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瀾與劉孝山父子沒有什麽閑話可聊。


    劉孝山也不知道能與女婿聊什麽。


    進了客堂,四人落座,接下來便是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


    劉福看向劉孝山。


    劉孝山不能再看迴去,隻好轉過臉去看二兒子劉貴。


    劉貴傻乎乎地與父親眼對眼。


    劉孝山朝魏瀾的方向擠眉弄眼。


    劉貴還算機靈,懂了。


    “姐夫,你現在當的什麽官啊?”


    要他招待姐夫是吧,十三歲的劉貴有一堆話想問姐夫呢,興奮地攥攥手,他期待地看著魏瀾。


    劉孝山、劉福一起瞪他。


    魏瀾淡笑:“錦衣衛指揮使。”


    劉貴:“指揮使是幾品官?”


    魏瀾朝他伸出三根手指。


    劉貴有些失望:“不是說姐夫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嗎,皇上怎麽不給你個一品官當當?”


    劉孝山罵兒子:“閉嘴,你懂個屁,少在你姐夫麵前胡說八道。”


    他在京城混了這麽多年,對京城大小官員的情況比兒子清楚多了,就說那錦衣衛指揮使,雖然官職隻有三品,卻是直接聽命於皇帝,內閣都指使不動錦衣衛,而皇帝讓錦衣衛去辦的案子,無論要查的官員品階有多高,就算是皇親國戚,他們也得乖乖配合錦衣衛。


    所以太祖皇帝初設錦衣衛時,用的便是身邊的親信做錦衣衛指揮使,現在魏瀾能當指揮使,正說明了惠文帝對魏瀾的信重。


    “你讓我陪姐夫說話的。”被罵的劉貴自覺冤枉,小聲反駁道。


    劉孝山還想發脾氣,魏瀾笑道:“阿貴還小,嶽父不必認真。”


    劉孝山繼續瞪兒子。


    劉貴摸摸腦袋,偷偷抬眼,見指揮使姐夫笑容溫和,脾氣似乎很好的樣子,劉貴忍不住問:“姐夫,什麽樣的人才能進錦衣衛?你看我行嗎?”


    劉孝山愣了愣,但這迴他沒有急著罵兒子,而是看向魏瀾。


    劉福卻嘲笑親弟弟:“看你那癩蛤蟆樣,能把算盤打好就不錯了,還做夢當官呢,你能當官,那咱們家祖墳上真是冒青煙了。”


    抬起右腿搭在左腿上,劉福無意識做出了他坐著時的習慣小動作。


    劉孝山使了個眼色。


    劉福反應過來,瞅瞅三品官的世子爺妹夫,立即放下腿,還扯了扯衣擺,佯裝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魏瀾看向劉貴。


    劉貴一激動,跳了起來,拽起袖子讓姐夫看他結實的胳膊。


    劉孝山長得高大魁梧,劉福、劉貴兄弟倆都隨了他,劉貴才十三歲,長得卻像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劉家一家進京時,劉福已經曬黑了臉,這幾年跟著父親做生意風吹日曬的,長成了典型西北漢子的紅臉龐。


    劉貴就不一樣了,進京那年他才四歲,曬得沒那麽黑。因為他年紀小,劉孝山很少使喚小兒子做事,而是安排劉貴與阿秀一起聽女夫子講書。最近兩年阿秀主學女紅儀態,劉貴又不喜歡去學堂讀書,才開始在胡同裏亂竄,不務正業。


    劉貴喜歡去茶肆裏聽書,聽說書先生講那些江湖俠士的英雄故事,劉貴便想拜師習武。


    劉孝山不準小兒子瞎跑,劉貴急將學武的主意打到了世子姐夫身上。


    魏瀾問他:“你想習武?”


    劉貴連連點頭。


    魏瀾皺皺眉頭,道:“十三歲不小了,現在才開始習武有點晚,功夫很難練到家。”


    劉貴垮了臉,這是沒戲了嗎?


    魏瀾卻又笑道:“錦衣衛對武功要求高,普通侍衛鬆的多,今日起你刻苦練武,還是有希望的。”


    劉貴大喜:“真的?”


    魏瀾點頭,看向劉孝山道:“嶽父若舍得,明日我便安排阿貴去侍衛營,與其他半大孩子一同習武,學到十八歲,如果能通過侍衛考核,我會給他安排一個好位置。”


    劉貴興奮地都要叫出來了!


    劉孝山也激動地抖了抖手,不敢相信地問:“阿貴,阿貴真的行?”


    魏瀾解釋道:“挑選侍衛苗子時看的是孩子們的體格,阿貴底子好,隻要他肯吃苦,通過侍衛考核絕無問題。”


    “謝謝姐夫!”聽到這裏,劉貴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喜悅,猴子似的跑出客堂,去廚房朝李氏炫耀去了。


    劉孝山想象再過幾年小兒子就能穿上侍衛官服了,他眯眯眼睛,仿佛真的看見老劉家的祖墳上冒出了縷縷青煙。


    劉福心裏很不是滋味兒,對弟弟充滿了羨慕與一絲絲嫉妒。


    他漲紅了臉,望著對麵的世子妹夫,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仿佛從一個西北大漢變成了小媳婦。


    魏瀾笑:“大舅哥也想習武?”


    劉福雙眼發亮!


    能當侍衛,誰想在麵館裏圍著灶台轉?


