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山海關外,屯兵三十萬準備與阿奇哥裏應外合叩關的狄王收到這樣一封飛鷹傳信:


    躬問我王安康,天佑大狄。


    武英郡王所率西路大軍遇阻保安州城。


    十三日夜,大軍破關。


    十四日,克宣府。


    十五日攻保安州城,先遇風龍,死傷四千餘,再遇雹災,死傷一萬六千餘,又遇雨災,凍傷兩萬餘。


    十六日大軍再攻,遇雷暴,死傷一萬,失蹤六千。


    十七日,武英郡王親自操炮攻城,炸膛,不幸引燃火藥庫,死傷千餘,武英郡王矢眼一隻。


    十八日,武英郡王單挑蠻將曹文詔,兵器忽然折斷,斷三指;再戰,曹文詔不講武德,襲郡王襠,郡王退,尚在醫治。


    十九日,大軍退還宣府,遇沙塵暴,失蹤四千餘人,曹文詔尾隨襲擊,燒毀糧資。


    日前大軍死傷慘重,宣府所獲糧草已不足兩日之需,懇請狄王速速定奪。


    落款:副將·豪方。


    狄王看完氣得手都在抖,怒道:“阿奇哥無能!”


    ……


    保安州攻防戰無比詭異勝利的消息傳入京師。


    原本龜縮於昌平不敢出城池半步的高起潛京師四營八萬人馬,不光出城了,還兩天就從昌平飛抵保安州前線,並且傳迴捷報,斬狄虜五百。


    也不知道這仗都沒打的情況下,狄虜首級從而來。


    不管前線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一個確定的事實是,狄虜大軍暫時退卻。


    碼頭慌亂稍解,漕船該卸貨的卸貨,該搬運的搬運。


    青樓院館徹夜燈火通明,簫照吹,舞照跳。


    快嘴劉又準備好了他的新評書:《曹神將大戰吃人狂魔阿奇哥》,內容比上次還水。


    各種鋪子也紛紛開門迎客,碼頭恢複了往日的喧鬧。


    而這其中,又以饅頭鋪子生意最為火爆。


    每天臨天黑,就會有一個人上門,咧嘴一笑:“店家,饅頭明早能做多少。”


    店家要是說兩百,他就會要兩百。


    店家要是說四百,他就會要四百。


    總之無論店家能做多少,他一概全要。


    而且第二天蒙蒙亮,他會很準時的來拿饅頭,出手爽快,不砍價不賒銀。


    隻是奇怪的是,每天來的人都不一樣。


    有時候是個白首老頭,有時候是個文雅書生,有時候是個妙齡少女,有時候是個威風的官差。


    同時,還有一件事在碼頭傳的沸沸揚揚。


    碼頭北邊原來廢棄的魚神廟,突然改成了青牛仙人廟,而且非常靈驗,特別是求吃的。


    有衣食無著的流民在廟裏剛求完吃食,離開的路上便有饅頭從天而降。


    這樣的例子並非一起兩起,而是很多。


    一傳十十傳百,去往青牛仙人廟的流民和乞丐就更多了。


    原先雜草叢生,破敗的幾乎要倒塌的小廟,不過三五天功夫,居然就有了人氣。


    ……


    日落西斜。


    最後一塊饅頭飛上天空,劃過幾裏路長的弧線,砸在牆角的一個昏昏欲睡的乞丐身上。


    秦河拍了拍手,結束了一天的忙碌。


    苦心經營,自己的功德大業總算是開始進賬了。


    每天上千饅頭丟出去,幾千功德收迴來。


    五六天下來,居然也攢了兩萬多功德。


    相比於閑雲廟丟了一顆瘟丹就能坐收功德,要辛苦許多,但這是方法問題,有改進的空間,不重要。


    重要的是青牛仙人廟的名聲已經傳出去了。


    在流民乞丐的帶動下,碼頭許多百姓也開始前往仙人廟拜神,內容還挺多。


    秦河拿出神奇小本本,一條條篩選,看看有沒有順手就能解決的。


    仙人嘛,不能隻發饅頭,那太單調了,十天半個月後,搞不好自己就成了饅頭大仙。


    不好聽。


    最關鍵的是,流民乞丐啥也沒有,功德自己拿走了,廟怎麽辦?都快塌了,來福怎麽辦?都快餓死了。


    隻有百姓供奉,青牛仙人廟,才能真正的香火鼎盛。


    神奇小本本上記載著心誠者的祈求的願望:


    第一條,老安巷劉大娘祈求守邊的大兒子平安。


    秦河搖搖頭,這條沒頭沒腦,不好操作。


    第二條,胡同口的秦大爺祈求一個續弦。


    秦河還是搖頭,這拜錯了廟。


    第三條,殺豬的張屠夫祈求找迴走失的豬。


    太麻煩了。


    第四條,牛行老板苗永德祈求轉運,發財。


    太籠統了。


    第五條,裁縫鋪王掌櫃的媳婦多年未孕,祈求送子?


    這條幫起來不道德。


    第六條,黃阿婆的兒子體弱臥床,祈求病愈安康。


    這條,總算是合適了。


    拐了個彎,秦河去了黃阿婆家。


    一身補丁的黃阿婆正在院子裏的摘菜,動作很慢,也很仔細,粗糙的手上滿是如同刻痕一般的繭子,麵前擺放了一摞青翠欲滴的大冬白。


    房屋四周,哪怕是並不大的院子,也栽滿了蔬菜,冬白、錦葵、蘿卜,牆角還有一排排倒扣的木箱,韭黃和豆芽從縫隙中伸出。


    屋內簡陋,暖爐上麵熬煮著湯藥,床上躺著一個臉色蒼白的青年男子,屋中還有一個簡陋的書架,擺滿了毛了邊角的書籍。


    清貧母子,相依為命。


    這是亂世最尋常最普通的人家,在平靜中生活已是艱難,哪怕一點點風波,都足以令這個家庭土崩瓦解。


    秦河搖了搖頭,摸出一顆洗髓丸,從上麵捏下一點點藥皮,給青年喂了下去。


    肉眼可見,青年皮膚開始滲出灰白色的雜汙,蒼白的臉色也開始有了絲絲血色。


    搞定,收工。


    ……


    背著手哼歌往迴走,運河水麵,一直龐大的船隊正在分散靠岸,五城兵馬司兵丁出動,清空了各個漕幫的停船,正在為這支船隊安排停靠的地方。


    無數力夫踩著上下彈跳的橫木,正在健步如飛的忙碌著卸貨,監工們皮鞭揮舞的劈啪作響。


    前線打仗,這是南方調運的糧餉到了,碼頭往南,一眼望不盡。


    秦河一身輕盈,不知何時起,他已經習慣了這個碼頭,也喜歡上了碼頭的味道。


    忙忙碌碌,紅塵滾滾,攜帶天下九州的氣息,傳播著五湖四海的口音,有悲歡離合,有人間苦難,更有說不盡的故事。


    然而秦河這一身輕盈沒持續太久,等迴到焚屍所,他也就變成了碼頭眾生相的一部分。


    愁!


    家裏的兩個牲口,又掐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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