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遲到


    淨虛按照師傅的吩咐,住進了廣安寺。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王妃都會帶著二小姐陳芳和到寺裏來。然而,淨虛在這裏一等就是兩個多月,始終不見她們過來,心中焦急,難道師傅的信息會有錯嗎?淨虛正在猶豫要不要繼續等待,王妃帶著陳芳和,在眾丫頭的簇擁下來到寺中。


    淨虛偷偷觀察,見其中一個丫頭穿戴與眾不同,容貌也優於眾人,便留心此人,找機會搭訕。終於盼到這丫頭獨自出來,淨虛在她身後輕聲喊:“紅杏姑娘,紅杏姑娘,紅杏姑娘。”


    淨虛反複喊了幾次,那丫頭才四處瞧瞧,見周圍沒有旁人,轉身問道:“和尚,你是在叫我嗎?”


    淨虛看她的表現,就知道她不是紅杏。這些日子,淨虛已經把可能出現的細節,都演練許多次了,因此應對這個小插曲遊刃有餘。他故意顯出尷尬,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我認錯了人。我是紅杏的哥哥,能否麻煩姐姐給紅杏帶一封家書呢?”


    那丫頭猶豫一下,還是說:“好吧。不過,醜話我得說在前頭。我隻能幫你把這封信轉交給她,至於她是什麽態度,我可不負責。畢竟當年你們是把她賣了的。如今,她過得好了,就又來尋,你們讓她心裏怎麽想?這種事兒,我們遇到的多了,你可別抱太多的希望,免得到時候失望。”


    淨虛連連稱“是”,又一再道謝,那丫頭方拿著信走了。留給淨虛漫長而難熬的等待。他在心裏默默祈禱:我的二小姐,你可千萬要心有靈犀啊,這母儀天下的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淨虛遇到的那個女孩子是王妃的貼身丫頭碧桃,故而穿戴不俗,相貌出眾。奴隨主貴,因她服侍王妃,也就成了王府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碧桃拿了書信,心中暗自思忖,這件事非同小可。若不說與紅杏知道,恐得罪了她。王妃近來身體不大好,誰都清楚,這個王府遲早是二小姐的。紅杏是二小姐的心腹之人,那是得罪不起的。但若直接給了她,又覺得心裏不踏實。倘若有個好歹,豈不受牽連?弄不好了,恐怕還會成為她們主子奴才的替罪羊。思來想去,還是先向王妃匯報一下,聽聽她是什麽意思,較為妥當。


    王妃聽完了碧桃的陳述,又打開書信看了看,見都是些家常話,沒有任何可懷疑之處,便說道:“既是紅杏那孩子的家書,就交與芳和處理吧。”碧桃答應一聲,去了。


    陳芳和向來體恤下人,尤其是王妃的婢女,隻要有機會,必是重賞。她常對這些丫頭們說:“你們是母妃的人,我亦要敬你們的。你們每日盡心盡力侍奉母妃,便已是代我盡孝心了。我怎能不重謝你們呢?”


    陳芳和同往常一樣重賞了碧桃,待她走遠,才命左右都退下,隻留下紅杏一人。她略帶埋怨的對紅杏說:“我平日裏怎樣待你,你應該心裏有數。怎麽你有家人,我竟然不知道。若早知道了,也好有個照應,不必等他們找上門來。別人自然不會說你,隻是顯得我對你,薄了人情。”


    紅杏一臉委屈,迴道:“我賣進來時尚小,不記得家裏情況了,況且自打進了這個門,再沒聯係過。想他們是聽說,我如今跟主子沾了光,便尋了來的。”


    紅杏還想說點什麽,見陳芳和打開書信觀看,便不再言語,規規矩矩的垂手站在那裏。


    陳芳和看完書信,細細思量一會兒,才說:“也沒什麽要緊的話。我們這樣的大家,不能差了禮數,讓人笑話。你明天帶上些銀兩,親去寺中探看。若有什麽為難之處,讓他盡管說,有什麽需要,也不要外道才是。”


    紅杏答應一聲“是”,便下去準備了。屋裏隻剩下陳芳和一個人,她又拿起紅杏的家書,仔仔細細看了幾遍,越發確定是太子殿下終於迴來了。也隻有陳芳和這樣賭上一生的人,才會對信件之中,散落在不同句子裏的“助太子還朝”幾個極其普通的字,那麽敏感。


    陳芳和心中一陣狂喜,又一陣悲涼。


    她含著眼淚,燒掉了那封家書,口中喃喃的說道:“殿下,你怎麽到現在才來?這可讓我如何是好?”


