鄖陽都察院衙門裏,新任鄖陽巡撫朱大典正背著手在官廳裏團團轉。[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信送出去了嗎?”


    “迴大人,學生已經派了幾個家丁化妝潛出城,趕往麻城送信去了。”


    “你確定信能送出去?”朱大典著急的問道。


    幕僚連忙點頭,“學生安排了好幾個,分批出去的,肯定能把信送出去。”


    朱大典長歎一聲,似乎是鬆了口氣,又似乎是在感歎自己命運不好。“這些丘八,真是跋扈無比,無法無天了。”


    那幕僚是個屢試不中的紹興舉人,充做朱大典的師爺已經多年了,在他任福建按察副使之時就為他出謀劃策了,之後朱大典升任福建右參政,再後來他迴家守喪,崇禎五年,朱大典升任山東巡撫,他也又跟著一起出山。


    他親眼見證了朱大典曾經率吳三桂、劉良佐等將領,大敗孔有德等登萊叛將,平定了這場震憾天下的登萊之亂,取得少見的大獲全勝,看著朱大典因功升兵部右侍郎。


    後來流匪攻破鳳陽,朱大典又一次臨危受命,出任漕運總督兼巡撫鳳、揚、廬、淮四府,徐、和、滁三州。在山東募兵數千往江北,後因坐失州縣,平賊逾期等罪名,被貶官,一路貶到鄖陽來出任巡撫。


    從漕運總督兼鳳陽巡撫,到鄖陽巡撫,這是明顯的貶官。


    今年剛五十八歲的朱大典歎氣連連,漕運總督和鄖陽巡撫,兩者相差太遠了。別的不說,他在任漕運總督這個位上,一年能搜刮到的錢財無數,那是個真正的肥缺,他搜刮到了多少錢?朱大典自己都記不清了,總之在南方官場上,朱大典有個富可敵國的稱號。


    而朱大典本身是個窮苦人家出身的,出生於金華的一個小山村,少時家裏還因為跟人打官司失敗而舉家搬遷外地,隻能棲身在一個山村邊的小破廟裏,生活困頓無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因此如今朱大典富可敵國,明顯就是貪汙而來的。


    說來朱大典也是個有本事的人,少時家窮,可他卻好學,因家貧無錢入學,他便在每天割草撿柴之餘,常常跑到私塾倚窗聽課,後來老師發現,為這少年好學精神感動,破例免費收他入學。朱大典得到這機會,發憤讀書,終於在三十五歲時一舉考中進士,踏上仕途。


    曾有人說,窮人當官更貪婪,寒門子弟敗類多。


    朱大典正是如此一個人,踏上仕途之後,他在官場上便以貪婪著稱,時人皆說他是嚴嵩再世。特別是他督師鳳陽的時候,括取財賄,四府僚屬,囊橐皆盡,人擬其富且敵國。


    不過朱大典貪是貪,可也有本事,不論是治理民政還是於兵事上,都有很獨特的本領。在明末這個亂世之時,文臣知兵,便越發的能得到破格重用,如盧向升、洪承略、孫傳庭、楊嗣昌、熊文燦等等,都是憑著知兵,而迅速升遷。


    朱大典聰明,能撈也會送,一麵大肆貪汙一麵又大肆行賄,加之治理地方有才,統兵有方,尤其是他還臨危受命,統兵把禍害山東的孔有德等叛軍給擊敗了。當時孔有德叛亂可是橫掃山東,殺三巡撫數總兵,無人可擋。而朱大典打敗了叛軍,為他的資曆贏得了完美的一筆。


    也有了之後總督漕運巡撫鳳陽,可惜之後他隻顧著撈錢了,結果迴左五營就在他的境內生根發芽,他卻毫無能力。


    “大人,學生以為,不如先給那些丘八們發些銀兩犒賞一下,這些人自然就散了。”師爺小聲的勸道。


    “發銀犒賞?哪來的銀子?藩庫裏幹幹淨淨,比臉還幹淨,一兩銀子都沒有。”朱大典一提起此事就來氣,他接到任命之後,雖然心裏不樂意,可還是盡快交接趕來鄖陽,本來還以為能從府庫裏先進一筆,沒料到,來到之後,打開府庫一看,空蕩蕩的,連老鼠都沒有一隻。


    鄖陽的那點錢糧,全被熊文燦和楊嗣昌兩人給刮的幹幹淨淨了。


    “東翁,如今之勢,不如先從私裏拿筆銀錢犒賞一下,解了眼前之圍再說。過後,可以再補迴來嘛。”


    “讓我自己掏錢犒賞那些丘八?”朱大典胡子高高揚起,“絕無可能!”


