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這晚就睡在了前邊,被魏瀾摟了一晚上。


    但阿秀覺得,今晚的魏瀾很是奇怪,在後院時他隻管花樣百出的欺負她,到了他的地盤,魏瀾一直粗著嗓子訓她,不許她出聲,阿秀隻好一邊給他占便宜,一邊自己捂著嘴,倒好像做賊一樣,隻是天底下哪有她這樣窩囊的賊?明明被人偷了東西,還不能出聲。


    魏瀾是不想讓寒生聽見她的聲音,她那邊伺候的都是丫鬟,男人不一樣。


    阿秀是他的女人,隻能叫給他一個男人聽。


    睡覺之前,魏瀾往手上倒了藥膏,不甚憐惜地抹在了阿秀兩邊的膝蓋周圍。


    他剛剛看見了,她腿上跪紅了兩塊兒,都是在祖母那邊跪的。


    阿秀困怏怏的,不知魏瀾是在給她上藥,還以為魏瀾又要折騰她,兩邊膝蓋門板似的碾住他的手,閉著眼睛不依地哼哼:“世子,不要了,明早還要砍柴——”


    魏瀾臉一板,將人推一旁去了,各睡各的。


    阿秀這晚睡得特別香。


    其實每次魏瀾欺負她後,阿秀睡得都會特別香,睡前全身懶散舒爽,睡醒精神奕奕。


    看到喚醒她的是海棠,阿秀有些恍惚,再看周圍,的確是魏瀾的房間。


    屋裏點著燈,可見外麵還黑著。


    “什麽時辰了?”被窩裏暖和,阿秀抗拒起床,雖然嫁到魏家的日子並不安逸,可睡覺上頭從來沒有人管過她,太夫人那邊每個月去三次請安便可,薛氏是繼母,魏瀾明說她不必去晨昏定省,阿秀便每日都睡到天亮才起來。


    海棠輕聲道:“剛過卯時,世子爺交代了,卯正出發,夫人快起來吧,洗漱打扮還要吃飯,半個時辰眨眼就過去了。”


    阿秀忙坐了起來。


    等下魏瀾要趕車,早點出發,看到他趕車的百姓就少,如果因為她耽誤了時辰害得魏瀾被一大片百姓圍觀趕車,魏瀾肯定要怪她。


    因為夫妻倆被皇上懲罰是件丟人的事,阿秀得擺出知錯的姿態,今早海棠為她安排的妝容非常簡單,白皙的臉蛋上隻塗了一層潤膚的芙蓉霜,胭脂水粉口脂蔻丹一樣沒用。阿秀的頭發又黑又密,海棠用簪子定住,又給阿秀戴了一條蒼灰色的頭巾。


    阿秀今日穿的也是一身蒼灰色的衣裙,樸實無華,不看她的臉,就是一身段妖嬈的鄉鎮小婦。


    阿秀照照鏡子,很快就適應了。


    如果她嫁的不是魏瀾,嫁給別人後應該也是這樣的打扮,隻是顏色會鮮豔些,不必刻意太樸素。


    收拾齊整,阿秀去了客堂。


    魏瀾一身錦衣衛指揮使的蟒袍玉帶,端坐主位,俊美華貴、氣勢威嚴。


    阿秀瞄眼他的後麵,心想那傷藥挺管事的,隔了一晚魏瀾居然就可以坐了。


    “擺飯。”魏瀾冷聲道。


    寒生去廚房傳話,很快廚房便呈上了飯菜。


    砍柴是力氣活,廚房體貼地給世子爺、世子夫人蒸了一鍋肉餡兒大包子,還配了紅燒肉這樣的重菜。


    魏瀾先動的筷子。


    阿秀馬上夾起包子,專心吃了起來。魏瀾養尊處優,從未幹過砍柴的活,光靠他自己砍滿一車恐怕要熬到天黑,阿秀昨晚就決定今天要幫忙了,那她就得多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才不會拖魏瀾的後腿。


    阿秀連續吃了三個肉包,每個肉包吃到最後剩的都是底下一圈麵,阿秀便夾了紅燒肉放在麵上,像吃西北的肉夾饃一樣。紅燒肉的油汁滲到麵中,肉少了油膩,麵多了葷味兒,阿秀都可惜廚房沒做饅頭,不然吃著更香。


    魏瀾今早心情很差。


    他是武將,戰場上再苦,那是榮耀,可是讓他去砍柴,還要被百姓圍觀趕車,魏瀾下不來這個臉。


    飯菜擺上來,魏瀾味同嚼蠟,隻想吃個包子了事。


    他吃得一臉殺人相,旁邊阿秀吃得香滋滋,櫻桃小嘴兒同兔子進食似的,明明動作也算秀氣,可她吃得就是快,一個包子沒多久就全部進了她的肚子。


    魏瀾冷眼旁觀,看著看著也被阿秀刺激了食欲,阿秀吃了三個包子,他吃了四個。


    桌子上一共端了八個包子上來。


    寒生在外麵瞧著,差點就要示意廚房再端一盤去。


    幸好,阿秀吃飽了,魏瀾也沒有去拿那最後一個包子。


    “走吧。”吃飽喝足,魏瀾離席道。


    阿秀跟著他走出院子,見他兩手空空,忍不住問:“世子,咱們不帶飯過去嗎?”


