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抓到田燚,後來又假裝放走田燚,讓他傳信迴去後,秦遠山就預想到了今天。更何況,池早也提醒過他。


    可當這天真的來臨,秦遠山依舊無法抑製內心的情緒。


    已經五十年了……


    他向來平靜的眼眸如轉陰的天,迅速沉下,似有風暴在眼底醞釀卷刮。


    “手機給我。”


    秦管家立刻遞上手機,然後不動聲色地就準備退下。


    涉及到雲玄門的隱私,他自然是不會聽的。


    池早也站起身。


    她覺得這種事,自己作為徒弟似乎不大適合聽。


    誰知秦遠山卻叫住她,“坐下,你也聽聽看。”


    池早一怔,想了下,又坐迴位子上。


    秦遠山已經把聲音打開,沉眸凝聲,“葉琮天?”


    電話那頭一直很安靜,原本以為那邊也關了靜音。誰知,靜了兩秒後,聽筒裏忽的傳出老人沙啞怪異的一聲低笑,如陰蛇附身,涼而麻。


    “師兄,好久不見啊……”


    秦遠山原本以為,他五師弟的聲音,就是化成灰他也能認的出。


    可此刻,當葉琮天的聲音傳出,對他說好久不見,他卻愣了下。


    當年他的五師弟,比他小了十歲的五師弟。入師門時才幾歲,丁點大。他作為師兄,曾也帶著他去試煉過,也利用自己比他多不了多少的知識教導過他。


    他們曾經交好過,後來隨著長大,欲望漸多,他們兩個不知何時也漸行漸遠。直到最後,走到這一步。


    可他記得,這個師弟雖然人不行,外形卻是雲玄門最好的。


    當年他們那一輩可不像沈玉白他們這一輩。沈玉白幾人,包括年至年的薑淵,個個顏值都一頂一的高。


    而葉琮天,名字霸氣,卻是白白嫩嫩的長相。聲音也清朗悅耳。


    哪像此刻。


    沙啞陰鶩,清朗的聲音,竟變得粗糲又難聽。


    “我還以為師兄已經忘記我了。沒想到,師兄還記得我……”


    電話那邊的聲音說不出的難聽,蒼老嘶啞,語氣晦暗。


    秦遠山眉眼沉沉,深邃的眸底似困著颶風,一聲冷笑,“雲玄門百年難得一遇的叛徒,我當然記得。”


    電話那頭粗糲蒼老的聲音又笑了起來,笑的譏誚不屑。


    “師兄,都過去幾十年了。你怎麽還是和從前一樣啊。一樣那麽固執。古話說的好,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就是那個俊傑。脫離師門隻是一個選擇,為什麽要把我說成叛徒那麽難聽呢?”


    秦遠山眉頭緊擰,眸光更深了。


    池早覺得,他情緒複雜外露,卻又不是單純的怒或者恨。


    更像是因為聽到了什麽讓他覺得非常不舒服的話、麵對一個讓他非常不舒服的人。


    不過再看他拿著的手機,又覺得,不舒服是正常的。


    這個從沒見過麵、所謂的師叔竟是這樣的。


    雲玄門這麽正氣的門派,卻出了這麽個邪氣的弟子。


    邪氣,陰鶩,古裏古怪。


    要是她有這麽個師弟,她非得讓陳楚楚他們好好教訓他一下不可。


    “識時務者為俊傑?葉琮天,從前我怎麽沒看出你是這麽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在雲玄門人丁凋零之時叛出師門,甚至還盜走不少師門之物,這就是你這個俊傑做的選擇?”秦遠山言語犀利尖銳,壓抑著怒氣。


    這不是秦遠山第一次質問葉琮天了。


    在葉琮天叛出師門的五年後,那時戰爭停歇,雲玄門也終於迴歸正軌,他停下了手頭上的所有事,找了葉琮天整整半年才在南方邊境找到葉琮天的蹤跡。


    那時葉琮天到了南邊某最大的地方勢力做供奉,被人好吃好喝的招待,唿風喚雨。


    他到時葉琮天已經接到消息,早早就逃了。等待他的是一部一直沒有掛斷的電話。


    那是葉琮天特意留下的,就等著和他通話。


    那是自他叛出師門後,他們第一次通話,也是這五十多年來,除了今天之外,唯一的一次聯係。


    他問出了五年來最大的疑問,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在國家動蕩、師門陷入危機時叛出雲玄門。


    而葉琮天卻帶著怨氣說,“為什麽?雲玄門這麽不待見我,我哪裏比你差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秦遠山,你當了掌門很得意吧。我葉琮天不甘心在你之後!”


    就像此刻……


    葉琮天不複清朗的嘶啞聲音從聽筒那頭傳來,和五十年前那一幕重疊:


    “我葉琮天自認天賦和實力不比秦遠山你差,可掌門師伯卻將掌門之位傳給你,連考慮都沒考慮我一下。而我師父為了你、為了你師父、為了整個雲玄門葬身於戰場,用自己的死換來你們的生,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我能當上雲玄門的掌門。如果我比你差,我認了。可我處處不弱,師兄,五十年了,我也想問問你們為什麽。你這個掌門當的,真的不覺得違心嗎?”


    秦遠山緊握著手機,“葉琮天,你知道為什麽師父選我不選你嗎。因為師父知道你心高氣傲、好高騖遠,你性子浮躁,心狠手辣,又如何能管好雲玄門。”


    “那你又管好了嗎?”


    葉琮天一聲冷笑,他壓低嗓音如惡鬼低語,“……師兄,你看看。在你的管理下,雲玄門越來越沒用了。我一個小徒孫都能鬧得你們全宗門的人大動幹戈,沒了我的雲玄門、你秦遠山掌管的雲玄門,早就不過如此了……要是師父和掌門師伯他們泉下有知,一定會後悔當年選的是你的。”


    秦遠山臉色越來越沉,聽到最後更是差點把手機都給捏碎了。


    但他怒的,不是葉琮天諷刺他沒管好雲玄門,而是葉琮天說雲玄門沒用,說雲玄門不過如此。


    這是他的痛。


    也是他心心念念,連死都不敢死的執念。


    他蒼老深邃的眼眸竟微微泛了紅,是血色,又像是別的什麽。


    一字一頓,嗓音也嘶啞起來,“所以,這就是你開山立派,派人來京都攪渾水,計劃著顛覆雲玄門、取代雲玄門的原因嗎?!葉琮天,雲玄門是養你教你的地方,你有一點良心的話,就做不出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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