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衣坊的華服競賣是京城貴婦圈裏一年兩度的盛會,但京城足以稱得上貴婦的女子數來數去一直都出自那固定幾家,因此,仙衣坊的東家一共設了十五張雅桌,每張雅桌對應一府望門,仙衣坊會將請帖送到各府的當家夫人手中,各位夫人可以親自出席,也可以將資格轉贈他人,但每張請帖的持有人隻能另帶三位親友赴席。


    仙衣坊第一次發送請帖時,有那自詡名門貴婦卻沒有收到請帖的夫人自覺被仙衣坊看低了,心中怨恨,試圖利用家族的權勢打壓仙衣坊。但仙衣坊的東家人脈甚廣,背後更有神秘靠山,想打壓仙衣坊的那位夫人不但沒有得逞,還連累她的家族背上了仗勢欺人的罪名。


    從那之後,再沒有人會因為請帖贈與之事針對仙衣坊。


    宜春侯夫人有一張請帖,帶上女兒宋清雅、外甥媳婦阿秀與魏明珠正好占滿一桌。


    顯國公夫人薛氏也有一張請帖,她本人沒來,將帖子給了女兒魏渺,魏渺便邀請了她的三位閨中好友同席。這三位閨秀全是光憑自家無法參加這場盛會的官家之女,但這並不代表他們的家族沒有名望,隻不過無法與收到請帖的十五家頂級勳貴相提並論罷了。


    三位閨秀來得都很早,見到魏渺,三女花蝴蝶似的離開席位,過來迎接魏渺。


    “渺渺,多謝你的邀請,我還是第一次參加仙衣坊的競賣呢。”其中一位穿鵝黃長裙的閨秀難掩激動喜悅地對魏渺道。


    另外兩位閨秀比較矜持,但也紛紛表示謝意。


    魏渺指著阿秀笑道:“那你們要謝我大嫂才對,如果不是大嫂去了我宋家舅母那桌,今日我最多能請你們一位呢。”


    阿秀一行人初到,已經入座的各府夫人閨秀全部都看了過來,像每次有新客抵達一樣。


    對眾人而言,宜春侯夫人母女、魏渺都是熟麵孔,隻有阿秀與魏明珠是競賣場上的生麵孔。


    聽了魏渺的介紹,大廳中頓時響起了低聲的議論。


    “那就是魏世子新娶的世子夫人?長得也不是很美啊。”


    “你不知道嗎?她根本不是京城人,祖上是西北小販,姓劉,機緣巧合救了當年的老國公,老國公為了報恩便與劉家定了娃娃親。據說當時定的是魏家二爺,可魏二爺心裏有人了,不願意,劉家貪圖魏家的榮華富貴不同意解除婚約,敲鑼打鼓鬧到了魏家,魏世子不忍強迫二爺,便頂替二爺娶了這位劉家姑娘。”


    “原來如此,可她怎麽來了?這種身份怎配與我們平起平坐?”


    “噓,你小點聲,不管她以前如何,現在都是魏世子的夫人,身份比你我隻高不低。”


    “呸,施恩圖報厚顏無恥強要來的名分,怎可與你我相提並論。”


    “母親,她真是魏世子的夫人嗎?長得真好看。”


    “是吧,來,嚐嚐這塊兒酥餅,味道還不錯。”


    幾乎每張桌子都坐了人,有人對阿秀品頭論足議論紛紛,有人隻管自己品茶賞花,並不參與。


    嘲諷阿秀的聲音比誇讚她容貌的高多了。


    阿秀站在三樓的入口,議論聲潮湧而來,她忽然覺得所有人都在看她,都在嘲笑她,包括魏渺的那三位閨中姐妹,看她的眼神也充滿了挑剔,包括站在她身邊的宋清雅,嘴角似乎也藏著一分幸災樂禍。


    阿秀不知所措,她看向身後,想迴去了,迴到魏瀾的後院,安安靜靜地做個擺設。


    就在此時,手上忽然傳來一股力道。


    阿秀疑惑地看向魏明珠。


    魏明珠拉著她的手,不耐煩地道:“走啊,磨磨蹭蹭做什麽?”


    他繼續拉她,阿秀便身不由己地跟著魏明珠往前走。


    一共七排位置,前麵六排東西兩側分別擺了一張四人位的雅桌,最後一排擺了三張雅桌,構成一個“凵”字布局,中間留出一片寬敞的空地,稍後供展示華服的侍女走動。


    顯國公府的雅桌位於第二排右邊,前麵第一排的位置是薛氏娘家寧國公府的,後麵才是宜春侯府的雅桌。


    魏明珠直接拉著阿秀坐在了顯國公府的雅桌上。


    阿秀坐下後才發現桌子上金色小匾額上的字。


    魏渺身後的三位閨秀臉色大變。


    宜春侯夫人麵露微笑,帶著宋清雅先坐到了宜春侯府的雅桌上,悠哉悠哉看戲。


    身穿鵝黃長裙的女子輕輕地拉了拉魏渺的胳膊。


    魏渺低聲安撫她不必著急,然後走到阿秀麵前,為難地道:“大嫂,因為您先答應了宋家舅母,我才邀請了三位姐妹,現在您這樣坐,我怎麽向她們說呢?”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既告訴眾人為何阿秀、魏明珠不該坐在這裏,又告訴了三位姐妹,錯在阿秀,不在她身上。


