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變故,猝不及防的指控,以及葉知秋身上冰冷銳利到極致的壓迫感,無一不讓齊鑫心口一窒。


    等他迴過神來,葉知秋早已下車。


    葉家的大門緩緩閉合,遮住他半邊身形,他的身姿筆挺,步伐沉穩,無比決絕。


    憤怒嗎?


    憤怒。


    屈辱嗎?


    屈辱。


    心慌害怕嗎?


    也心慌害怕。


    ……


    齊鑫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但那份因為格外薄弱而十分強烈的自尊,此刻卻早已被人毫不留情地撕裂,踐踏……


    鮮血淋漓。


    這個活兒不能再幹了!


    他目眥欲裂地想。


    臉頰上剛被葉知秋拍過的地方,還記憶著他掌心微涼柔軟的觸感,齊鑫抬手碰了碰,隨即憤怒握拳,重重砸在了方向盤上。


    疼痛自拳峰襲來,齊鑫憤怒到極致的大腦終於清醒了些。


    他沒再停留,發動車子,頭也不迴地離開了葉家。


    車子一路駛出葉家所在的小區,拐上空曠的馬路,齊鑫緊緊抿唇,忽然又一腳踩上了刹車。


    黑暗中,汽車刹停的聲音格外刺耳。


    明明之前迴來的路上,他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好。


    送葉知秋迴家後,他就去薑家向薑楠道歉。


    他明白,今天他是真的傷了薑楠的心。


    所以也做好了各種換取對方原諒的準備。


    可是現在,他卻像是變成了一條沒人要的流浪狗,徘徊在冬夜的寒風裏,不知該到何處去。


    車子不知停了多久,齊鑫怔怔地靠在駕駛位上,雙眼透過擋風玻璃,看向深遠遼闊的天空。


    “今晚就隻許和我跳,別人誰都不行。”忽然,葉知秋含笑的聲音在耳畔響了起來,他眼眸彎彎,看起來俏皮又霸道。


    齊鑫握緊雙拳,唇角抿得死緊。


    “要馴服他,或許比你想象的還要久一點。”緊跟而來的,是陶若晴的聲音,“你還需要更多一點耐心。”


    而最後,則是via官網上,那幾套銷售到一騎絕塵的新款設計。


    齊鑫閉眼,重重地吸氣,片刻後,車子掉頭,重新返迴了葉家小區。


    *


    這一夜,葉知秋睡得格外好。


    他看著齊鑫離開,又看著齊鑫迴來,像是看著曾經垂死掙紮的自己,也像是看著那一晚,被齊鑫鎖在門外凍了大半夜,那個早已“無家可歸”的自己。


    齊鑫還有輛車子可以遮風擋雨,可真是便宜了他,葉知秋冰冷地想。


    不過也沒什麽關係,畢竟來日方長。


    他安心上床,根本不擔心齊鑫中途離開。


    畢竟離開了,他又怎麽賣慘呢?


    這是齊鑫一貫的伎倆。


    “賣慘”這件事,幾乎貫穿了齊鑫pua他的整個過程之中。


    他心軟,被人拿捏住了,待到發現別人隻是為了踐踏自己時,早已被人折磨到奄奄一息,再無力掙紮反擊。


    隻是現在,葉知秋知道,拿捏一個人的武器,除了利用別人的心軟外,還有利益。


    清晨下樓,陶若晴和葉錚已經坐在了餐桌前。


    咖啡杯裏熱氣嫋嫋,可陶若晴的臉色卻分外冷淡嚴肅。


    “睡得好嗎?”看到葉知秋下來,她問。


    “嗯。”葉知秋點頭,衝趙姨笑笑,“咖啡還是多加糖,謝謝。”


    “最近怎麽這麽愛食甜,”趙姨說,“當心牙齒。”


    葉知秋衝她笑,眉眼微彎,露出不多不少,十分標準的八顆潔白牙齒來。


    “你倒是吃好喝好睡好,”陶若晴看著他蹙眉,“人小齊在外麵凍了一夜等你。”


    “哦?”葉知秋微微訝異,“他不是早就走了嗎?”


    “你自己去看。”陶若晴說。


    葉知秋聳肩,無所謂地笑了一聲,看起來殘忍又天真:“他怎麽這麽蠢?大半夜誰會出門,他幹嘛非要夜裏等?”


    陶若晴被他氣得無語。


    “人昨晚給你打那麽多電話,你一個不接,他敢走嗎?”


    “淩晨電話一直響,”葉知秋說得理所當然,“是您您能不關機嗎?”


    未免自己母親被當場氣死,葉錚開口:“不喜歡就讓他走,門口人來人往,讓人笑話。”


    “倒也不是不喜歡。”葉知秋將咖啡放下,神色嚴肅了些。


    “你知道嗎,哥,”他說,“昨天我好心帶他去認識一些圈裏人,結果轉頭他就給我擺起了臉色。”


    葉知秋不可思議地眨眨眼睛,驕縱得理所當然,“我堂堂葉家二少爺,憑什麽出力不討好,憑什麽要去看人家臉色,我犯賤麽我?”


