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結束時天已經很黑了,魏瀾扶著阿秀下了馬車。


    魏明楷被安嬤嬤領走了,阿秀隨魏瀾迴房。


    屋裏燈火通明,魏瀾這才發現阿秀臉色不太好看。


    “累到了,哪裏不舒服?”魏瀾扶阿秀坐到床上,緊張地問。


    阿秀搖搖頭,等丫鬟們帶上門出去了,阿秀才難過地道:“我盯著太子看了一晚上,他都沒笑過,你跟我說實話,他在宮裏過得到底好不好?”


    阿秀想象的皇子公主都是天之驕子,什麽事都被下人照顧地妥妥當當,但親眼瞧見明珠寡淡冷漠的小臉,阿秀又心疼又愧疚。


    魏瀾沒有她的多愁善感,抱著她綿軟的身子解釋道:“他是太子,太子再進一步就是天子,萬人之上,這麽好的事,自然有人盼著將他拉下來取而代之。所以太子必須謹言慎行,不給別人抓到把柄,其實今晚我很欣慰,他小小年紀便知道收斂情緒,這般沉穩,將來可期。”


    阿秀低聲道:“我就是怕他太辛苦。”


    魏瀾道:“你以為他不進宮一直留在咱們身邊就不用辛苦嗎?真那樣,他不但辛苦,還要承受隨時被人發現身份被人斬早除根的危險。與其日日戰戰兢兢,不如先坐上那個位子,堂堂正正地做他的皇子。”


    阿秀攥緊了手,原來這才是魏瀾堅持安排明珠進宮的原因。


    “放心,我與皇後都安排好了,保證太子會平平安安。”魏瀾拍拍阿秀肩膀,輕歎道:“孩子總要長大,早晚會從父母身邊離開,阿秀,我知道你牽掛太子,但你也要學會相信他,相信他能照顧好自己,你看今晚,他做的就很好。”


    阿秀想到了草原上的鷹。


    小時候祖父給她與哥哥講故事,說鷹為了教雛鷹飛翔,會把雛鷹從懸崖邊上推下去,雛鷹一開始害怕,但它們有翅膀,撲騰撲騰就學會飛了。


    明珠就是她與魏瀾從小看到大的一隻雄鷹,現在他已經是個小少年了,留在國公府無法讓他飛的更高,隻有去了皇宮,他才能真正地展翅翱翔,飛到九霄雲上。


    “那你答應我,在他的翅膀沒有徹底長硬之前,你要保護好他。”阿秀抱著魏瀾,要他保證。


    魏瀾笑了笑:“他現在是太子,身份比我高,你怎知我有保護他的本事?”


    阿秀毫不懷疑地道:“你就能,天底下沒有你做不到的事。”


    在她心裏,魏瀾便是無所不能。


    她全心全意信任他的眼神,驀地擊中了魏瀾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上一個這麽信任他的人是明珠,魏瀾雖然送他進宮了,可他會做到作為父親的承諾,對阿秀,魏瀾也會做到讓她這麽信任一輩子。


    ——


    阿秀這胎懷得很順利,整個孕期都沒有出現任何危險。


    炎熱的夏天過去,七月初秋的晌午,阿秀帶著魏明櫸、魏明楷一起吃午飯時發動了。


    生魏明楷時阿秀先破的水,被魏瀾與丫鬟們像抬豬一樣抬去了產房,生的很不優雅體麵。這次吃飯時感受到宮縮,阿秀看看對麵的兩個小男娃,她沒有聲張,不動聲色地陪堂兄弟倆吃了飯。


    飯後乳母領著兩個小少爺去午睡了。


    阿秀漱了口,才對玉蘭道:“讓產婆過來吧,我要生了。”


    玉蘭、海棠、杜鵑都愣住了。


    看到她們的傻樣,阿秀很滿意。


    國公府上下為國公夫人的第二胎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管家也派人去錦衣衛通知國公爺。


    魏瀾快馬加鞭地趕了迴來。


    阿秀有過一次經驗,聽產婆說她頭胎生的快隻用了三個時辰,這胎也許一個時辰就生了,阿秀心裏的期待比懼疼多。明楷五歲了,越來越淘氣,阿秀想快點生個又乖又可愛的小棉襖,讓淘氣兒子學會照顧妹妹。


    魏瀾趕到產房門外,側耳傾聽,裏麵一點聲音都沒有。


    玉蘭端著水出來,魏瀾看眼盆子裏麵,問她:“怎麽聽不見夫人說話?”