    阿秀也覺得自己是應宜春侯夫人之邀來的,確實該坐到後麵去。


    但魏明珠拽住了她的胳膊,還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阿秀就穩坐不動了。


    雖然魏渺說的有道理,她也願意遵守這個道理,可魏明珠就想坐在這個位置,她此時與魏明珠唱反調,迴府後恐怕再難與魏明珠和諧相處。


    這大廳裏的人阿秀幾乎都不認識,那些人喜歡她厭惡她都不重要,魏明珠才是最重要的。


    她乖乖聽話,魏明珠抬起頭,趾高氣揚地對魏渺道:“我們隻答應舅婆會來,並沒有說要陪舅婆坐一桌。你真是的,邀請別人之前也不問清楚,現在弄成這樣,知道的相信你是好心辦了錯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故意羞辱她們呢!”


    小男孩的聲音又脆又亮,傳遍了大廳每個角落。


    平時與魏渺交好的閨秀們都惱這個私生子仗著魏瀾的寵愛欺負人,但與魏渺不對付的閨秀卻都輕笑起來,津津有味地看魏渺的笑話。


    魏渺才十二歲,學薛氏的心機還沒有學到爐火純青,當眾被魏明珠打臉,魏渺便要辯論迴去。


    但有人並不想她當眾丟臉。


    前排的雅桌旁坐著寧國公府的女眷。魏渺的嫡外祖母寧國公夫人進宮陪薛太後禮佛去了,今日過來的是魏渺的嫡舅母寧國公世子夫人。


    作為薛太後的娘家,寧國公府比京城任何一家都注重顏麵。


    雖然魏渺是魏家女,但她的母親薛氏是寧國公府的姑娘,魏渺丟人現眼說明薛氏不會教女兒,薛氏不會教,說明寧國公府不會教,所以寧國公世子夫人不能坐視魏渺出醜而不管。


    “這點小事也值得你們計較,既然你大嫂坐了這裏,你們小輩去坐後麵就是。”


    寧國公世子夫人淡笑著道,眼中卻藏著警告。


    魏渺終於意識到自己差點被魏明珠當成猴子耍了!


    她咬牙瞪了魏明珠一眼,然後帶著三位姐妹中的兩位走到宜春侯夫人麵前,有些委屈地道:“舅母,您幫幫我吧?”


    說來可笑,寧國公世子夫人、宜春侯夫人都是魏渺的舅母,但因為薛氏是寧國公的小妾所生,後又嫁進魏家做了續弦,隻是魏瀾的繼母,魏渺與魏瀾同父異母,導致此刻魏渺叫哪位舅母都叫的心虛。


    依宋清雅的意思,母親就該不答應,讓魏渺被迫趕走兩位姐妹,裏外不是人。


    可宜春侯夫人作為長輩,她此時拒了,倒顯得她心胸狹隘。


    “坐吧。”宜春侯夫人同樣淡笑道。


    魏渺與她的姐妹同時鬆了口氣。


    安頓好兩位姐妹,魏渺帶著剩下的一位坐到了阿秀另一側。


    魏明珠還想再趕走她們,阿秀反握住他的小手,搖了搖頭。


    魏明珠撇撇嘴,給她麵子。


    經此一鬧,魏渺暫時沒有力氣針對阿秀了,有魏明珠這個恣意妄為的私生子在,她投鼠忌器。


    很快又有新的貴客到了。


    議論聲漸漸偏離了阿秀。


    阿秀也終於有精神觀察這間寬敞明亮的大廳了。


    競賣尚未開始,仙衣坊安排了琴女彈琴,奇怪的是,琴女與她身邊靜立的侍女都蒙著白色麵紗。


    阿秀小聲問魏明珠:“她們為何都蒙著麵?”


    魏明珠哪裏知道,胡猜道:“長得醜不敢見人吧!”


