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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銘護著樂常,且戰且退。待迴到逐州後,因其作戰英勇,流血負傷,樂常任命其為行軍司馬,留在身邊聽用。淩楚瑜因救駕有功,賞金百兩,接替秦銘副指揮使之職。


    之後數月,秦銘時常進出樂常軍帳議事,熟悉軍中大小事宜,出謀劃策。他本來就將門出身,軍務從小耳濡目染,上手極快,頗得重視。他白日忙於軍務,晚上便到營中找淩楚瑜喝酒,探討軍務,推演戰局。無所不談。二人各抒己見,聊至深夜,常大聲爭吵,事後卻又哈哈大笑,飲酒作樂。帳外士兵無不好奇,但又不敢打擾。


    淩楚瑜無心管理軍務,秦銘便讓他將本營五百士卒調教。趙德雖為指揮使,可秦銘如今是樂將軍身邊紅人,不敢得罪,隻能將氣往淩楚瑜身上撒。可淩楚瑜何等人,豈會讓他欺負,笑裏藏刀,綿裏藏針,軟硬兼施,倒是將趙德製得服服帖帖。


    趙德本來就是世家子弟,全靠父親才弄了個一官半職,如今大軍休整,他便將操練之事索性丟給淩楚瑜,自己樂得清閑,整日去城中尋歡作樂,鶯鶯燕燕。營中士兵對他早就心存怨念,眼不見心不煩,倒是對這個救駕有功的淩楚瑜極為佩服。


    淩楚瑜一上任,便嚴明軍紀,嚴格訓練,眾將士雖苦,卻沒人有一句怨言,對他言聽計從,馬首是瞻,跟著有本事的頭領,才有希望在戰場獲得軍功。


    在高粱河一戰,淩楚瑜掩護趙光義撤退,因將士不聽他和秦銘之命,自顧逃命,害得他們被耶律休哥追殺幾十裏,差點就丟掉性命。此事讓他提了醒,思忖著必須有一支聽命死忠的兵卒,方能在戰場上活命,所以積極操練本營五百士卒,提高戰力,研習陣法,以備不時。


    不知不覺,九月秋高氣爽,遼國欲興兵來犯,幽州城聚集十萬大軍,分兩路南下。常樂知悉後,接到鎮州將令,急忙率軍撤迴,駐紮鎮州,以禦遼軍南下。


    途徑滿城,正定都鈐轄劉庭翰早以率大軍在此,駐紮於徐河岸邊,樂常的一萬人馬也被歸到其麾下節製。


    趙光義迴京城前,早已料想大遼會趁著大勝南侵,故而臨行前在邊境重鎮置將屯兵,在而劉庭翰不僅是鎮州都鈐轄,趙光義還給他邊軍指揮官的權力,邊關一切軍情,讓他權宜行事,故而有權調動邊防諸軍。


    淩楚瑜和秦銘沿河岸邊策馬疾馳,抵至土坡,勒住馬匹,舉目遙望軍營。隻見營帳座座,延綿不絕,旌旗招展,風中隱約傳來陣陣刁鬥之聲。秦銘胸中莫名激動,指著這奔騰的徐水,道:“不易,遼軍南下來犯,意圖中原,如今十萬虎狼之師欲取我大宋鎮州,但劉將軍卻率三萬大軍來此徐水紮營,你可知其真意圖否?”如今秦銘在軍中有些地位,故能知悉一些軍中政務機要。


    淩楚瑜朝河對岸望去,隻見黑雲壓城,似那千軍萬馬席卷而來,心中有些不安,道:“鎮州乃我大宋邊防重鎮,絕不能輕易被奪去。但保州乃北控三關,南達九省,畿輔重地,都南屏翰,尤為重要。我軍不能在鎮州坐等遼軍前來,而是應在滿城,結陣相迎。皇上離京時,曾在真州、關南、定州三處屯兵七萬,就是有意抵抗遼兵來襲。”


    秦銘眉頭一挑,有意問道:“那為何選在滿城而不是保州?”淩楚瑜道:“保州自古就是重鎮,有重兵把守,若遼軍圍城,那便是第二個高粱河。所以他們必定會繞過保州,從西邊滿城進發,直奔鎮州。所以劉將軍才率先攜軍北上,急行二百餘裏,列陣布防。”


