沒管,像踢垃圾一樣踢去角落,先燒水打算泡紅糖喂花溪,紅糖養人,而且有熱量,比純井水效果好,抗餓。


    水燒開需要一段時間,古扉塞了幾塊大木頭,自個兒空出雙手過去做準備工作,當然不可能就那麽喂,花溪現在是植物人,也沒法子像正常人一樣喝。


    要先把她用被子包起來,然後係上口水巾,口水巾的下麵壓著油紙,因為花溪現在喝水都會漏,所以還要準備好帕子,仔細點,瞧見漏進脖子裏趕緊擦擦,要不然就不是擦擦了事了,需要換新衣裳,男女有別,不方便。


    水很快燒好,冒起白煙,古扉從爐子上拿下來,倒進早就準備好的碗裏,碗底放了塊大紅糖,他自己熬的,怕買來的不幹淨,讓人做萬一誰看他不順眼往裏頭吐口水怎麽辦?


    想來想去還是自己熬放心一點,而且甘蔗也是空間養的,比外麵好。


    泡開之後是深紅深紅的顏色,古扉另外拿了個碗,一會兒倒進這個碗裏,一會兒倒進另一個,覺得差不多了才去喂花溪。


    喂的時候要用勺子壓住花溪的舌頭,像給小孩子灌藥一樣陡然倒進去。


    他小時候生病母妃就是這麽喂她的,還有古熙,他親眼瞧見母妃快狠準喂進古熙嘴裏,還用膝蓋夾住古熙的手腳,怕他掙紮。


    喂花溪沒那麽費勁,她不會掙紮的,隻有時候聽到她吞咽的聲音會覺得她還醒著,打眼一瞧發現隻是錯覺。


    一碗紅糖水喂完,已經差不多了,喂太多會出現尷尬的事,這樣就好,每天喂勤快一些。


    古扉把碗擱在一邊,口水巾取掉,油紙扔去角落,給花溪擦了擦嘴角,小心翼翼放下來,蓋上被子,頭發理好。


    “花溪。”閑著無聊盤腿坐在床邊與花溪嘮嘮嗑。


    器靈說植物人其實能聽到外人說話,她們隻是動不了而已,所以有空沒空都愛這麽坐著說說話。


    “我今天認識了一個有意思的朋友。”


    【他欺負人家來著。】器靈偶爾會添油加醋。


    “胡說。”古扉糾正它,“我那是拉攏他。”


    【把人家吊在屋頂上就叫拉攏?】


    古扉狡辯,“那叫考驗。”


    他把花溪藏在身邊,“你別聽那家夥亂說,它可壞了,老愛汙蔑我。”


    器靈:【……】


    倒打一耙他倒是做的很好。


    “他還有個朋友叫王卿。”古扉正經了些,“這個王卿我有點印象,他擠掉了攝政王好幾個得力幹將,現在是他的左膀右臂。”


    “這樣的人我該不該去拉攏呢?”古扉有些發愁,“萬一人家也覺得我被攝政王和丞相還有梁將軍夾餡餅一樣擠在中間動彈不得怎麽辦?”


    “不過我記得三年前他連中三元,驚動了許多人,丞相邀請他參宴,他沒去,梁將軍也來拉攏,他沒肯,就連攝政王的人都被他拒之門外。”


    “你說他是想抬一抬自己的身價,還是清高當真看不起那三人?”


    抬身價有可能,看不起那三人不可能,沒人敢看不起三隻猛獸。


    “亦或者說……初生牛犢不怕虎,沒看清局勢亂來?”


    能連中三元,底子肯定很好,不可能連朝廷局勢都看不清。


    其實那些學子在沒進朝堂之前,私底下都會做朝廷的功課,所以這個可以排除。


    “還有一種可能,他在等別人。”


    這三個人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心中另外藏了一位主子。


    “可惜後來沒有等到,於是找了攝政王當靠山?”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那麽問題來了,他心目中的主子是誰?又在等誰?


    三年前古扉初登基,年紀尚小,沒看懂這層意思,不知道現在看懂還來不來得及?