    葉知秋的脾氣,葉錚是知道的。


    如果事實真是這樣的話,那門外那個齊鑫這一夜站得不虧。


    “那你想讓人家怎麽樣?”他問。


    葉知秋吃一口嫩滑的蝦仁蒸蛋:“那當然是要讓他反省一陣子再看情況咯。”


    陶若晴一早就和齊鑫交談過,也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聞言不由地歎氣。


    “你啊,”她說,“也不怕人小齊跑了。”


    “跑就跑了唄,”葉知秋立刻任性地賭起氣來,“兩條腿的狗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可遍地走,我稀罕他?”


    陶若晴:“……”


    “你呀,”她無奈起身,“我讓人孩子先迴去休息休息。”


    “真是,”她看著葉知秋氣鼓鼓的臉頰,又是寵溺又是縱容,“次次讓媽媽為你收拾爛攤子。”


    此刻,齊鑫還在眼巴巴地站在葉家大門外等著。


    一晚上他不停地自我克服自我攻略,雖然凍得瑟瑟發抖,卻也已經沒有那麽怨恨葉知秋。


    當然,這不耽誤他一晚上發近百條信息給薑楠。


    做低伏小,千哄萬勸,天快明時,薑楠那邊總算迴了一條。


    這可以說是這個糟糕冬夜裏,齊鑫得到的唯一一點慰藉了。


    大門再次開啟,齊鑫激動抬頭,卻在看到陶若晴時,眼裏的光再次熄滅了下去。


    “你還真對他上心了?”見狀,陶若晴不輕不重地點了他一句。


    齊鑫沒說話,沉默著將一個保溫杯遞到陶若晴手裏:“謝謝您早晨的薑茶。”


    陶若晴往後看了一眼,帶著齊鑫往外走了兩步。


    “他就是這樣的脾氣,”她含笑,“知道我之前為什麽說你需要多一點耐心了吧?”


    “您說的是耐心,可不是忍耐。”齊鑫說。


    “有什麽區別嗎?”陶若晴笑了,“你以為,那麽大筆投資隻是讓你談個花前月下的戀愛嗎?如果隻是那樣……”


    她頓了頓,“他那副樣貌,就算倒貼錢也有大把人願意。”


    齊鑫啞然。


    見威懾已經生效,陶若晴放軟了態度。


    “快迴去吧,別真的生了病,不然,我和你父親也沒辦法交代。”她笑盈盈的,“他不過是少爺脾氣,容不得別人對他忤逆而已,你這幾天該幹什麽還是幹什麽,他很快就會迴心轉意。”


    “真的?”齊鑫不太相信。


    “他很缺愛,”陶若晴笑著低聲:“隻要能哄得他陷入愛河,將來搓扁還是揉圓,不都是看你心情嗎?”


    齊鑫蜷了蜷凍到僵硬的手指,悄悄鬆了口氣,但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心裏哪個地方好像有點兒不太舒服。


    他最後往葉家院子裏看了一眼,拉開車門上車。


    *


    劇組就在京郊,從葉家駕車不到兩個小時的路程。


    路上陶若晴又停車買了些吃的用的,為劇組工作人員定了奶茶,一耽誤也就到了正午時間。


    到的時候,葉知夏剛剛下戲。


    大概拍了淋雨戲,他的頭發濕漉漉的,正低頭讓王叔擦拭濕發。


    “這個小楊,讓他拿個風筒拿哪裏去了?”葉知夏邊喊冷邊衝王叔發脾氣,“幹不了就讓他滾。”


    “知道知道,您先別動。”王叔彎著腰,眼底是滿滿的心疼與縱容。


    見狀,陶若晴和葉錚忙上前幾步。


    “這是怎麽了?”陶若晴急切地問。


    “太太。”王叔站直身體,將手裏的毛巾遞給陶若晴,“原本下午拍的濕發戲份,導演看今天天氣好臨時調到了上午。”


    又說,“小楊已經去取風筒了。”


    陶若晴彎下腰來,代替了王叔的位置,眼眸中難以遮掩的心疼與關愛,和剛剛王叔幾乎如出一轍。


    “到車裏等吧?”她說。


    “哎呀,”葉知夏抬眼抗議,“剛王叔也這樣說,結果進去還沒有在外麵曬著太陽舒服。”


    他一抬眼,就看到了葉知秋。


    葉知秋正站在陽光下含笑看他,可不知為什麽,對上葉知秋的視線,他覺得更冷了。


    “你怎麽來了?”葉知夏問。


    他一向是不喜歡葉知秋來探班的。


    葉知秋的光環太強了,平時就時時豔壓他,更不用說,在格外重視顏值的娛樂圈了。


    每次他一來,他的存在感立刻就會減弱甚至消失。


    更不用說,這個組還有他的偶像高文燁在。


    葉知夏一看到葉知秋就煩。


    葉知秋笑了笑。


    不知道為什麽,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了葉知夏入組那天,王叔特意起了大早,去市場為他買新鮮車厘子的畫麵。


    那個車厘子真的很大,很鮮,即便他站在三樓往下看,都能想象到有多麽鮮甜。


    葉知秋眼睛彎了下來:“想你了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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