    高粱河一戰,二人曾在帳中激烈爭論,淩楚瑜認為宋軍北伐失敗,根本原因在兵馬疲憊,民生塗塗。而秦銘則認為皇上所的“所當乘者,勢也;不可失,時也”,應趁著滅北漢之鋒一舉拿下燕雲。雖爭論不得結果,但二人一致認為此番失利是當今皇上在謀劃上存在嚴重問題。


    首先趙光義對敵我軍力估算錯誤。本想以奇兵速戰速決,但幽州乃重鎮,城高河深,若沒有攻城器械,實難攻取。再有,宋軍隻留一支牽製清沙河遼軍,卻沒有留一支兵馬伏擊救援幽州的援兵,導致遼國援兵突然殺來,包圍在幽州城下的宋軍,宋軍背腹受敵,慘敗而歸。


    秦銘哈哈大笑道:“不易,我原以為你隻沉迷訓練新兵,沒想到對局勢如此清晰,不愧是有張良運籌帷幄的風範。”


    麵對他的高吹高捧,淩楚瑜笑道:“去你的運籌帷幄,你早就知曉,又何必問我。如今我方兩處大軍未到,依我看劉將軍是想要在徐河上拖延遼軍,待合兵一處,再一決勝負。”秦銘暗捏拳頭,道:“此番定要一雪幽州城外之恥。還有那也耶律休哥,上次因為我沒兵馬,被他追得狼狽不堪,此次我有五百精兵,足夠殺他。”


    自歸在劉庭翰後,秦銘接過趙德之位,統領由淩楚瑜調教的五百精兵。手下有了兵,秦銘就硬氣,欲在滿城雪恥。


    淩楚瑜歎道:“長安莫要輕敵。這五百士卒仍不足以遼軍爭鋒相對。”秦銘卻道:“由你親自調教,我還不放心?看看你那些師弟就明白了,每天都活下你陰影之下。”


    提及師弟們,淩楚瑜不禁沉思。他入伍幾月,遠離江湖,確實倍感思念,又想起父母,不禁黯然。秦銘雖也離家,但他與淩楚瑜不同,雖有念想,但不及他深切濃烈,道:“不易,高粱河之敗,我大宋短時間內無力北上,若想掙得軍功,此戰我們必須殺出名聲來。”


    淩楚瑜看著這奔騰河水,道:“逝者如斯。隻怕這一入軍旅,沒有十年八年,是迴不去了。”秦銘拍了拍他肩膀,道:“不易,大戰在即,這般傷感,實在不利,不能說這喪氣話。”


    此時軍營中傳來號聲,秦銘驚道:“這是有軍情,劉將軍召諸將入帳。”淩楚瑜思忖道:“約莫是遼軍即將殺來。如今隻有我四萬人馬在此,怕是難以抵擋。”秦銘翻身上馬,道:“軍情緊急,我先迴了。”說罷抽打戰馬,奔向軍營。淩楚瑜向北望去,喃喃道:“來得好快!”


    深夜,大軍集結於徐水北側,嚴陣以待。此番背水一戰,意在拖延遼軍進攻速度和鋒芒,為定州、關南兩路援兵爭取時間。劉庭翰身披鎧甲,登高而望,李漢瓊為副將在旁。高粱河之敗後,再次麵對遼軍,全軍將士沒有一絲恐懼,反而個個目露兇光,全然不懼那遼國騎兵。


    夜幕下的平原上亮起點點火光,隨之越來越多,如天上群星般鋪開。忽然人喊馬撕,鼓聲震天動地,是那遼兵衝殺而來。


    此時斥候來報:“報將軍,遼軍先鋒部隊一萬人已殺了過來,統帥是燕王韓匡嗣。”劉庭翰那堅毅的目光狠狠看去,冷笑道:“韓匡嗣?這是何人。”身旁的李漢瓊笑答道:“一個醫官而已。”劉庭翰驚道:“一個醫官也能帶軍?”李漢瓊道:“他這個醫官可不一般。他深得太後賞識,又和遼帝關係極好,在朝勢力不小。”


    劉庭翰向來不苟言笑,聽罷也嗬嗬一笑,道:“都說耶律賢雄才大略,也為何親信小人,把軍國大事托付給平庸之輩。真欺我大宋無人?”說到這裏,他微微發怒,遼軍竟派一醫官為帥,豈不是太瞧不起自己?