    可沒等劉福點頭,劉孝山突然哼道:“這事你就別湊熱鬧了,你是老大,得繼承咱們家的家業。”


    劉福抿嘴。


    魏瀾端起旁邊的茶水,接下來是劉家父子間的事,他不宜再攙和。


    劉貴去外麵炫耀了一圈,喜滋滋地迴來了。


    劉福遷怒弟弟,繃著臉出去了。


    劉貴納悶,問父親:“爹,大哥臉怎麽那麽臭?”


    劉孝山瞪他:“以後少顯擺,免得將來通不過考核白白給我丟人,行了,我去宰羊,你陪你姐夫坐會兒。”


    劉貴老老實實地哎了聲。


    劉孝山出去殺羊,劉貴嬉皮笑臉地坐到魏瀾旁邊,此時此刻,他看魏瀾的眼神充滿了崇拜。


    魏瀾閑坐也是坐,劉貴跟他打聽什麽,隻要不涉及官場私密,他都解釋了。


    晌午時分,劉家的酒菜都準備好了,擺了滿滿一桌。


    阿秀與娘親一起來到了飯桌旁。


    李氏讓女兒坐到女婿旁邊去。


    阿秀臉紅,低著頭坐了過去。


    桌子中間擺了一大盤烤全羊,羊肉表麵一層金黃,塗了劉家自製的醬料,肉香醬香撲鼻。


    魏瀾讚道:“嶽父嶽母好廚藝。”


    劉孝山麵露得意,李氏笑道:“都是家常小菜,我想著世子在府裏常吃山珍海味,便與秀她爹商量做點西北菜,世子就當嚐個新鮮吧。”


    魏瀾端起酒碗,朝夫妻倆敬道:“多謝嶽父嶽母盛情款待。”


    劉孝山、李氏都會喝酒,此時拿起麵前的酒碗,與他碰了下。


    劉福、劉貴兄弟倆也與他碰。


    全桌就阿秀沒有酒。


    魏瀾戲謔地問她:“夫人不會喝嗎?”


    阿秀臉更紅了,她會喝,能喝兩三盅都不醉呢。


    李氏替女兒迴答道:“小姑娘家的,我們從來不讓她碰酒。”


    魏瀾頷首。


    眾人落座,開席了。


    因為魏瀾態度夠好,沒在自家擺什麽世子爺的譜兒,還替他的小兒子安排了一份好前程,劉孝山今日看魏瀾格外順眼,而西北漢子看誰順眼了,便要與他好好地喝一場。


    “去,再抱兩壇酒來。”劉孝山使喚小兒子道。


    劉貴笑著去取酒。


    爺仨一起灌魏瀾的酒,魏瀾一一笑納,無論喝多少,那白皙俊美的臉龐始終麵不改色。


    李氏看在眼裏,笑到了心裏。


    誰說女婿身子早被掏空了的?不提女兒的證詞,就憑女婿的酒量,就不是沒用的。


    “秀吃啊,不用管他們。”李氏見女兒慢吞吞地夾菜,熱情地勸道,不停地給女兒夾菜。女婿要好好招待,出嫁的女兒也不能冷落了。


    在母親的照顧下,阿秀吃了一整條羊腿肉。


    她有點想打嗝了。


    “娘,我真的吃飽了。”阿秀吃的臉蛋通紅,見娘親還要夾菜給她,阿秀急著拒絕道。


    李氏這才作罷。


    男人們還在喝酒,阿秀與李氏先出去了,坐在屋裏說私房話。


    不知不覺半個多時辰過去了,紅日一點點往西挪。


    “行了,你們也該迴去了。”李氏不舍得抱抱女兒,站起來道,“我去看看她們,秀你重新洗把臉,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迴去。”


    阿秀點頭。


    杜鵑端了水來,阿秀洗洗臉,梳梳頭,還重新塗了口脂。


    等她領著杜鵑走出廂房,就見娘親扶著醉醺醺的爹爹走出來客堂,魏瀾也靠寒生扶著才能行走。


    這是喝了多少酒啊?


    阿秀無奈地想。


    “嶽父嶽母留步,不必送了。”靠著寒生,魏瀾醉眼朦朧地道。


    劉孝山一邊打嗝一邊擺手:“不行不行,嗝,你們難得迴來,我必須送。”


    他比魏瀾還沉呢,兩個兒子已經喝趴下了,李氏隻好喊女兒:“秀過來,跟我一起扶著你爹!”


    阿秀小跑了過去。


    魏瀾斜她一眼,轉身往外走去。


    阿秀與李氏費力無比地將劉孝山扶到了門口。


    “好了,秀快上車去吧。”李氏讓門房扶著丈夫,不舍地對女兒道。


    阿秀見寒生扶著魏瀾站在車旁等她,她看看麵前的爹娘,再看看自家院子,眼睛突然發酸。


    阿秀匆匆上了馬車。


    寒生也將魏瀾扶了進來。


    魏瀾一坐到座板上,整個身子便朝車角歪去。


    “世子小心!”阿秀驚唿道,及時扶住魏瀾,怕他磕到腦袋。


    然而醉醺醺的男人哪是阿秀一個嬌滴滴的新娘子能扶穩的?


    魏瀾隻坐正了一瞬,馬上又朝阿秀這邊倒了下來。


    醉醺醺的世子爺就像一座大山,任憑阿秀使出吃羊腿的勁兒,都沒能阻擋住魏瀾倒下的趨勢,隨著馬車重新出發時的一顛簸,阿秀後腦撞到車板,魏瀾的大腦袋也撞到了她的下巴,跟著一滑,魏瀾的臉準確地埋進她的胸前,不動了。


    男人唿出的酒氣帶著熏人的熱度,全噴在了阿秀身上。


    阿秀整個人都要著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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