    祈禱不是他多想,是確有其事。


    “監察院是皇帝的耳目,沒了監察院,皇帝就像被堵住了耳朵,捂住了眼睛一樣,成了瞎子和聾子。”


    “這麽重要的位置,我該不該冒險?”他心裏其實有一點迷茫。


    【去試試吧,萬一你想的是正確的呢?】器靈勸他。


    本來沒這麽覺得,他這麽一說,像模像樣,就好像真有這迴事似的。


    “萬一不是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你就假裝路過。】


    古扉:“……不愧是你。”


    那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古扉心情重新晴朗,又開始琢磨著給花溪紮辮子,畫個妝什麽的,不過想想花溪整日躺著已經很難受了,沒舍得動手。


    畢竟是把他養大的人,他還是很心疼花溪的。


    古扉站起來活動活動身子,完了給花溪按摩,還跟以前一樣,隔著被子,幾年如一日,一天都沒有偷懶過。


    摁完把她抱去廊下曬一曬陽光,花溪躺在搖椅裏,像個睡美人一樣,還是那般美好,光是看著都覺得幸福。


    人這輩子,有花溪足矣。


    古扉突然想起來小時候,他發熱了,吵著鬧著撒著嬌讓花溪給他額頭對額頭量體溫,花溪就是不肯。


    沒想到吧,現在變成這樣,他想什麽時候量,就什麽時候量,昨兒還量過了,今兒也要量一個。


    古扉矮下身子,用額頭抵住花溪的,花溪的體溫偏低,什麽都量不出來,不過他還是習慣性過來碰一碰,其實是為了跟花溪額頭抵額頭,隻要碰了就很開心,能得勁一整天。


    最近兩天他都要在空間裏過,第一是因為今兒被追的時候意外發現自己有個高牆差點沒上去,這意味著他武功倒退了,以前都可以隨意上的。


    最近不需要扮鬼,變懶了,要臨時抱抱佛腳。


    第二是有點事情要想,空間外的時間不夠,他可能要想很久,因為他預感接下來會有大變故。


    多想想沒有壞處。


    古扉拿了把劍在草地上練,他前陣子說要培養的草地已經孕育好了,很大一塊,不僅夠他練劍的,騎馬都夠了。


    這一練就是兩個時辰,累的鞋子一甩,赤腳上了廊下,拉了拉花溪身上的被子一角,往上麵一倒睡去。


    沒人打擾,更沒人喊他起來抓癢,他已經想起來了,昨天睡覺的時候被喊醒,就為了抓個癢,還是給他自己抓,完了怎麽說器靈都不承認,假裝沒這迴事。


    它也沒有身體,想報複報複都報複不來,隻能自己認栽,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不過過去了就過去了,男人要大氣一點。


    古扉這一覺睡的很安詳,自然醒的,醒來器靈說他睡了大概五六個時辰左右。


    因為空間的原因,他越來越能睡了,每次都是自然醒,這就顯得外麵那麽點時間不夠用,真難想象以後如果沒了空間該怎麽辦?


    空間應該不會沒吧?在心口位子,沒可能出現意外,除非他死了,那時候也不用操心空間會不會沒。


    古扉打個哈欠爬起來,空間四季如春,不會覺得冷,隻是不蓋被子有那麽一點點的別扭,睡覺都蓋被子這是慣性思維。


    古扉把耷拉在地上的被子抱起來,花溪也抱進屋裏,自己去準備水洗澡。


    他好像有兩天沒有洗過澡了。


    男孩子沒那麽講究,直接打來涼水倒進桶裏,在廊下洗,洗之前圍上簾子,是他自己做的,很簡單,做一個方形的木架,塞進布裏頭,掛到房梁上便是,有浴桶撐著,不會碰水,圍的還嚴實,怕器靈偷看。