    李漢瓊道:“將軍切莫大意,韓匡嗣雖庸才,但耶律沙為監軍隨行,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軫也距此不遠,此三人曾都在高粱河打敗我軍,殺我兄弟無數,不可不防。”


    說道這裏,劉庭翰雙眼一亮,道:“高粱河之仇,今次一定要他們血債血償。”他深吸一口氣,喝道:“傳我軍令,中軍結陣,弓箭手放箭。兩側出動騎兵迂迴包抄,在耶律休哥趕到之前,吃掉這一萬遼兵。”


    鼓聲如雷,將令一發,中軍在重重鹿砦為屏障後嚴陣以待,身後箭矢射來,隻聽嗖嗖之聲劃破天際,朝遼軍前頭部隊射去。


    隻聽得前方陣陣慘叫,先頭部隊人仰馬翻,隻一陣便折去百來人馬。遼軍在黑夜中不視箭簇,吃了一撥暗虧,急忙高唿一聲,也以弓箭反擊。騎射本就是遼兵擅長,他們搭弓射箭極為精熟,但落入宋軍中軍,隻聽得當當之聲,原來宋兵中軍以盾牌拒之。


    遼軍見對手早有埋伏,氣得哇哇直叫,大將急忙將大軍左右一分,欲從兩路遊弋包圍,以包夾之勢殲滅宋軍。豈知他們號角剛響,從兩側殺出宋兵,登時相互衝撞,刀槍互砍,金石之聲不絕於耳。遼兵正麵衝不破,左右又被對手以騎兵拚殺,被困在圈裏,亂作一團。


    身後不遠處軍旗之下,此番南下遼兵都統韓匡嗣正在不遠出高坡上遠眺,隻見火光交錯,喊殺聲一片,他白淨的臉上露出得意之色,道:“我軍能以一萬之眾與四萬宋軍廝殺不相上下,實在勇猛過人。”


    他無知的言論引得身旁的監軍麵露鄙夷之色。這騎兵衝殺本是遼軍的看家本領,但韓匡嗣不明敵情,在前方有三萬步兵列陣的情形下全軍而出,一旦受阻,便會湧做一團,反而失去了騎兵的衝殺威力。而宋軍早有提防,一萬騎兵從兩翼包抄,欲將遼兵困在其中。


    “韓都統。”耶律沙實在看不下去,直言道:“宋軍早有防範,我軍騎兵雖驍勇,但不能莽撞,應先斬兩翼,以免被包圍。”


    韓匡嗣一聽,道:“胡說,向來是我們圍困宋軍,豈會反被圍之。傳令下去,直衝中軍,一舉突破徐河。”耶律沙驚唿道:“都統,萬萬不可啊!”韓匡嗣見他頂撞,怒從心生,他一路南下,這個監軍就多番在他身旁叮囑,行軍該如何如如何,他聽了甚是惱怒,認為耶律沙視自己是草包,不知統兵。


    他大怒道:“我是主將,皇上派我前來,你就多番阻止,是不將皇上放在眼裏?”耶律沙急辯解道:“不,末將不敢。隻是敵軍早有防備,這中軍障礙重重,若此衝殺,隻怕折損不少兒郎,得不償失啊。”


    在眾將麵前被他多番阻撓,韓匡嗣拔出長劍,怒道:“胡說,你敢違抗我軍令,笑我不知兵?這騎兵衝殺本就是我軍優勢,豈能舍長揚短。我有生殺大權,可先斬了你,治你個擾亂軍心之罪。”


    眾將畏懼,唯恐他一時衝動,急忙勸阻。韓匡嗣見眾將求情,陣前殺將也不吉利,冷冷說道:“傳我軍令,全軍壓上。”


