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推開門,門是她關的,想著在冷宮沒別人,所以沒讓他跑來跑去鎖起來,也方便她半夜起來看他。


    果然,用上了。


    門咯吱一聲,裏頭的哭泣聲當即消失不見,花溪拿著燈籠進去,繞過屏風和一些多餘的家具,掀開簾子瞧了瞧,古扉背對著她,假裝在睡覺一樣,一動不動。


    花溪放下簾子,把蠟燭傾斜,滴了幾滴軟蠟在桌子上,固定好蠟燭之後又重新掀開簾子,掛在兩邊的鉤子上。


    推了推被子,空出一個位來,她坐了上去,問,“要抱一抱嗎?”


    把他當成孩子,他比你小一輪,不,按照前世的年齡算,大概小了兩輪的樣子,所以有什麽關係呢?


    花溪靜靜等了一會兒,床上沒什麽反應,她以為是她的錯覺,小屁孩並沒有難過。


    起身要走,剛撐起身子,冷不防一道陰影兜頭罩來,有什麽東西以極快的速度衝進懷裏。


    那種壓抑的哭聲重新出現,古扉哭的很傷心,“母妃是不是不要我了?”


    花溪一愣,原來他知道了?


    也是,他三番五次的問母妃去哪了,每次都被她找話題岔開,後來幹脆帶他進空間,轉移他的注意力。


    他表麵玩的很開心,似乎什麽都忘了一樣,實際上還記在心裏,不想讓她擔心?


    這麽小的年紀就這麽懂事了嗎?


    “沒有不要你,隻是換一種方式保護你。”古扉很聰明,已經意識到了,瞞是瞞不住的,不如告訴他真相。


    說實話,講出來的那一刻,花溪輕鬆了許多。


    她保守著這個秘密,自己壓力也很大,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跟古扉說,古扉能自己猜到,最好不過。


    等於解決了一件擱在心裏頭的大事。


    “貴妃娘娘心地善良,會在天上一直看著你,所以你要堅強知道嗎?”花溪拍了拍他的背。


    古扉抓緊了她的衣裳,將臉埋的更深,“我很堅強,我沒有哭……”


    是眼淚自己往外流的,不是他想哭。


    花溪摸了摸他的腦袋,“別擔心,我答應了貴妃娘娘,會一直陪著你的。”


    她私底下答應的,必須要告訴古扉,否則她怕古扉也有尋死的念頭。


    已經失去了娘娘和碧菊,她不想再眼睜睜看著古扉去。


    說有人陪著,古扉會有顧慮,他有伴了,也不會覺得孤苦伶仃隨母妃去。


    “你不是一個人。”


    古扉哇哇大哭,放開了似的,眼淚鼻涕糊了她一身。


    花溪沒管,隻安撫一樣一直拍著他的背。


    許久許久,古扉才抽泣著小聲道:“我想見母妃。”


    花溪沒有同意,“天太晚了,明天吧。”


    不知道井水奏效了沒有,她怕時間太短,不管用,不想讓古扉看到不完美的貴妃娘娘和碧菊。


    在古扉眼裏,她們應該是連死都美麗的女人。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看。”花溪抱緊了他,“送娘娘和嬤嬤最後一程。”


    古扉輕輕的‘嗯’了一聲,他哭累了,抽泣聲慢慢變小,最後完全消失,已經在花溪懷裏漸漸睡了過去。


    花溪保持這個姿勢很長時間,直到確定古扉不會中途醒來,才想著把古扉放迴床上,但是古扉抱她抱的很緊,睡夢裏眉頭擰著,手上使了勁拉著她的衣裳。


    算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吧。


    她是大人,忍一晚上無妨。


    古扉做了一個夢,夢見母妃和碧菊嬤嬤手牽手,站在陰暗的橋上,責怪他。


    “你怎麽沒跟上?”


    碧菊嬤嬤說,“一個人在上麵很苦,跟我們一起下去吧。”


    他心裏覺得奇怪,不是一個人啊,他還有……


    還有誰來著?


    突然忘記了。


    心裏隱隱有個想法,覺得誰在等他,似乎又沒有,猶豫了片刻,他道,“母妃要答應我一件事。”


    母妃輕笑,“什麽事?”


