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又有幾戶人家來拜年, 都是之前在私塾和陸追走的近的,或者說, 是被打的心服口服的,其中便有劉初三和劉小五。


    阮瀾一直不理解為什麽男性之間的友誼就能這麽簡單。自己在大院裏當孩子王的過程怎麽就那麽艱辛, 而到了阿追這裏, 怎麽就這麽輕鬆。


    她不知道的是, 陸追原本就不是喜歡和人交往的性格, 放在往常就算劉小五和劉初三貼上來, 他也壓根不會搭理。


    但陸追知道自己之後要去秋行山,阮瀾在外麵是個啞巴,又是個弱女子, 阮鈞的身子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她有口不能言, 更不是在劉家村土生土長的,到了困難亦或是有了什麽麻煩, 總是需要有人在旁幫襯。


    陸追這便特意給劉初三家裏解決了些問題,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阮瀾。隻是這份用心, 她不必知道。


    劉初三一見陸追,驚得嘴都合不上了:“陸哥, 你吃了什麽好東西?怎麽一轉眼的功夫就變了個樣?”


    劉大嬸跟著自己兒子們來的,她受了阮瀾的托付便連夜趕工,好在有人幫忙,先打出了三件衣裳的樣子, 帶來個陸追先試試大小,若是哪兒有不趁身子的,便再拿迴去改。


    聽見兒子這麽說話,劉大嬸在旁笑道:“陸哥兒哪裏是吃了什麽好東西,怕是在前麵練出來的。就你,每天隻能長肥肉。”


    劉初三一聽不樂意了:“娘!您天天誇陸哥天天誇陸哥,他是你兒子還是我是你兒子?”


    劉大嬸像看笑話似的:“兒子生下來不就是貶損著開心的嗎?你爹什麽也沒給我留下,就給我留了兩個兒子舒緩心情的。不然你以為我養你們兩個幹什麽?”


    劉初三聽了險些白眼翻過去,他拉著劉小五說道:“小五!娘這樣你都不說她的嗎?”


    劉小五“啊”了一聲:“沒事兒啊,娘一直隻說你一個的。”


    劉初三吞了下口水,想說點什麽,最後還是快速喘了幾口氣兒把嘴頭上的話壓了迴去。


    阮瀾在邊上看著這一家人,臉上不由得掛上了笑。陸追在旁見了,輕咳一聲:“小五功課如何?閩先生還問起過你。”


    劉小五連忙迴道:“這麽巧!秦先生也誇我來著。”


    私塾裏讀書不好的早早便迴家幫忙幹農活了,哪裏還會想法子花銀子供著。


    劉初三往陸追身邊一站,問道:“陸哥,你怎麽不問問我呢?”


    陸追瞥了他一眼:“你有什麽好問的?”


    阮瀾看著這三個少年站在一處,陸追說話向來言簡意賅,有時候甚至連個字兒都省了,幾乎全是劉初三一個人承包了所有的話題,甚至連劉小五都被擠的沒說兩句。


    阮瀾一直覺得陸追有些不合群,還為此擔憂過,生怕他去行兵打仗的時候被人欺負。如今看來,倒是不用擔心了。


    劉大嬸那邊已經將做了一半的衣服拿了出來,遞給阮瀾,說道:“這裏麵是三件,袖子什麽的還沒縫住,昨個兒趕出來的,你讓陸哥兒試試,若是哪裏尺寸不好,我們再修。”


    阮瀾點了點頭,將東西給了陸追讓他進房間裏去試。


    沒了陸追,這屋子裏便瞬間安靜了,阮瀾說不了話,劉小五和劉初三又時常來,也沒什麽要噓寒問暖的。


    劉初三受不了這麽安靜,他突然一拍手,說道:“嗨,陸哥知道尺寸怎麽看嗎?萬一試著哪裏不合適,他自己又不知道怎麽辦?而且娘你也說那袖子都沒縫住呢,我得進去看看。”


    “站住。”劉大嬸在旁邊說道:“你會看嗎?”


    劉初三一愣,老實答道:“不會啊。”


    劉小五也跟著搖頭。自己哥天天在家幫著幹活都不會,他自然更不會了。


    劉初三嘴巴一撇:“娘,你不是打算自己去看吧?不合適啊。”


    劉大嬸轉頭看向阮瀾:“阮阮,我不方便去看,要不你去幫我瞅瞅?也省的陸哥兒進來出去的染了風寒,外麵這正是大雪初化的時候,最冷。”


    阮瀾想了想覺得也是,尺寸什麽的倒是方便看,萬一東西被扯壞了影響進度。反正裏麵穿著褻衣,又不是真的盯著看。再說了,都是在自己家。


    她應下,便趕忙跑去陸追的房裏幫忙。


    阮瀾一走,劉初三就轉頭看向自己娘:“娘,你這是故意的吧?”