    玉蘭笑道:“夫人說要攢力氣留著等下生,您放心吧,夫人沒事。”


    魏瀾放不下心,他還記得上次阿秀叫得有多大聲。


    魏明楷魏明櫸兩個小家夥在睡午覺,李氏還沒趕到,隻有太夫人坐在廳裏看著他走來走去。


    太夫人笑道:“又不是頭一次當爹,還這麽沒出息。”


    魏瀾心想,這種事情無論當幾次他都會急。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裏麵終於有了進展,這是準備要生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隨著阿秀一聲長長的悶哼,國公府的大小姐魏明檀平安降生。


    乳母抱女娃娃出來給太夫人、國公爺看的時候,魏明櫸、魏明楷睡醒過來了,隻是睡個覺期盼已久的妹妹就出來了,小兄弟倆都跟做夢一樣,直到魏瀾抱著妹妹低下來給他們看,兩個哥哥才同時往後一縮,麵露嫌棄。


    魏明楷更大膽,直接問了出來:“怎麽這麽醜?”


    魏瀾瞪了他一眼:“你剛出生的時候更醜。”


    魏明楷的小臉頓時精彩極了。


    ——


    檀妹兒還是阿秀自己喂的,她奶水充足,一個月就把檀妹兒喂得白白胖胖,大眼睛水汪汪黑葡萄似的。哥哥魏明楷更像魏瀾,鳳眼一眯頗有氣勢,檀妹兒會長,分別繼承了爹娘各自的優點,才滿月大已經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了。


    檀妹兒滿月,魏家自然要辦滿月宴。


    宴席結束,國公府卻又迎來一波意外之客。


    魏瀾剛想抱著阿秀親熱親熱,聽說惠文帝、皇後娘娘、太子來了,他匆匆收拾衣裳趕到大門前,急著下跪:“皇上、娘娘、殿下駕到,臣有失遠迎——”


    惠文帝笑著扶住他肩膀:“這裏又沒有外人,你跟朕客氣什麽,皇後想見檀妹兒,朕便陪她過來瞧瞧外甥女。”


    惠文帝與魏瀾情同手足,現在又成了姻親,他是真的不與魏瀾計較這些虛禮。


    魏瀾與聞訊趕來的太夫人一起請貴客進府。


    乳母抱了睡著的檀妹兒過來給帝後看,檀妹兒軟軟嫩嫩的,魏淺看了喜歡,惠文帝接過來抱在懷裏,又喜歡又眼饞。現在他皇子公主都有,但惠文帝還想與魏淺再生個兒女,可惜魏淺進宮這麽久,還沒有動靜。


    惠文帝戀戀不舍地將檀妹兒還給了魏淺。


    魏淺朝兒子笑:“太子也過來瞧瞧檀妹兒。”


    蕭琢移步過來,看到繈褓裏睡得香香的妹妹,小少年眼中的淡漠終於如薄霧散開,露出一分溫柔。


    魏淺知道兒子想阿秀,乳母抱走檀妹兒後,魏淺對惠文帝道:“皇上與哥哥喝茶,我與太子去瞧瞧嫂子。”


    惠文帝笑著點頭。


    魏淺將手交給兒子,讓兒子扶她。


    蕭琢抬起右手托著母後,神色如常地朝外走去。


    往後院走的時候,魏淺看著熟悉的走廊,輕聲感慨道:“時間過得真快,我還記得我小的時候每天都要跑來這邊給你外祖母請安,一眨眼的功夫,你外祖母已經走了快二十年,我與你舅舅也都成了家,做了父母。”


    蕭琢見過他的外祖父魏鬆嚴,沒見過那位早亡的外祖母。


    他對外祖父外祖母也沒有任何感情,他隻想見這座後院現在的女主人。


    阿秀得知皇後娘娘、太子殿下要來看她,激動地早在院子裏恭候了。


    見到人,阿秀準備行禮,魏淺提前吩咐玉蘭扶住她:“嫂子產後體虛,莫要勞累。”