    “以後再也不丟下我。”幾乎有些不假思索的將心裏的想法道了出來。


    母妃笑意更深,“母妃答應你,從今往後絕對不丟下你。”


    她伸出手,“咱們一起等等其他人,你的姥爺姥爺,舅舅舅媽還有好幾個表哥表妹很快就會來,到時候咱們一大家子團聚。”


    古扉眨眨眼,“是不是會很熱鬧呀?”


    “是呀。”母妃揉了揉他的腦袋,“很多人呢,扉兒再也不會覺得孤單了。”


    古扉張張嘴,“那是不是也有……”


    也有……


    也有誰來著?


    總覺得是他十分重要的人,但是是誰呢?


    既然是十分重要的人,為什麽會忘記呢?


    他拚命的想,拚命的想,還是想不起來。


    母妃晃了晃倆人拉在一起的手,催促他,“我們去橋上等。”


    古扉點點頭沒有意見。


    他抬腳踩在樓梯上,每走一步,身後的台階就會掉下來一節。


    他嚇到了,問母妃,“為什麽後麵沒路了?”


    母妃笑眯眯道,“因為這是一條不歸路啊,踏上了就沒有迴頭的路。”


    古扉突然頓住,“那不是以後就見不著……”


    見不著誰來著?


    他又忘記了。


    隻隱隱約約記得,那個人在他跌倒的時候,朝他伸出手。


    他難過的時候哄他開心。


    他哭的時候她抱著他。


    他把她的衣裳弄髒了,胸前哭的濕了一片,她也沒說什麽。


    ‘我答應了貴妃娘娘,會一直陪著你的。’


    仿佛有個輕柔的聲音在他耳邊說話。


    ‘你不是一個人。’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


    ‘明天我跟你一起。’


    仿佛就在耳邊一樣。


    ‘送娘娘和嬤嬤最後一程。’


    是啦,他想起來了,母妃和嬤嬤已經死了,花溪答應他明天帶他一起送母後和嬤嬤最後一程來著。


    所以這個母妃和嬤嬤是……


    他抬頭看去,母妃正與嬤嬤說話,似乎注意到他,微微迴頭‘瞥’來。


    她沒有眼睛,所以這個‘瞥’就顯得很是奇怪。


    “怎麽了?”


    也沒有嘴巴,說話聲音古怪異常。


    古扉嚇到了,不由自主後退一步,沒留神腳下,一步踩空,他隻來得及慘叫一聲,人已經跌下了萬丈深淵。


    渾身一片冰冷,什麽都看不到,隻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喊他。


    古扉……


    那聲音夾雜了許許多多的東西,聽的不那麽真切。


    ‘古扉。’


    又是一聲,比方才有力了些。


    “古扉!”


    古扉陡然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息。


    “做噩夢了?”花溪坐在床邊,手裏拿著帕子給他擦汗。


    古扉唿吸未定,心有餘悸的摸了摸胸口,懷裏像揣著什麽一樣,跳動的厲害。


    抬眼看去,天還沒亮,屋裏點了蠟燭,亮起昏黃的光芒,花溪本來有些清淡的眉眼被偏暗的火光照得柔了些,沒那麽涼薄。


    她習慣了獨來獨往,似乎對什麽都不上心一樣,自然的,也沒什麽能讓她動容的,這導致她的性格有些淡。


    宛如一杯水似的,無色無味。


    “夢到母妃和嬤嬤了。”古扉手抓在床單上。


    “這是好事啊。”到半夜時花溪熬不住,還是把他放在了床上,剛放下他就開始說胡話,喊‘母妃’和‘嬤嬤’,麵色慘白慘白,額間不斷有汗冒出來。


    她意識到不對,於是把他叫醒。


    古扉搖搖頭,“母妃……沒有臉……”


    冷風吹來,屋裏的燭火搖搖欲墜,仿佛下一刻就會滅掉一樣。


    他微微低下腦袋,很怕花溪說‘是不是這樣?’然後把臉上的皮撕開,變成一個無臉怪。


    但是沒有,花溪隻是握住他的手,他眼前一晃的功夫,四周變得明亮起來。


    花溪坐在背光的地方問他,“這樣還怕不怕?”


    古扉看了看四周,在黑暗裏待久的眼睛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開始適應這裏的環境。


    他看到一個屋頂,用草搭建的,主梁下掛了幾塊肉,和一個籃子。


    角落裏堆放了很多被子和亂七八糟的東西,窗外是藍天白雲和菜地。


    “花溪,”他來過這裏,也是花溪帶的,但是當時光顧著興奮,忘記問,“你是神仙嗎?”