    整間大廳就他一個小男孩,他聲音又脆,琴女旁邊的白裙侍女都聽清楚了。


    她低垂的丹鳳眼中浮現點點笑意。


    ——


    受邀的賓客都到齊了。


    仙衣坊的東家姓佟,是個四十來歲的女子,容貌尋常卻透著一股圓滑精明。她笑容滿麵地表達了對諸位貴人的歡迎,然後拍拍手,便有身穿青色長裙的舞女們沿著樓梯魚貫而入,隨著琴弦翩翩起舞。


    這是競賣開始前的節目。


    舞女皆蒙麵紗,露出一雙雙顧盼生輝的妙目,她們水袖翩躚,搖曳生姿,仿佛天上的仙女,美麗又神秘。


    阿秀看得如癡如醉。蓮開一個人跳有一個人跳的美,十幾個舞女一起跳,個個都美,阿秀竟有眼花繚亂之感,不知該盯著哪個看了。


    魏明珠覺得很無聊,想與阿秀說說話,卻見阿秀一會兒看這個一會兒瞧那個,渾似色眯眯的紈絝子弟。


    魏明珠皺起小眉頭,不解她一個女人為何看舞女看得這麽入神。


    曲終舞畢,今日盛會的重頭戲終於開始了。


    在場的貴客年紀主要分成三個區段,十三四歲的妙齡少女、雙十年華的新婦以及三旬出頭的端莊長輩。


    仙衣坊的三套華服,便是分別為這些少女、新婦、長輩打造的。


    第一件展出的便是適合少女的華服,名為海棠蝶舞。


    蒙麵的侍女穿著華服踏階而來,伴隨著侍女輕盈的腳步,那華麗裙擺上的海棠仿佛在隨風搖曳,栩栩如生的彩蝶也在翩翩起舞。


    妙齡少女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了讚歎之聲。


    她們手中肯定沒有成千上萬的銀子,能否競買這套海棠蝶舞,隻能倚仗父母家族的寵愛。


    阿秀一邊欣賞華服之美,一邊看貴女們紛紛喊價。


    “兩千兩。”這個姑娘聲音微弱,仿佛底氣不足。


    “三千兩。”這個閨秀聲音雀躍,隱隱在向第一個姑娘示威。


    “五千兩。”這個姑娘聲音甜美,似是已經得到了長輩的承諾。


    阿秀聽得目瞪口呆。


    不可否認,這套海棠蝶舞確實華美,如果阿秀得了,她都願意每日燒香拜佛地供著它,當成傳家之寶,可讓她花幾千兩去買,阿秀再有錢都舍不得!


    她一邊吃桌上的糕點,一邊看著這件華服被忠勇侯府的嫡出姑娘買下了。


    第二套適合新婦的華服要出場了。


    端坐長輩們身旁或是自己前來的新媳婦們都暗暗地期待起來。


    魏明珠看向阿秀。


    阿秀在看魏明珠麵前的果泥糕,這果泥糕綿軟酸甜,她好喜歡,可是阿秀的已經吃完了。


    “就知道吃!”魏明珠鄙夷地嫌棄道。


    這迴他的聲音很低,隻有阿秀聽見了。


    阿秀訕笑。


    魏明珠哼了哼,還是將他的這份果泥糕推到了阿秀麵前。


    阿秀驚喜地看著他。


    魏明珠更嫌棄了,看向前方。


    阿秀按捺住立即開吃的衝動,也看了過去。


    第二位侍女穿著第二套華服娉娉婷婷地走上來了,這套華服名為梅花鸞鑒,梅紅色的蜀錦上用金線繡了翱翔九天的鸞鳥。蒙麵侍女膚色如雪,身段豐腴,正像一個出嫁的新娘,既有妙齡少女的明豔,又有閨中少女沒有的曼妙風情,豔而不妖。


    阿秀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心中隻有一個字:美!


    但可能阿秀知道這些華服再美也不會變成她的,所以欣賞過後,阿秀就專心品嚐糕點了。她拿起雕工精湛的小勺子,小心翼翼地從整塊兒果泥糕上弄下小小的一角,再動作秀雅地送到嘴邊,以免掉了糕沫在身上,惹人笑話。


    陸續有人報價,阿秀偶爾循聲看看,但更多時候都在用心吃。


    “端王妃居然又喊價了!開春那套就是她買的,難道她還想連買兩套?”


    “端王殿下寵她啊,據說端王殿下為了她,連當初最寵愛的侍妾都打發了。”


    “哎,誰讓人家長得美呢,又是太後娘娘親手養大的嬌女,與端王殿下青梅竹馬。”


    “可我聽說,太後娘娘原想讓她給皇上當妃子的。”


    “噓,你小點聲——”


    阿秀被這段閑話挑起了興趣,悄悄看向坐在左邊第一排的端王妃。


    可惜端王妃以手托腮,擋住了她的麵貌。


    端王妃旁邊的婢女再次喊價:“一萬兩!”


    阿秀差點噎住,又是一萬兩?


    滿座皆驚,至此,再沒有人敢與端王妃搶。


    就在人人都以為梅花鸞鑒會花落端王妃之手時,廳裏突然響起一聲清脆的大叫:“兩萬兩!”


    阿秀張大了嘴,誰家女眷這麽有錢?


    下一刻,阿秀捂住嘴,驚駭地看向身邊的魏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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