    阿秀緊張地道謝,水眸偷偷瞄向皇後娘娘身邊的太子。


    又是大半年沒見,太子都比皇後娘娘高了,俊秀挺拔,神色清冷。


    阿秀局促地請母子倆進屋聊。


    魏淺叫宮女丫鬟們都在外麵等著,隻有她與阿秀、太子進了次間,乳母將熟睡的檀妹兒放在榻上,也退了出去。


    蕭琢默默地站在一旁,聽母後詢問阿秀身體恢複得如何,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落在了檀妹兒臉上。


    阿秀有很多話想問他,卻不敢擅自關心。


    聊了一會兒,魏淺忽然想去她出嫁前的閨房逛逛,讓太子留下多陪陪檀妹兒。


    離開之前,魏淺單獨對阿秀道:“宮裏壓抑,明珠很少會笑,嫂子試著替我哄哄他,今日他若能笑上一次,我這趟就算沒有白折騰。”


    阿秀心撲通撲通跳,還想分辨分辨皇後娘娘話裏有沒有什麽深意,魏淺拍拍她手,笑著走了,也帶走了她身邊的所有宮女。


    阿秀發了會兒呆,然後才注意到麵無表情站在旁邊的太子。


    什麽太子,在國公府,他便隻是明珠!


    “走,咱們進去看看檀妹兒。”反正周圍全是她身邊的幾個老人,阿秀牽著少年的手便往裏走。


    蕭琢目光複雜地看著她。


    進了次間,檀妹兒還在睡,阿秀關上門,迫不及待地抓著少年郎的雙臂問了起來:“明珠你怎麽這麽瘦了,是不是進宮後沒好好吃飯?你這孩子,十一二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要多吃肉,不許挑食!”


    她眼裏裝滿了思念,又包含了一絲母親不滿兒子挑食的責備。


    蕭琢嘴唇動了動,垂眸道:“我沒挑食。”


    阿秀不信,捏著他胳膊問:“那怎麽這麽瘦?宮裏的飯菜不和你胃口?”


    蕭琢沒有迴答。


    宮裏的飯菜都是各地挑選進來的大廚烹製,色香味俱全,他吃的不多,是因為身邊少了一些人。


    阿秀不習慣他這樣,她也不喜歡。


    阿秀哭了,眼淚嘩嘩地往下掉:“明珠,你是不是還在恨我送你進宮,所以不肯跟我說話?”


    她才出月子,流淚容易落毛病,蕭琢急道:“我沒恨你,你別胡思亂想,不許哭了。”


    阿秀就哭,指著熟睡的女兒道:“明楷剛出生的時候,你多喜歡他啊,天天跑過來看他,笑著喊弟弟,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現在我又給你生了個妹妹,你一個笑臉都沒有,冷冰冰的,你就是怨我呢!”


    蕭琢真沒有怨,越解釋她越哭,蕭琢隻好熟練地抱起檀妹兒,輕輕在妹妹臉上親了一口。


    阿秀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蕭琢無奈道:“我若怨你,怎會喜歡檀妹兒?”


    阿秀咬咬唇,瞅眼窗外,她小聲道:“你喊我一聲娘,我就信你。”


    蕭琢臉色微變,目光警惕地看向外麵,他不介意阿秀這麽膽大,可如果走漏風聲,宮裏那兩位會怎麽想?


    “我現在是太子,你小心禍從口出。”蕭琢嚴肅地警告她。


    阿秀睫毛一扇,又掉了一對兒淚疙瘩,無比委屈地看著他。


    蕭琢立即妥協了,用極輕極輕的聲音喚了一聲“娘”。


    阿秀笑了,少年郎抱著檀妹兒,她抱住少年郎,心滿意足地道:“娘就知道,無論明珠去了哪裏,都不會忘了娘。”


    蕭琢聽在耳裏,眼中露出潺潺笑意來。


    她沒忘了他這個兒子,那他也不會忘了這個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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