    花溪失笑,“不是。”


    古扉不信,“那你為什麽可以使用仙術?”


    他聽母妃講過,隻有神仙才能從一個地方,變到另一個地方。


    或者是他倆還在原地,但是花溪把附近的東西變成了現在這樣,不是神仙是什麽?


    “這不是仙術。”花溪騙他,“這叫魔術。”


    空間可以帶他來,但是不能告訴他是什麽,怕他跟別人講。


    小孩子本來就沒什麽心機,被人套一句,搞不好就套出來了。


    花溪還年輕,暫時沒有想死的心思。


    “這些都是假的,幻覺而已,是一種催眠術,它在你的腦海裏存在,不是真的。”繼續忽悠。


    古扉一臉迷茫,“催眠術?”


    “對。”麵不改色心不跳,“實際上你是睡著的,這是你的夢。”


    古扉呆了呆,許久露出失望的表情,“原來是夢啊。”


    “雖然是夢,但是跟真的一樣。”也不想他太失落,“去玩吧。”


    古扉一雙眼亮了亮,“可以嗎?”


    花溪點點頭他才衝了出去。


    “不要踩壞了東西。”


    還不忘提醒他。


    老遠聽到古扉答應了一聲,她才掀開被子去睡,哄了古扉好幾個時辰,她早就困了。


    花溪這一覺睡的不□□心,耳邊總聽到叮叮當當,和走來走去的聲音。


    古扉發現了新鮮玩意兒,比如說昨兒的黃瓜,結了一個很小很小的果,他忍不住想跟花溪分享,跑到屋裏發現花溪睡著了。


    又一個人跑出來,沒多久在池塘邊發現了個洞,用東西捅了捅,裏麵跑出來一隻螃蟹。


    他是見過螃蟹的,先是嚇了一跳,立馬想告訴花溪,跑到屋裏一看,花溪睡著了。


    沒辦法,隻好一個人繼續找好玩的東西,很快被地上的小芽吸引了去注意力。


    他記得他昨天剛種下的來著,今兒居然就長出了嫩芽?


    好神奇!


    古扉當即邁著小短腿朝木屋而去,到了門口脫下鞋子,剛走進去瞧見地上睡得正香的花溪。


    她怎麽還沒醒?


    也太能睡了吧?


    以為等等她就會醒來,他放輕了聲音,小心翼翼坐到被子邊,等啊等,花溪還是沒有醒。


    腳有些冷,他往被子裏伸了伸。


    手似乎也有些冷,他也塞進了被子裏。


    身上也開始冷了,他穿的又單薄,瞧了瞧一旁的花溪,不客氣的躺了進去。


    他不是自己要進來的,是太冷了。


    待會花溪要是問起來,他就這樣迴答。


    抱著這樣的想法,古扉抱緊了被子,閉上眼,很快睡了過去。


    花溪是被什麽重重的東西壓醒的,起來一看,發現是古扉的胳膊,他的腿也橫跨在她腰間。


    睡覺很不老實。


    花溪把他的手腳拿下來,好好的掖進被子裏,古扉沒醒。


    她自己伸了個懶腰,收拾收拾起床。


    已經睡夠了,現在很精神,瞧了瞧床頭的漏沙,粗略估計她睡了有十幾個小時的樣子,外麵過了大半個時辰。


    怕荒廢時間,花溪特意買了個兩個漏沙,記錄空間內和空間外的時間。


    幾次嚐試,她已經十分肯定,大概是一和二十的比例。


    漏沙很好用,它漏完差不多是六個時辰,十二個小時。


    一天弄兩次就是二十四小時,太長的記錄不來,花溪最多隻記十二小時。


    兩個漏沙,空間裏漏完,外麵才漏了一個杠。


    漏沙的底部有幾條杠,一個時辰一條,漏到哪就是幾個時辰,很好認。


    外麵天還沒亮,但是月亮已經沒了,瞧著屬於四五更的狀態,隱隱有些灰蒙蒙了。


    花溪提著燈籠像個幽靈似的,去了娘娘的屋子,掀開被子一看,娘娘麵上的屍斑果然下去了些。


    重新蓋上被子,花溪坐在一邊,與娘娘說話,“娘娘,六殿下今兒被您嚇著了。”