    古扉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倆現在視線共享了,就算藏起來也沒用。


    “你不會偷看的對不對?”先給器靈打個預防針。


    【你不要往下看我就什麽都看不到了。】如果他不願意的話,器靈不會勉強他,隻看他願意看的時候,比如剛睡醒那會兒。


    洗澡不往下看還是挺難的,古扉想了想,把自己的發帶扯下來,蓋在眼睛上,隻動手,不動眼,這樣也是不行的,起初還能忍,沒一會兒,器靈提醒他,【不要老是摸那裏,癢……】


    古扉:“……”


    洗個澡以後也不能自由自在洗了,還要顧及另一個人的感受。


    他放輕了手腳,器靈還有意見,【速戰速決,慢悠悠做甚?】


    古扉拿起搓澡巾猛搓了幾下,心說為什麽器靈比他還要敏感,他很多時候都感覺不到。


    比如睡覺的時候抓癢,半夜起夜懶得動,被器靈數落了一通,憋壞以後不能用雲雲,嚇得他還是去了。


    昨兒練武器靈也出來說話,說他練太久了,心髒負荷不了,會猝死之類的。


    五感相連,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他也可以看到器靈看到的,壞處顯而易見。


    【古扉。】


    “嗯?”他好奇問,“怎麽了?”


    【聊聊天轉移一下注意力。】


    這倒也是個辦法,古扉邊給自己擦澡,邊問,“聊什麽?”


    【聊一聊你剛剛是不是做夢了?】


    “嗯。”他確實做了夢,而且是關於器靈的,夢裏總覺得器靈喊他蓋上被子,冷之類的,他本來還要再睡一會兒來著,因為擔心真的冷,其實自己沒感覺,於是睜眼瞧了瞧,器靈什麽話都沒說,他才意識到是做夢。


    【你剛剛一直在偷笑,是不是夢見花溪了?】器靈問。


    古扉先是愣了一下,很快點頭,“夢見花溪了,花溪說冷,喊我蓋一下被子,我好不容易熬過睡意睜眼一瞧,原來是做夢。”


    器靈沉默片刻才道,【花溪一定是個很好很溫柔的人吧?】


    “不啊。”古扉一直都知道花溪是有缺點的,比如說,“花溪喜歡看我洗澡,小時候她還玩過我的小丁丁,她是個色狼。”


    “但是很奇怪,她眼睛裏沒有色意,不會讓人討厭,她說這是欣賞,像欣賞一件漂亮的東西,花瓶啊,畫啊,書法那類的漂亮,她還說我長得好看,是她見過最精致的小孩。”


    “我現在長大了,不知道還精致不精致?”他突然抬眼朝上看,眼睛上蒙了布,什麽都瞧不見,不過是三年來的習慣而已,一直覺得器靈在天上,因為記得器靈說過,它抬頭看的是外麵,低頭看的是裏麵。


    在空間裏一直都是低頭看,那就代表它在天上。


    “我現在還精致嗎?”他隻是想問這個問題而已。


    【嗯。】


    ‘嗯’就代表了認可,看來他現在還精致。


    “花溪會喜歡嗎?”


    器靈也不確定,【會……吧?】


    它不是花溪,當然不知道花溪的想法,不過花溪在某方麵和它還挺像,亦或是說,其實它很多東西都是從花溪那裏繼承來的,因為它知道很多關於花溪的記憶。


    它與花溪一個是空間的主人,一個是器靈。


    “那你喜歡我嗎?”古扉又問。


    沉默,長久的沉默,很久很久之後器靈才問,【哪種喜歡?】


    “都有哪種喜歡?”古扉擰幹了毛巾上的水,繼續給自己擦身子。


    【看小孩子的喜歡,和看小孩子的喜歡。】


    古扉無語,“你又調皮了器靈。”


    器靈是實話實說,【很奇怪,每次看你,無論你長得再大,都覺得你還是個小孩子,所以是看小孩的喜歡,沒有錯。】


    古扉翻了個白眼,“這樣對我是不是不太公平,我已經是大人了。”


    【什麽?】聲音太小,沒聽清。


    古扉無數的話盡數咽在喉嚨裏,“沒什麽。”


    慫,那麽幾句話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古扉。】


    “幹嘛?”沒好氣的問。


    【說話就說話,不要摳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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