    就知道吃!


    魏瀾冷聲道:“不必,午飯前能迴來。”


    砍柴而已,魏瀾不覺得自己需要一天的功夫。


    阿秀可沒有這個信心,祖父是砍柴好手,一天不停歇也最多砍十來捆木柴,魏瀾是新手,要裝滿一車怎麽都要砍二十來捆才不會被惠文帝指責偷懶,兩人這次進山,天黑前能迴來阿秀就知足了!


    不能直說她對魏瀾的懷疑,阿秀想了想,停下腳步,低頭道:“我飯量大,中間不吃點東西難受,您讓我帶點吃食吧?”


    魏瀾看她一眼,沒好氣道:“要吃什麽自己去廚房拿,動作快點。”


    阿秀笑了起來,跟著寒生去了廚房。


    廚房有好幾樣食盒,大大小小都有,阿秀挑了一個四層的食盒,最底下一層放雞湯,第三層、第二層都裝包子,每層五個,最上麵一層放菜,早上剩下的紅燒肉、醬菜都塞了進去,滿滿當當的。


    裝好了,阿秀對廚房管事道:“幸好您早飯準備的豐盛。”


    廚房管事被誇得很是熨帖,世子爺不懂他的苦心,還好世子夫人懂,知道砍柴易餓。


    裝滿東西的食盒分量不輕,寒生主動替夫人提著。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迴走,魏瀾見阿秀搬了這麽大一個食盒,頓時猜到了阿秀的心思。


    她居然看不起他!


    魏瀾麵沉如水地往外走。


    阿秀一路小跑隨他來了國公府門外。


    門外停了一輛再尋常不過的騾車,車上擺著一堆繩子。


    寒生將食盒放到車上,正想給夫人擺好上車用的踩凳,阿秀自己爬上車了。這種拉貨的平板騾車,後麵的車板隻比阿秀的膝蓋高一點,哪需要踩凳子才能上。


    阿秀小時候常坐這種平板車,現在再坐,阿秀隻覺得親切懷念,絲毫沒想到她現在是世子夫人了,應該以坐這種車為恥。


    坐好了,阿秀還很興奮地抬起頭,去看魏瀾。


    魏瀾眼裏全是冰刀子,嗖嗖的往她身上飛。


    阿秀連忙低下頭。


    魏瀾陰沉沉地坐到騾車左前方的車轅上,一鞭子甩在大黑騾的屁股上,騾子便往前走了。


    路上沒看到行人,騾車來到城門前,城門前居然很熱鬧了。


    周圍鎮上的小販拉著糧食菜果豬羊進城販賣,也有城內的商人、百姓要出城。


    百姓們為了生計四處奔波,往往天沒亮就起來了。


    見了人,魏瀾反而不擺臭臉了,神色淡然,仿佛周圍百姓的指點議論他全不放在心上。


    阿秀反而窘迫地很,不是覺得丟人,而是不習慣被人圍觀。


    早在看到城門附近的人群時,阿秀就抱著食盒躲到了魏瀾背後,她幾乎貼著魏瀾的後背,右邊有魏瀾寬闊的背影當著,阿秀再將食盒放到腿上,她低下頭歪過臉,百姓們便看不到她的正臉了。


    魏瀾抿了抿唇。


    她若喜氣洋洋地傻樂,他不高興,現在她躲著不敢見人,魏瀾心裏照樣不是滋味兒。


    自己的女人,魏瀾也不想讓這些粗野男人窺視打量。


    可他必須排隊等待出城,這個時候不守規矩,傳到薛太後耳中,薛太後又要去皇上麵前參他。


    魏瀾不怪惠文帝,他隻記在薛太後的賬上。


    剛想到薛太後,周圍百姓突然朝他們後麵望去,興致勃勃地猜測:“那是端王爺吧?聽說王爺也被罰了,哈哈哈,金貴的王爺與禦前紅人一起去砍柴,這真是京城幾百年難遇的稀罕事啊,咱們皇上真是個妙人!”