    知道是古扉的心理作用,因為答應了貴妃娘娘要一起去,結果他沒去,所以心裏產生了負擔,覺得是自己失約。


    至於沒有臉的事,應該是不敢麵對貴妃娘娘,或者不想跟著貴妃娘娘一起去,所以給自己找的借口。


    母妃太可怕了,我不要去。


    這樣的想法。


    不過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念頭,花溪還是覺得有必要絮叨絮叨。


    畢竟人死後其實是有生物磁場的,解釋的通俗點,說是鬼也成,畢竟它是真實存在的,隻是說法不一樣而已,一個是科學,一個是鬼怪。


    沒那麽玄乎,但是有,所以就要重視。


    “娘娘調皮了,怎麽說也是自己兒子,別再嚇他了。”花溪像嘮家常一樣,“六殿下很乖很可愛,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他的,請娘娘放心。”


    這話她說過一次,現在隻是又強調了一次。


    “也放下吧。”


    花溪突然有些慶幸,坑挖在後院的角落,否則還要重新挖。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古扉還是孩子,他的生物磁場弱,娘娘和嬤嬤兩個人的強,會被她倆影響,所以不能離的太近。


    明天要給古扉換個房間,或者在她隔壁,用她的生物磁場,護古扉的。


    當奶媽不太容易。


    花溪出了屋子,去了自己隔壁選房間,似乎她的房間離後院也很近,沒法子,隻好換。


    給古扉換在西廂房第一個房間,她第二個,隔開了古扉和娘娘之間,如果真的有磁場,應該會先到她這邊,她也是有磁場的,她的磁場會幹擾娘娘。


    花溪稍稍清理了一下,把大家具搬出去,讓屋內空蕩蕩的,晚上沒有蠟燭她怕古扉起夜摔著。


    床上也收拾了一把,該擦的擦,該洗的洗,完了用幹毛巾再查一遍,簾子全部拆下來,準備細細再用。


    差不多後開始鋪床,最後才進空間,古扉已經醒了,坐在被子上哭,瞧見她抱怨道,“你去哪了?”


    花溪在外麵隻待了最多十分鍾而已,在空間是三個多小時。


    古扉醒來看不到她,嚇到了?


    他膽子很小。


    花溪很好奇,他是怎麽成長為後世暴君的?


    好像是在被欺淩,打罵之後變成了小狼崽子一樣,記得迴憶裏出現過。


    被打罵的時候先是挨著,慢慢迴罵一兩句,然後還手,最後眼裏盡是兇狠的神色。


    在原文裏,似乎還不止一個人欺負他,很多人,在冷宮裏,到處一片荒涼,那些人是誰?


    看來以後睡覺要杠著門。


    還有那個猥褻他的人,還沒出現,開始她以為是自己,後來看他的反應才曉得不是,還有別人占他便宜,吃他豆腐。


    這個人是誰?是男是女,她都不知道。


    要小心的地方太多了。


    “去給你收拾屋子了,以後你要住我隔壁,這樣你有什麽動靜,我能聽到。”花溪帶了他的小棉襖和小棉褲,鋪在床上,讓他自己穿。


    古扉癟癟嘴,“我不會穿。”


    花溪坐他旁邊,“我以前也不會,後來學會了,你不會還不如我吧?”


    古扉瞪大了眼,“我肯定比你強!”


    邊說邊拿了棉襖往身上套。


    “抓住褻衣袖子,要不然袖子會跑,跑了不舒服。”花溪在旁邊指導。


    古扉把手掏出來重新穿,偶爾他實在搞不定的時候花溪會幫把手,畢竟是第一次自己來,要給他慢慢適應的時間。


    棉襖穿好,襖褲委實穿不上,花溪看他笨拙的往身上套,但是好幾次都失敗了,還沒有經曆過打磨的人急的聲音裏帶了委屈,“花溪,我穿不上。”


    “不要著急。”花溪耐心的等著他,“慢慢來。”


