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爛的見不到一寸好皮的臉映入秦河眼簾。


    要不是身材和衣服能辨認,秦河都不敢認人。


    臉上的皮膚全部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粒粒如同黃豆大小般的黑疙瘩。


    乍一看就像是癩蛤蟆的皮一樣,觸目驚心。


    早上徐長壽提著一桶骨灰說是馬屠子燒化的。


    也就是說,馬屠子並不是被屍體撲死的。


    死因成迷。


    按照規矩,馬屠子的屍體應該是交由飛魚衛處理,早上運屍的目的地就是那裏。


    不知為何又打道迴府了。


    問題很明顯,但也很明顯的暫時不會有答案。


    秦河向來是想得通就想,想不通就放到一邊。


    兩百枚鎮屍釘在手,無影手嫻熟,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管它什麽東西,幹就完事兒。


    披麻戴孝,先給馬屠子清理屍身。


    其實也沒啥可清理的,臉全爛了,隻能湊合著用石灰刷一刷,恢複一下正常的“皮色”,免得陰差勾魂認不出人來。


    收拾幹淨,搬屍上爐,念一通不知道有用還是沒用的對屍語:爺行去路不用愁,往生極樂富貴有,三火淨身您莫怪,免得蟲兒把您害,小匠披麻又戴布,為您更衣好上路,三清台上您躺好,莫讓時辰過了卯。


    引火燃煤,鼓風焚屍。


    “嗬嗬~~”


    爐火一起,馬屠子忽然張嘴,喉嚨裏麵發出尖嘯。


    兩眼一翻就是一對猩紅血眸,尖牙裂口,彈起就要撲人。


    “啪!”


    迎接它的是閃電般的一個巴掌。


    馬屠子重重的砸了迴去。


    一根鎮屍釘刺入眉心。


    十五年內勁,十年道行加持,刺進去的鎮屍釘銘紋泛出紅光,令馬屠子滋滋滋的冒黑氣。


    秦河眼皮狂跳,好家夥,這屍體不是一般的兇。


    口長獠牙,指生利刃。


    釘在眉心的鎮屍釘在飛快的消融,變細。


    沒二話,“啪啪啪啪”無影手發動,一連往兇屍身上拍了五十根鎮屍釘才停下。


    猥瑣發育期,謹慎為上。


    一根鎮屍釘就壓製了這兇屍,五十根下去,屍體徹底不能動彈了。


    眸中的猩紅緩緩退去,尖牙利嘴一吐,一口綠色的殃氣緩緩飄起,被爐火熱浪一衝,消散在半空。


    所謂殃氣,是人死後前唿出的最後一口氣,草木沾染必枯,人畜沾染則輕則重病一場,重則一命嗚唿。


    殃氣一吐,就代表人徹底死了。


    馬屠子屍身兇變,就是這口殃氣纏在喉嚨裏在作怪。


    至於原因,那就隻能看皮影演繹了。


    一切按部就班。


    兩個時辰後,兇屍徹底化為焦炭。


    灰白幕布落下,木杆挑動皮影,演繹著馬屠子的一生。


    馬屠子名叫馬五,聽名字就知道,出身貧苦,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


    父母是地主家的佃農,連他一共生了七個,五個兒兩個女。


    這麽多張嘴,就是風調雨順的年景也難養,更何況豫地近二十年大澇大旱輪番作孽。


    兩個姐姐送賣做婢女,四個哥哥餓死了倆。


    算起來,還是馬屠子的命稍微好一點,早早的過繼給一個無子的族親續作香火。


    族親是個屠夫,馬屠子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屠夫。


    走村串戶,東奔西走,勉勉強強能填飽肚子,遇到大方些的主家,還偶爾能吃上點下水肉,生活比原來的家庭那是強了不少。


    就這麽地,馬屠子跟著繼父也就是那族親殺豬,一殺就是十好幾年。


    繼父對他也還算不錯,十來年從牙縫裏省了些錢,蓋了瓦房,還給他娶了一門媳婦。


    但就如同亂世之中的許多無辜一樣,當亂世的滔天洪水席卷大地,個人的命運就像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浮萍,轉瞬間就被覆滅。


    馬屠子永遠也忘不了義軍過境的那一晚,浩浩蕩蕩的火把將天空映照的通紅,勢如蝗蟲,人如惡鬼。


    一夜過後,所有能入腹的東西一掃而空,所有能燒的東西全部化作灰燼。


    村莊盡毀,馬屠子隻能像大多數人一樣,帶著繼父和媳婦跟隨義軍,漫無目的地被裹挾著流向他方。


    路途困頓,饑寒交迫,繼父病死,媳婦也丟了。


    馬屠子在路上還遇到了親生父母一家,但一如原野的輕煙,轉瞬間便失散在亂軍中。


    最終留在馬屠子身邊的,隻剩一把繼父家傳的殺豬刀。


    沒多久義軍被官軍殺的大敗,屍橫遍野,馬屠子僥幸逃得性命,跟著一些逃過荒、有經驗的流民一路沿運河北上,來到了京城的糧囤之地,通州碼頭。


    在流民營餓了好幾天後,和大多數焚屍匠一樣,馬屠子通過官差相骨,來到了這焚屍所。


    一身煞氣外加殺牲無數的殺豬刀,馬屠子焚屍日子過的順風順水,哪怕是明顯異變的屍體都能鎮的老老實實。


    焚屍所半年的時光對馬屠子來說,簡直過上了地主老爺才能過的日子,有房住有飯吃,還有大把的閑暇時間。


    然而焚屍這碗飯,終究是需要命償的,從來沒有過例外。


    皮影演繹來到昨晚,馬屠子順利的燒完屍體,忽覺後脊背有些發涼,本能的扭頭往後看。


    他看見了一條手絹,上麵印著一個紅色的獠牙鬼頭。


    手絹猛的罩在他臉上,紅光萬千,腥氣四溢,緊接著一陣劇痛過後,演繹便戛然而止。


    影燈攝魂,審判稱重,黑袍人張金口:忙忙碌碌,聚散離愁,多少人間悲喜,轉頭成空。


    水紋散去,秦河腦海中多了一本技能書:飛針術。


    注解:飛針穿楊,百發百中。


    技能學習,骨骼肌肉一陣劈啪作響,腦海中多了海量的飛針術練習和實戰經驗,信手一甩,十根鐵釘“啪啪啪”成整齊的一字型釘在房梁上,整根沒入,震落半屋飛塵。


    秦河暗喜,這技能配合金針製作技術和無影手,簡直絕配至極。


    信手一甩,何止是飛針,簡直是暴雨梨花。


    以後鎮屍就不需要用手去拍了,萬一屍身帶毒很容易陰溝翻船。


    逼格提升一大截,能釘屍也能釘人。


    又試了幾次,秦河冷靜下來。


    馬屠子,這是替了自己一命。


    害死馬屠子的手絹,就是昨天女屍手中的那條,背襲的冷意如出一轍。


    不同的是,昨天晚上自己打死沒迴頭,馬屠子迴頭了。


    兩個選擇,兩個結局。


    如果自己迴頭了,說不得馬屠子今天晚上燒的,就是自己的屍體。


    至於死因,是被那血色的鬼頭活剝了臉皮,陽氣也被吸幹了。


    馬屠子臉上那細密的黑色疙瘩,是皮膚消失後血從血管滲出,外加人很快死去形成的。


    秦河也不知道那手絹到底是什麽東西,為什麽會出現在女屍手上,最關鍵的是,女屍的皮影演繹中壓根就沒出現過它。


    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是皮影演繹有漏,還是根本就與女屍無關。


    太詭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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