    師爺雖然知道朱大典最愛摟錢,向來隻進不出,隻是沒想到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是一毛不拔。


    “東翁,外麵的這些亂兵若是得不到點甜頭,隻怕發起狠來不受管束啊。”


    朱大典一到鄖陽,先發現府庫空蕩蕩的,然後就發現許多鄖陽兵將來找他要餉,他一開始還不怎麽在意,派人去傳鄖陽的那些官軍,讓他們約束手下。結果,這些軍官一個個全都推稱生病,有些還說不能下床。


    而那些兵卻幹脆把都察院包圍了,把他圍了起來,聲稱拿不到餉就不退。


    可府庫裏無銀子,朱大典卻又舍不得拿自己的銀子來發餉,現在雙方僵持不下。


    師爺著急的道,“大人,這都什麽時候了啊,先通融一下啊。大人莫要忘記,這鬧餉很容易就變成嘩變叛亂的,當初遼東官兵鬧餉,不是逼死了巡撫,登州之亂,不也皆因欠餉而起,咱們初來乍到,還是小心謹慎一些啊。”


    朱大典一拍桌子,“無法無天,現在給錢,隻會讓他們越發得寸進尺。放心,我諒這些亂兵也不敢真怎麽樣,咱們等幾天,劉繼業馬上就能到。到時劉繼業兵一到,哪個還敢亂動。”


    朱大典是鐵了心不給錢了。從來都是下屬給他錢,還從來沒有過他給下屬錢的。


    “大人啊,這劉鈞遠水難解近火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人何必把自己置之於險地呢。何況,這次鬧餉之事,據我打探到的消息,就是因這劉鈞而起。”


    朱大典一上子揚起眉頭,“怎麽和劉鈞又有關了?”


    “怎麽就沒關了。”師爺歎氣,“皇上讓劉鈞在鄖陽練五萬新軍,然後據說劉鈞放出話來,新軍全部招募新兵,一個原有鄖鎮兵馬都不要,統統都要裁撤。就因這,這些鄖陽的軍將才故意煽動士兵來鬧餉。”


    朱大典捏著下巴,“這些賊配軍,這是把老子當槍使啊。”


    這個時候,朱大典有些後悔,沒有把他當初在山東招募的那些山東兵帶一些過來。這次他來上任,隻帶了一百家丁,現在還是全靠著這一百家丁守著都察院,才沒讓那些亂兵衝進來。


    “可這些亂兵要二十萬餉銀,這是敲詐。”朱大典氣哼哼的道,鄖鎮原來兵額才一萬三千人,兩千馬,一年的餉錢也不過二十餘萬,現在不過欠了幾個月餉,就要二十萬,這不是明搶是什麽。


    “咱們可以先給一點,一千也好八百也罷,隻要先拿一點出來,那些亂兵們見到了銀子,自然也不會太過份。咱們先給點銀子,然後說需要時間籌備,把他們先安撫住了再說,等過兩天,劉鈞到了,這就是他的問題了。”


    “也罷,就先拿一千兩銀子犒賞下那些賊兵們,記得入帳,到時得還。”朱大典不忘記交待要記帳。


    一千兩銀子拉出去,很快就起到了作用,雖然那些兵還圍在外麵沒散,可也沒有人大喊大叫,撞門什麽的了。


    “鎮南侯啊,你倒是快點來啊。”朱大典心裏默念著。


    朱大典心驚膽顫的在衙門裏呆了整整十天,每天都度日如年一般,期間他又先後給外麵的兵發了三次餉,一次一千一次兩千一次三千。總共四次,他發了七千兩銀子,心疼的朱大典直抽抽,上任帶來的銀箱空了大半。


    第十天,劉鈞終於到了。


    最先趕到的是九頭鳥的騎兵營,九頭鳥大旗在前,後麵大隊大隊的馬隊,騎士清一色的藍色綿甲,配紅纓鐵盔,人人背著火銃,甚至後麵還馱著幾十門百餘斤的火炮。


    鄖陽參將楊世賢這段時間一直在稱病,但實際上他府裏每天卻都聚著鄖陽的一眾遊擊、守備、千總、把總等,還請了一個戲班子,每天看著戲聽著歌,喝酒吃肉,然後任由手下圍著巡撫衙門,看著巡撫隔幾天就吐幾千兩銀子出來,生活好不瀟灑。


    當九頭鳥的旗幟出現在城外時,楊世賢馬上就知道了。


    聽說九頭鳥這麽快就從黃州趕過來了,他很是意外。黃州距離鄖陽相距千裏,他才圍了巡撫衙門十天,劉鈞就趕來了,豈不是日行百裏?


    遊擊將軍馮勝率領騎兵營兩千餘騎趕到鄖陽城外,立即引來這個水陸碼頭無數人的驚訝圍觀。鄖陽來來往往的經常過兵,但九頭鳥的軍容還是很讓人驚歎。


    軍服整齊,旗幟嚴整,人高馬大。


    馮勝跨坐在馬上,看了看前麵大開的城門,然後又看了看城門口那懶洋洋曬著太陽的守軍,冷哼了一聲。


    城門處的一名小軍官小跑著往這邊跑來,剛跑到近前,還沒等點頭哈腰。馮勝卻已經一揮手,“鄖陽城內守兵做亂,鬧餉嘩變,圍攻巡撫。總鎮大人有令,圍攻巡撫即為反叛作亂,我等既為前鋒,為朝廷奪迴鄖陽,平定叛亂。”


    “即刻進城平亂,棄械者不殺,但有敢頑抗不降者,就地正法!”


    話落,騎陣中響起了隆隆的戰鼓之聲,然後喇叭聲響起,騎兵營開始加速,唿嘯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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