    她的撫慰起了作用,古扉冷靜下來,腦子裏想起原來嬤嬤給他穿衣裳時的畫麵。


    先套足襪,褻衣褲腿塞進足襪裏,綁上襪繩然後套棉褲,果然,好穿了許多。


    穿好花溪檢查了一下,褲腿沒跑,她給古扉係上腰帶,小襖扣子扣上,叫他下來穿鞋。


    鞋子是虎頭小棉鞋,鞋底很厚,因為冬天了,到處都是雪,普通的棉鞋容易濕,這種不會。


    說起來他連替換的鞋子都沒有,娘娘肯定沒想過,他居然會活,所以什麽都沒準備。


    布和棉花花溪都有,缺了鞋底,加上她不會做,如果可以的話,她想給古扉縫一雙沒有鞋底的室內鞋,讓他不要去院裏就好。


    總之這雙鞋能不穿就不穿,避免磨損。


    穿鞋很容易,不用幫忙,古扉自己蹲下來,提上鞋跟,然後就跟著花溪一起出了空間。


    外麵還是黑的,趁著天還沒亮,倆人去後廚做飯,做的很簡單,抓兩把米熬稀飯,然後兩碗蛋羹,每個碗裏兩個雞蛋。


    固然古扉重要,她這副身子也重要,她是不會為了古扉,委屈自己,讓古扉兩個雞蛋,自己一個,如此長久的話,古扉會覺得自己高她一等。


    雖然按照這個時代來說確實是這樣的,但是現在倆人在冷宮裏相依為命,花溪更希望他把她當同伴,而不是下人。


    平等,她需要的是。


    有什麽,倆人共同分享,沒有你多我少之分。


    做飯的時候古扉很懂事的燒柴,花溪在和麵,準備蒸饅頭,做中午的飯。


    麵要醒的,最少醒一個時辰,所以現在開始動手,到了中午直接切開上鍋蒸就好。


    小孩子沒什麽耐心,燒柴燒到一半想跑,花溪看他頻繁朝娘娘屋裏望,知道他的心思,阻止了。


    待會陪他一起去,他一個人去,晚上又要做噩夢了。


    東西簡單,這種大鐵鍋熱的又快,不過十幾分鍾而已,花溪這邊麵剛和好,飯已經可以吃了。


    小屁孩冒著燙,匆匆喝完蛋羹,喊他再喝一碗米湯他也不喝,拉著她的手,麵色凝重的朝娘娘那屋走去。


    早晚要見的,這次花溪沒有阻攔,帶著他去了娘娘窗戶口。


    他太小了,踩著凳子才能爬進爬出,現在沒凳子,花溪抱他進去的,自己隨後也跟了進來,與古扉十指相扣,朝裏屋走去。


    已經是清晨,天逐漸大亮,但是屋裏門關著,窗戶離的又遠,很暗,花溪感覺到握住她的手緊了緊。


    她迴握過去,“別怕,那是你的母妃。”


    古扉頜首,意識到這樣花溪看不到,又‘嗯’了一聲,“我沒怕。”


    暖意從花溪手上傳來,給了他些許力量,所以不怕。


    他偷偷從花溪身後露出頭,小心翼翼往床上看去。


    那裏蓋了被子,隱隱隆起一個人形,一節潔白的手腕露了出來,上麵戴著翡翠鐲子。


    那鐲子他識得,是母妃的嫁妝,他從未見母妃離過身。


    他們約定好一起去的時候,母妃曾經將鐲子摘了下來,準備留給花溪。


    他告訴了母妃,花溪背他過來的,花溪可好了,還給他上藥,母妃也覺得花溪很好,所以想把值錢的都給花溪。


    他們去了地下就用不著了,不如給需要的人。


    嬤嬤也留了,還誇了花溪了呢。


    她說花溪漂亮,心地善良,好人應該有好報,所以把耳環和碎銀子都拿了出來。


    他隻有一塊玉,母妃給的,他和九弟弟一人一塊,他很珍惜,平時自己都不舍得多摸幾下,但是如果給花溪的話,他願意。


    現在他那塊玉在身上,母妃的鐲子也在。


    “母妃,”他捧著母妃的手,“花溪沒要我們的東西。”


    母妃的手很大,伸展開能包住他兩個。


    “所以我們不死了好不好?”


    那手冰涼刺骨,僵硬異常。


    “我們活著,把東西換成吃的,喝的,衣裳,被子再給花溪的話,她就沒辦法拒絕了。”


    細細看去,手背下有點點紫紅色的斑。


    “花溪是大笨蛋,她不會講故事,也不會哄我睡覺。”


    母妃的手太涼了,一定會凍著的,他張張嘴,哈氣給母妃暖手。


    “你醒來給我講故事好不好?”