    將令一出,一萬騎兵排山倒海地壓來過來。遼兵前頭部隊以雷霆之勢衝向宋軍中路,欲用長矛挑開前方鹿砦,衝入中軍。但莫名地失重感傳來,驚醒時已發現掉落敵人事先挖好的壕溝中。因為此時夜色深濃,難以察覺前方有埋伏。身後遼軍一瞧眼前人仰馬翻,也來不及勒馬叫停,也隨之倒下。


    這騎兵一旦衝刺,便不能驟然刹停。這前停後衝,就是騎兵大忌,但眼前幾排騎兵紛紛莫名墜馬,驚駭之下猛扯馬韁,停了下來。但後排大軍來不及叫停,卻見前方驟停,也急忙停刹,可這衝擊之大,難以驟停,餘勢便一頭撞向前方。


    這一突變使得遼軍大亂,前停後衝,自相踐踏,兩側宋軍趁勢衝來,遼軍人頭如瓜落。此時中軍也衝殺而來,將包圍圈縮小。騎兵沒了縱深,發揮不出威力,呆在原地和宋軍廝殺。耶律沙瞧這陣勢,雙腿一軟,身體猛震,幾乎跌落馬下。


    韓匡嗣見勢也驚呆得說不出話來,他從未上過戰場,一時間瞠目結舌,竟不知如何指揮。他此番自告奮勇,若不能立功,還折損兵馬,這可是難逃軍法處置。他背後此刻發寒,急忙發號施令道:“給我衝,給我衝!”


    眾將見他失了分寸,竟將軍士送入死地,但軍令有不敢違抗,隻怕他盛怒之下,揮劍殺人,隻得從命。身陷包圍的遼軍雖勇,但騎兵威力施展不開,他們也焦急如焚。


    不知是否前方的壕溝被兵馬屍體填滿,前軍得以移動,眾將氣勢高漲,衝殺而去。


    韓匡嗣見狀,這才送了口氣,哈哈大笑道:“看吧,我軍騎兵勇猛,區區宋軍,又如何抵擋我大遼天兵。”眾將聽他狂吠之言,u看書 .uuansh.c 心中皆怒,但不敢言,為了衝破中軍,遼軍起碼損失三千精銳,這個代價實在太大,恨不得一刀斬了這個庸碌無能的主將。


    宋軍中軍以盾牌長槍林立,此番韓匡嗣所帶先鋒騎兵佩刀而不帶矛,難以攻破,隻在中軍四周遊弋,偶爾揮上兩刀,但都砍在盾牌上,毫無作用。


    此時忽然一陣擂鼓,中路宋軍由圓陣變成方陣,足足擴了兩丈有餘,將遼軍空間進一步擠壓。遼軍殺也不得,衝也不得,在四周胡亂衝殺。騎兵擅長的奔襲和衝殺被限製,心裏窩火,眾將紛紛咬牙切齒。


    此時有人來報,“韓都統,傳耶律休哥將軍之命,宋軍以逸待勞,對我軍不利,還望都統暫且收兵,待大軍趕來,合力攻之,方不負聖上所托。”眾將聽聞是耶律休哥之命,暗暗送了口氣,饒是韓匡嗣他再如何獨斷,也不能不聽耶律休哥之軍命。


    耶律休哥自高粱地一戰打敗宋軍,身負重傷還令左右帶他輕車追殺,逼得宋朝皇帝駕驢車而逃,勇冠三軍。但他也因傷休息了數月才痊愈。此番南下,韓匡嗣雖為主將,但耶律休哥在軍中威望讓他不得不忌憚,略作思忖後,急忙下令收兵。


    遼軍聽得鳴金之聲,紛紛仰頭大怒,帶著同伴屍體悻悻撤退。此戰折損兵馬四千,眾將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都等著盼著休哥大軍一到,將眼前這個主將換掉,一雪前恥。


    宋軍此番大捷,本是該賀,但眼看遼軍後續部隊趕來,十萬人馬列陣在前,繞是劉庭翰身經百戰,也不免心頭發怵。


    徐河一戰進入關鍵艱難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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