    陳芳和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做太子妃,做皇後,這是她一直在做的美夢。這十多年,她無時無刻不在盼著失蹤的太子能迴來。如今太子真來了,她怎麽能放棄這樣出人頭地的機會呢?她一生之中,再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每每想到她曾經是先皇親自選定的太子妃,每每想到她本應該登上後位,母儀天下,接受眾嬪妃的朝拜,她都會恨大姐陳芳嫻。若不是大姐弄權,逼死皇後,逼走太子,陳芳和現在早就是皇後了,住在金碧輝煌的皇宮中,享盡人間榮華富貴。而不是現在這樣每天以淚洗麵。


    想起太子終於來了,自己終於要苦盡甘來,陳芳和又開始恨雍王,恨王妃。若不是王妃設下毒計,讓她失身於雍王,她現在就可以毫無顧慮的投入太子殿下的懷抱,但現在她應該何去何從?


    陳芳和翻來覆去的折騰了一夜,終於困倦了,卻怎麽也睡不踏實。時而,太子滿臉是血,來找她索命;時而,王爺王妃來捉她,她拚命的跑,卻怎麽也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時而,她被人戴上重重的枷鎖,寒光閃閃的鬼頭刀,就懸在她的頭上,她喊也喊不出來,叫也沒有人迴應,而那把刀卻落了下來,她的頭顱隨著刀口,滾落出去,這顆頭顱滾動著,滾動著,讓她看清楚了背後那個猙獰的劊子手,正是太子殿下。


    她從噩夢中驚醒,渾身被冷汗浸透,卻不能動,也喊不出聲。幸好不能喊出聲來,不然一定會讓別人聽見的。


    紅杏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廣安寺,見到了淨虛。她迴來向陳芳和匯報說:“我哥哥說近來家中艱難,他才剃發為僧,非他本意。他一路尋來,就是想找個營生,也好安身立命。”


    陳芳和思考了一下,才對紅杏說:“你去傳我的話,就說不管什麽差事,先給他安排一個,日後若有了合適的,再做調換。”


    紅杏答應著去了,陳芳和則獨自一人去見雍王。uu看書 .這條長廊,她走了二十來年,每天都要走上幾次,再熟悉不過了,可今天卻覺得那樣陌生,似乎每走一步,都是向鬼門關邁進了一步。


    “二小姐,王爺在接見張丞相的信使,請二小姐稍候片刻。”一個小丫頭攔住陳芳和。


    陳芳和聞言一驚,心想:這不年不節的,四哥派人來做什麽?莫非是他得到太子的消息,捎信來給父王嗎?


    不知等了多久,一個大丫頭走出來,見到陳芳和,連忙施禮,說道:“二小姐先請迴吧,王爺這裏有要緊的事,已經派人去請七爺、八爺和九爺了,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的。”


    陳芳和說了聲“多謝姐姐”,轉身往迴走。聽那大丫頭吩咐道:“王爺有令,今天任何人也不見。”


    迴去的路,似乎更難走。好在半路上,紅杏就迎了過來,跟他匯報安置淨虛的事情,陳芳和卻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紅杏跟著陳芳和十多年了,她從來沒見小姐這樣失魂落魄,就是天塌下來的事,小姐也能應對自如。紅杏感覺到事情不大對頭,尤其是這個自稱是她哥哥的人,總讓紅杏有種怪怪的感覺。以紅杏家的情況,怎麽可能養出這樣文質彬彬,氣宇軒昂的男人呢?


    迴到繡房,紅杏支開其他人,悄聲問道:“小姐,您這是怎麽了?自打看了我哥哥的家書,小姐就有些心事重重,是還在生紅杏的氣嗎?紅杏不是有意隱瞞,我實在是不知道家裏的情況。”


    陳芳和打斷紅杏的話,說道:“以後這樣的話不要再說,免得別人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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