    那手凍的他的手也涼了,他搓了搓,以前母妃雖然偏疼九弟弟,但是他纏著的話,該有的待遇一個都沒少呢,母妃被他煩的沒法子了,也會這樣給他搓手,搓完手上暖暖的。


    “母妃比花溪更會哄我睡覺。”


    他想起什麽,加了一句,“還有碧菊嬤嬤,你們都疼我一個人。”


    沒有作用,母妃的手還是涼的。


    “不要九弟弟了,就我一個,我比九弟弟乖,我會自己穿衣裳,我還會自己燒灶,九弟弟不會。”


    他咬咬牙,將那手塞進自己懷裏,用體溫暖。


    “花溪帶我種菜了,種菜會很開心的,我們一起種嘛。”


    母妃的手實在是涼,凍的他一哆嗦,但是他沒有退縮,反而更往裏頭塞了塞。


    “你,我,花溪,嬤嬤。”


    好冷啊,母妃以前是不是也這麽覺得?


    “我們大家一起呀。”


    臉上有什麽東西滑落,溫熱溫熱,滴落在床單上,登時黑了一塊。


    “母妃,你看,床單變得很奇怪耶。”


    越來越多的液體掉下來,砸在上麵,開出一朵朵花兒。


    “我好厲害,這是我弄的。”


    他想去數床單上的黑點,剛鬆開手,‘啪’的一聲,母妃的手從他懷裏掉了出來,磕在床沿上。


    上麵的玉響起叮當的聲音,母妃腕上也多了一道紅痕。


    “母妃!”


    他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像開了壩似的,不斷湧出來,床單上的黑點也越來越多。


    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原來那些神奇的黑點是他的眼淚。


    “嗚嗚……”


    他雙手攪著,想去扶母妃的手,又不敢,怕弄壞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怔在那裏。


    肩上突然一重,似乎是什麽擱在上麵。


    他仿佛找到了方向一樣,陡然轉身撞進花溪懷裏。


    “花溪,”他有很多話要對花溪說,“母妃的手暖不熱了。”


    花溪一言不發抱著他,聽他抱怨母妃沒有起來,母妃變了,母妃以前聽見他哭都會很無奈的哄他。


    母妃是大壞蛋,母妃丟下他了,母妃說話不算話,母妃不是天下第一好的母妃了。


    母妃再不醒來他就不喜歡她了,他要告訴別人,母妃是壞母妃,母妃欺負他小,母妃騙他。


    很多很多,多到花溪記不住,他一直說,一直說,聲音開始清脆中帶著哭腔,後來嘶啞到說不出話,張開嘴,裏麵沒有聲音。


    他喉嚨裏流血了,起初花溪沒有注意,發現他的咳嗽聲不對勁,幹啞,咳不出來一樣,才留神到。


    貴妃娘娘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又是個重感情的人。


    花溪接了一杯空間裏的水,送到他嘴邊,他搖搖頭不喝。


    哭是很累人的,花溪感覺他越來越沒勁,麵色蒼白,無力的縮在她懷裏。


    花溪揉了揉他的腦袋,“太陽快出來了,會曬到貴妃娘娘和嬤嬤,我們讓貴妃娘娘和嬤嬤入土為安吧。”


    古扉沒什麽精神的點了點頭。


    花溪手放在被子上,心念一動,床上的娘娘和嬤嬤,連同被子席子一起被她收進空間。


    花溪抱著古扉出了房間,到後院後讓古扉在上麵等她,她一個人下去。


    古扉宛如喝醉了酒一樣,腦袋小雞琢米似的點了點。


    花溪顧不上他了,先下去安置娘娘和嬤嬤。


    坑挖的不夠大,席子微微拱起,她把邊角一一摁下去,被子鋪好,最後給娘娘和嬤嬤理了理衣裳。


    手一揚,無數梅花輕飄飄飛在空中,又慢悠悠落在被子上。


    花溪踩著原來挖的小洞從坑裏爬上來,半蹲在古扉身邊,單手拉著古扉,將他搖搖欲墜的身子靠在自己肩上,另一隻手點在坑裏,登時有土撒下來。


    怕衝力砸到娘娘和碧菊,一次隻挪來一點點,如此幾百次後,坑底終於高了些,花溪開始挪大片的。


    不知道是挪的次數太多,還是怎麽迴事,她感覺頭有些暈。


    到底還年輕,身體素質還不錯,花溪又堅持了一會兒,將整個坑填平才蒼白著臉,摸了摸小土堆,表情有些欣慰。


    “娘娘,”她看了看古扉,“我隻是個女子,肩膀不寬,但是護他應該夠了。”


