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珠從獄裏出來,阿秀提前在國公府門口擺了一個火盆,讓魏明珠跨過去,去晦氣。


    她充滿鼓勵地看著魏明珠,溫柔的目光似水,洗去了魏明珠心頭的所有陰霾。


    他高高抬起腿,大步跨了過去。


    阿秀還讓人燒了熱水,準備先給魏明珠搓個澡,浴桶就擺在魏瀾的房裏,魏明珠的衣服也提前拿過來了。


    熱水兌好後,阿秀招唿與魏瀾說話的魏明珠:“走了,先去洗澡,洗完咱們去後院找你弟弟。”


    魏明珠呆愣地看著站在內室門前的她。


    魏瀾也很意外。


    阿秀不管父子倆在想什麽,嗔了魏明珠一眼:“娘都喊了,我總得給你搓次澡,現在你還小,等你大了,娘就不方便了。”


    魏明珠小臉漲得通紅,他覺得他現在就夠大了,不適合讓阿秀幫忙。


    魏明珠求助地看向父親。


    魏瀾隱晦地掃了眼魏明珠的褲襠,他不太想讓阿秀看到正常男人的樣子,但轉念一想,沒有明珠還有明楷,阿秀該看的早就看過了。


    “去吧,隻這一次。”魏瀾端起茶碗,決定成全阿秀的母愛。


    得到他的支持,阿秀高興地拉著魏明珠進去了,魏明珠還不好意思,阿秀三兩下扯掉了他的外衣,魏明珠見抵擋不住,趁阿秀將衣服掛到一旁的時候捂著僅存的褻褲跳到了大木桶中,說什麽也不想讓阿秀看見他的底線。


    阿秀又不是非要看他的小麻雀,沒有管他的褻褲,阿秀往魏明珠身上撩了撩水,再用梨落調製的香噴噴的皂塊兒沿著他的肩膀後背抹了一遍,這才開始抓著搓澡布搓了起來。


    魏明珠臉一直紅撲撲的。


    阿秀在他背後道:“我們老家那邊有個說法,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明珠你這次連這麽險的大案都挺過來了,以後肯定有大福氣,你什麽都不用怕,也不用想,以前怎麽讀書練武以後繼續那麽做,越學越厲害,長大了像你父親那麽有本事,讓娘跟你一起享福。”


    她的手指摁在魏明珠背上,搓得力氣很大,魏明珠有一點點疼。


    魏明珠默默地忍著,等阿秀說完,魏明珠才低著頭道:“不一樣,父親是嫡長子,我隻是私生子。”


    阿秀哼道:“京城那麽多侯爺國公爺尚書大人的,家家都有嫡長子,有幾個嫡長子像你父親那麽厲害了?我跟你說,出身隻是一個台階,如果出身高的人站在高台階上自鳴得意不思進取,出身低的人埋頭苦幹一步步往上爬,最後肯定是誰爬的快爬的穩,站得才最高。”


    魏明珠目光變了變。


    阿秀洗完後背了,讓他轉過來,拉著魏明珠的小胳膊來來迴迴搓了幾遍。


    魏明珠看見自己身上掉下來的泥,臉更紅了。


    阿秀一點都不在意,認認真真地幫他搓了一遍,隻剩褻褲蓋著的部分。


    “我自己搓,你先出去。”魏明珠堅持道。


    阿秀將搓澡布遞給他,都準備走了,忽然想起什麽,退迴木桶邊上,瞪著魏明珠道:“怎麽又不喊娘了?”


    魏明珠抿抿唇,對著洗澡水重新道:“我自己搓,娘先出去吧。”


    阿秀滿意了,在地上的小盆裏洗了手,出去了。


    魏瀾坐在外間,裏麵的對話他剛剛都聽見了。


    阿秀搓澡搓得賣力,臉蛋紅紅的,魏瀾以為她會炫耀明珠又喊她娘了,阿秀卻一出來就撲到了他懷裏,心酸地道:“瘦了那麽多,這幾天是怎麽過來的啊。”


    魏瀾摸摸她頭,低聲哄道:“好了,都過去了,你哭明珠也哭,要哭到什麽時候?”


    阿秀就是忍不住。


    魏瀾看著埋在胸前的小女人,笑道:“皇上說了,過幾天給明珠補償。”


    阿秀眼淚一停,期待地抬起頭:“什麽補償?這次明珠吃了那麽多苦,皇上可不能太小氣。”


    魏瀾擦掉她眼角的淚,心不在焉道:“肯定是厚賞。”


    隻是阿秀理解的厚賞,與他猜測的厚賞絕不一樣。


    ——


    惠文帝賞了魏明珠三樣東西。


    一箱金元寶、一柄龍泉寶劍、一枚龍紋玉佩。


    金元寶是對魏明珠入獄的物質補償,龍泉寶劍是對魏明珠在比武場上出色表現的獎勵,龍紋玉佩才是這次最特別的恩寵,憑借這枚龍紋玉佩,魏明珠見到除薛太後、惠文帝以外的其他皇族中人,都可不行跪拜之禮。


    金元寶、龍泉寶劍都沒什麽,龍紋玉佩引起了文武百官的議論。


    有人不服氣,一個小小的魏明珠,什麽功勞都沒有,憑什麽連他爹魏瀾都要跪拜後妃親王,魏明珠就可以免禮?