    劉大嬸瞥了一眼自己兒子,長歎一聲:“方才來的時候你們不是聽見了嗎?秦家那邊好像有些不高興,我是怕阮阮這婚事沒了著落。她一個姑娘家也不容易,陸哥兒也是好孩子,能在一處便在一處。話又說迴來,秦氏不是個好相與的,就算阮阮好生好樣的嫁過去,怕是在她那兒也要吃不少苦。你們不懂,婆婆好不好有沒有,那差別可大了。”


    這話是過來人的話,可劉初三哪裏聽得懂,他撓了撓頭:“反正我倒是無所謂,我就是聽陸哥的,照顧好阮瀾就成了。”


    劉小五在旁符合:“對對對,阮姐平日對我們都可好了。上次做的飴糖還給我分了呢。”


    劉大嬸對著劉初三說:“你要是有陸哥兒半分就好了,阮阮這麽好的姑娘,誰娶了不是燒高香呢?以往以為是個千金小姐,結果半點脾氣沒有不說,還獨自撐起家裏,給爹瞧病請大夫。就是有人眼瞎,非要去攀高枝兒。她以為那些高枝兒都是好攀的?”


    “我就差一點兒!要不是陸哥來了,說不準的事兒呢”劉初三不服氣。


    劉大嬸:“你再提那事兒?我的老臉都快讓你給丟盡了!”


    那頭阮瀾進了陸追房裏,他正背著身子穿衣服,誠如劉大嬸所說,袖子和身子中間的線都還沒縫好,隻是粗糙的連了幾針,起到固定的作用。


    陸追小心地試著將胳膊放進那袖子裏,冬日穿著褻衣,布料之間難免會有摩擦,便愈發難穿進去。


    他正踟躕,阮瀾便抬手拎住了袖子的一頭,輕聲說道:“這次試試。”


    陸追將手臂伸進去,低聲問道:“怎麽想著給我做衣服?”


    阮瀾看著陸追穿好,繞到他的正麵端詳片刻,又伸手給他理了肩膀上的分縫,笑道:“因為過年要穿新衣服啊。”


    陸追低下頭——是啊,過年要穿新衣服。活了這些年,她竟然是第一個同自己這麽說的人。


    閔丘時不時的就說陸府的不容易,拿那些子孝的文章來呱噪,他卻忘了子孝的前麵還有父慈兩個字。


    至於親生父母,他便更是不知了。他們是何樣貌是何秉性,他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阮瀾拍了拍陸追的肩膀,後退兩步:“肩膀窄了點,其他的都還好,長度也可以,顏色也低調,是我想的那種,劉大嬸手好巧。”她微微歎了口氣:“阿追也不再是豆芽菜了呢。”


    聽了這句話,陸追胸中一腔戾氣被盡數澆了個透。他閉起眼睛,深唿吸片刻,這才又一字一句的說道:“豆、芽、菜?”


    阮瀾“嗯”了一聲:“你剛來的時候,那麽瘦小一個。不聽你說話,還以為是個女孩子呢,半點都看不出來,像根針似的。”


    陸追:???看不出來什麽?什麽像針?!


    阮瀾將換好的衣服收了起來,一邊說道:“不過現在很大了,現在不是豆芽菜了。”


    陸追想了片刻,突然開口問道:“倘若秦家要明媒正娶,你去嗎?”


    “你這什麽問題?”阮瀾笑道:“去當一輩子啞巴嗎?我和你說說話不是蠻好的,為何要去成親?”


    陸追:“我日後也是要娶妻的。”他緊緊盯著阮瀾的神情,生怕錯過一絲一毫。


    阮瀾手僵在空中,過了片刻,她才扯出一個笑容:“我先出去啦,阿追你快點。”


    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在逃避陸追的問題。


    倘若阿追此刻大個幾歲,倘若阮鈞逼著自己成親……


    阮瀾撲棱棱的搖著頭,趕快把這些想法趕出去——自己怎麽能這麽想呢?阿追還是個孩子!自己這樣簡直就是禽獸不如!


    都是長得好看的鍋!生在一個看臉的時代受到了太多的荼毒,已然根深蒂固了!


    可是……阿追也會成親啊。


    不知道怎得,她突然就有些懨懨的,。


    陸追出來的時候劉初三總覺得他的臉色不太好。幾個人又說了會話,陸追趁著阮瀾不在,又叮囑了劉初三和劉小五,在他不在的時候多多關照阮瀾,若是有什麽變故要即刻給自己寫信。


    今日阮瀾睡的早,似乎是有心事,早早就歇下了。陸追聽著她那邊沒了聲音,這才去了阮鈞那處。他有話同阮鈞說,卻不想讓阮瀾聽見。


    阮鈞見是陸追來了,讓他點了油燈,從床上慢慢的坐了起來。“是己安啊,怎麽這麽晚了還未睡?”


    陸追坐到床旁,低聲說道:“阮叔,再過兩日我便要迴秋行山了。”


    阮鈞對陸追這樣的稱唿有些不悅,他向來是叫自己姨父的,如今卻叫阮叔,不知所為何事。


    陸追繼續說著:“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迴來,己安有一事相求。”


    阮鈞心裏已經漸漸有了答案,打從陸追進來叫自己“阮叔”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感覺到了一絲異樣。但他仍是說道:“你說,倘若是能做到的,姨父定然會幫你。”


    陸追聽得出來他又將姨父這個詞拿了迴來,借此點明兩人的關係。


    陸追沉默片刻,說道:“若是她不想嫁,切莫要挾她逼迫她。”


    他這麽說,倒是出乎阮鈞的意料:“哦?己安既然如此擔憂她,為何不求娶呢?”


    作者有話要說: 阿追:我好難啊!這個人總說我是豆芽菜!我該怎麽證明自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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