    眼又暈了暈,花溪扶著地麵,沒來得及做些什麽,身旁的古扉反倒先一步倒了下來。


    花溪擦了擦手去摸他的額頭,滾燙的嚇人。


    他又發燒了。


    應該說發燒一直沒好過,大喜大悲哭傷了嗓子和身子,又小,體弱,倒也正常。


    花溪送他進空間,洗了把手後過來給他擦臉,又喂他一些井水,自己也喝了點。


    喝完跟他一起出了空間,迴外麵的房間睡覺。冷宮日子難熬,能少過一天就少過一天。


    待在空間裏等於這天白過了。


    太累,沒能力送古扉去隔壁,最後倆人都躺在她的床上。


    花溪強忍著困意將漏沙放在桌前,蓋好被子後不過片刻人便睡了去。


    再醒來天還是亮著的,她以為時間沒過去多久,瞧了瞧漏沙發現早已經漏完。


    漏沙六個時辰一次,等於十二個小時,十二個小時她這裏應該是黑夜,還是白天就意味著她睡了一天一夜,現在是第二天。


    大年初一就這麽過去了嗎?


    花溪掀開被子,剛要起身,額間突然掉了塊毛巾。


    還是濕的,一麵被她的體溫暖熱,一半是涼的。


    她睡前可沒有放毛巾在自己額頭上,也沒有放的必要,隻有發燒才放,所以不是她,那會是誰?


    花溪想起什麽,陡然反應過來,朝旁邊看去。


    沒人。


    ???


    去哪了?


    花溪掀開被子下床,穿了鞋從房間走出來,先去隔壁看了看,沒人,又去古扉原來的房間瞧一瞧,還是沒人。


    如果不出意外,比如被人綁去之類的,他應該會去找貴妃娘娘吧?


    花溪去了後院,娘娘和碧菊的墳前,還是沒瞧見人。


    所以到底去哪了?


    花溪正準備去問問門前的老嬤嬤,有沒有瞧見古扉出去,沒等轉身,突然聽到後廚有點動靜?


    她腳步一頓,改道去了後廚,越是走近,那種有人切菜剁東西的聲音越發明顯。


    花溪探出頭看去,古扉背對著她,手裏拿著刀,在切麵團子,但他手法不好,也沒有抹麵粉,麵老是粘在刀上。


    可能覺得切快些就不會粘了,於是像剁紅薯土豆一樣,用了很大的力氣陡然劈在麵上。


    開是開了,但還是粘。


    醒過的麵是濕麵,又不小心醒了一天一夜,得虧現在冬天沒有壞,要不然會更濕。


    古扉太矮,是踩著凳子上去的,他身後是點了火,燒到一半,直往外冒煙的鍋。


    煙太大,嗆的古扉咳嗽了好幾聲,他嗓子應該還沒好,聲音帶著幹啞。


    花溪聽著都覺得難受。


    “你在幹什麽?”她終於忍不住了,問道。


    古扉迴頭,瞧見她麵色一喜,“你終於醒了?”


    他比花溪醒的早,醒來花溪還躺著,他喊了幾聲花溪都沒醒。


    覺得花溪可能生病了,於是用額頭去量花溪的額頭,不知道是他的額頭燙,還是花溪的,總之感覺花溪應該是發燒了,所以在她額前蓋了毛巾。


    又擔心她餓,爬下床,學著她的樣子做飯,他熬了稀飯,熬完意識到忘記蒸饅頭,連忙放下手裏的活去切饅頭。


    麵花溪和好了,他隻需要切開就好,顯然做飯比他想象中還難,麵團子粘的到處都是。


    手上,臉上,案板上,刀上,切出的團子也沒人家好看,歪歪扭扭的,偶爾那麽幾個被他扯的凸出許多,醜死了。


    “花溪!”他放下刀,下了矮凳朝花溪撲來,“你生病了。”


    他語氣有些自豪,“我在照顧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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