    魏瀾聽到那些議論,跪到大殿上請求惠文帝收迴龍紋玉佩,表示他的兒子不配得到這種待遇。


    惠文帝淡淡地解釋道:“朕獨獨賜明珠龍紋玉佩,是因為明珠乃唯一一個接連被皇族中人冤枉的孩子,曾經妃嬪差點冤枉他打翻了朕禦賜的黃牡丹,這次先是廢後陷害他毒害裕王世子,跟著裕王夫妻悲痛之下認定明珠害人,就連朕也險些錯判他殺人之罪。倘若明珠已經長大,真相大白還他清白也就罷了,但明珠才八歲,稚子何辜,故朕賜他龍紋玉佩,一是補償,一是提醒皇親國戚當謹言慎行,不得隨意冤枉他人。”


    這麽一說,連看不慣皇帝哥哥偏寵魏瀾父子的端王都點點頭,覺得還挺有道理。


    惠文帝的解釋也經由百官之口傳到了民間。


    百姓們更加愛戴惠文帝了,皇上真是大公無私愛民如子啊,親舅舅殘忍殺害小孩皇上砍了親舅舅的頭,枕邊的妻子陷害無辜,皇上也明察秋毫廢了妻子的皇後之位,縱觀古今,有幾個皇帝能做到這樣?


    一時之間,惠文帝在百姓間的聲望更高了。


    惠文帝現在卻不太在乎百姓們的誇讚,他將魏瀾叫到禦書房,單獨與魏瀾商議要事。


    “你準備何時告訴明珠真相?”惠文帝問魏瀾。


    魏瀾道:“臣問過臣妹,她的意思是皇上何時公開接明珠進宮,提前幾天再告訴明珠也不遲。”


    惠文帝皺眉:“那豈不是要等很久?”


    魏瀾道:“臣知道皇上心急,但皇上也當考慮下明珠的心情,如果他早早與您相認卻遲遲不能進宮,遠遠看著他的父皇光明正大地寵愛其他兄弟姐妹,您是希望明珠在意,還是不在意?”


    惠文帝當然不想自己的愛子受委屈,可,一想到他的兒子要喊魏瀾父親,惠文帝忽然體會到了端王嫉妒魏瀾的心情。


    “罷了,這事朕不跟你談,朕要與淺淺商量,下個月明楷周歲,朕要去你府上喝酒,你趁機安排朕與淺淺見麵。”惠文帝吩咐道,並沒有給魏瀾反對的餘地。


    魏瀾同意了,這次見麵免不了的,他隻管安排,妹妹如何對待皇上,那是妹妹的事。


    ——


    六月初十,魏明楷過周歲。


    兩個月前二房的魏明櫸過周歲,國公府辦得也很熱鬧,遠在冀州求學的魏沉也迴來了。滿周歲的魏明櫸壯實了不少,雖然看起來還是比弟弟魏明楷小,桌子上擺滿了東西,魏明櫸抓了宋清雅提前訓練他去抓的官印,於是大家都誇魏明櫸將來一定是個大官,國之棟梁。


    這次給魏明楷過周歲,因為魏瀾為官同僚比魏沉多,宴請的賓客自然也多了十幾桌。


    魏瀾並沒有告訴家人皇上會來。


    賓客們都到齊了,惠文帝才一身常服神采非凡地駕臨了。


    魏瀾、魏鬆嚴父子來率領全家老小以及賓客們嘩啦啦地出去迎接聖上,跪倒了一片。


    惠文帝笑著叫眾人平身,言明今日隻有賓客,沒有君臣。


    雖然如此,哪個人趕在皇上麵前露出真性情,熱熱鬧鬧的抓周宴頓時變得拘束安靜。


    隻有今日的小壽星魏明楷,被皇上抱在懷裏也沒露怯,小胖手好奇地拍了拍惠文帝的臉。


    阿秀見了,差點暈倒過去,她的兒子是在打皇上嗎?


    小娃娃能有多大力氣,惠文帝笑著抓住魏明楷的手,目光不經意掃過魏明珠的臉。


    經過半個多月的調養,魏明珠在牢房裏瘦下去的肉又長迴來了,八歲的男孩身高挺拔,已經有了幾分少年郎的俊逸,小小年紀經曆過那麽多事,魏明珠身上的稚氣幾乎全部消失,沉穩懂事地站在魏瀾身邊——


    惠文帝忽然注意到,明珠與魏瀾還真有點父子相!


    但他與魏瀾都是俊公子,連眼睛都是一樣的狹長鳳眼,當年先帝還笑著說他與魏瀾有兄弟相!


    所以明珠像魏瀾也就是像他,總歸都是他的兒子。


    見了兒子,惠文帝更想去見魏淺了。


    他將魏明楷還給魏瀾,示意魏瀾快點安排兒子抓周,他觀完禮就要退下。


    魏瀾並不著急,抓周講究吉時,關係到他的寶貝兒子,皇上也得讓位。


    終於吉時到了,魏瀾親自將魏明楷放到了擺滿各種吉利物件的大桌子上。


    宋清雅為了圖好兆頭作弊了,阿秀沒那個心眼,隻想看兒子的真正心意。


    在眾人的圍觀下,魏明楷抓了一樣捏了會兒再放下,抓抓放放,最後抱著一隻金碗啃了起來。


    “哈哈,這小子投胎成世子爺的兒子,可不就是天生抱了金飯碗,什麽都不用愁了!”


    “就是就是,想要什麽親爹給他掙,他隻等享福就行。”


    阿秀第一想的是兒子可能跟她一樣是個能吃的,忽然聽到賓客們的誇讚,金飯碗竟然還有不愁吃穿的意思,阿秀登時高興起來。金飯碗好啊,誰不想抱個金飯碗呢?


    惠文帝看著憨態可掬的魏明楷,突然心念一動,魏瀾送他去書房“休息”時,惠文帝低聲問道:“明珠當年抓的什麽?”


    魏瀾如實道:“那日不巧趕上他生病,抱著臣妹不肯鬆手,抓周便作罷了。”


    惠文帝便笑不出來了。


    這麽多年生生與自己的骨肉分離的,又何止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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