    “你小點聲,王爺還好,那位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錦衣衛指揮使,小心他聽見,迴頭帶人去抄你的家。”


    “那不能,皇上罰他去砍柴,為的就是讓咱們百姓樂嗬樂嗬,他敢為這點小事去抄我的家,我就去告禦狀,咱們萬歲爺聖明,不會偏袒他的。”


    那些議論阿秀都聽見了,還聽見他們說了很多魏瀾辦的案子,什麽抄家什麽砍頭,說的魏瀾比劊子手還可怕。


    阿秀看眼身邊的男人,很是震驚。


    她知道魏瀾是錦衣衛指揮使,但指揮使是做什麽的,阿秀不懂,她進京時是個孩子,長大後養在深閨,父兄不曾與她聊這些。嫁給魏瀾後,雖然魏瀾喜怒無常動輒兇她兩句刺她三句,可一想到夜裏魏瀾對她做的那些事,阿秀便也不是特別特別怕他。


    原來,魏瀾辦案時那麽冷血無情嗎?


    光顧著聽百姓們對魏瀾的議論了,阿秀都沒注意什麽端王不端王的。


    等了一刻鍾,終於輪到他們出城了。


    百姓們不怕魏瀾追究,畢竟人太多了,魏瀾難以記住他們誰是誰,守城的官兵卻不敢露出任何取笑之意,例行盤問都沒做,恭恭敬敬送閻王似的讓魏瀾的騾車過去了。


    出了城,路上行人少了起來,經過的百姓三三兩兩,沒等他們猜疑車上一身華服的威嚴男子是誰,騾車走得快,已經過去了。


    阿秀放鬆下來,腰杆重新挺直,抱在懷裏的食盒也放到了一旁。


    剛想挪遠些,不靠魏瀾那麽近,後麵突然傳來一聲暴怒的叫喊:“魏瀾!”


    阿秀抬頭,看見後麵幾十步外有輛騾車,趕車的男人馬鞭子甩得颼颼作響,速度很快地追了上來。


    男人一身紫色蟒服,長得十分俊美,可他麵帶怒容,見阿秀看他,他狠狠地瞪了阿秀一眼。


    這就是端王殿下吧?


    王爺啊,阿秀隻在戲文裏聽說過的尊貴人物。


    阿秀不由地再次抱起四層高的食盒,縮到了魏瀾身後。


    端王追得快,眨眼的功夫,兩輛騾車就並駕齊驅了。


    魏瀾幼時給惠文帝當伴讀,一年四季隻有逢年過節才會迴國公府,算是在宮裏長大,他與端王、養在薛太後身邊的端王妃袁紫霞都很熟悉。


    端王是惠文帝的胞弟,袁紫霞是薛太後一位遠方親戚家的姑娘,小時候進宮給薛太後請安,薛太後見袁紫霞小小年紀便出落得花般美貌,很是喜歡,自此留在了身邊。


    百姓們敬畏端王、王妃這等皇親國戚,魏瀾根本不將這二人放在眼裏。


    “魏瀾,看看你做的好事,如果不是你亂出頭,我也不必受你牽連!”


    笨拙地趕著騾車,端王氣憤地瞪著魏瀾道。


    魏瀾笑了,心平氣和地看他一眼:“如果王爺肯出三萬兩搶得華服,太後娘娘定不會說什麽。”


    端王心中一虛。


    被皇兄責罰後,他迴到府中隻顧罵魏瀾,袁紫霞似笑非笑地道:“年初我花了一萬兩,皇上什麽都沒說,這次魏瀾給他夫人花了兩萬兩,皇上待他如兄弟,為何就要罰他?定是有人要利用此事對付魏瀾,皇上無奈,隻好拉出你替魏瀾擋災。”


    端王立即想到了母後,皇兄那麽寵信魏瀾,隻有母後抓著魏瀾不放。


    現在魏瀾說出真相,端王辯白不了,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袁紫霞在後麵坐著無聊,見阿秀藏得嚴嚴實實的,她笑著問魏瀾:“怎麽,你的夫人比我還重顏麵,臉都不敢露了?”


    魏瀾迴頭看眼阿秀,沒問也沒管,女人們說話,他攙和是小氣。


    阿秀自己放下食盒,朝袁紫霞尷尬地笑笑,道:“那日都是我不好,搶了娘娘的心愛之物。”


    袁紫霞看著她樸素的打扮,無所謂地道:“一件衣服而已,不提也罷,你怎麽帶了食盒?”


    阿秀囁嚅道:“我怕餓。”


    袁紫霞笑了,覺得阿秀很有趣。


    端王諷刺地看了魏瀾一眼,鄙夷魏瀾娶了這麽一個上不了台麵的妻子。


    魏瀾但笑不語。


    能吃怎麽了,他有權有錢,養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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