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梁並未入駐睢陽,依舊於城外紮營,以方便控製大軍。


    拿下此城的晚間,他便召集諸將議事。


    “城中可安穩下來了?”


    負責城中事項的曹咎忙道:“迴大王,我軍已在城中駐兵五千人,控製了各處要道,睢陽魏人並無反抗者,一切安穩。”


    項梁點點頭。


    他隻是隨口詢問,十萬楚軍兵臨城下,睢陽城中的魏人就算再不滿也翻不起什麽浪花。


    拿下這座碭郡大城,後續該如何進軍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情。


    項梁掃了眼帳中諸人,見範增、龍且、英布、項羽、桓楚等大將重臣皆在。


    他便開口道:“據睢陽城的魏將交代,前幾日有信使自東郡來,言齊唐兩國已經在濮陽交戰。齊人太過無能,偏師在被唐將司馬卬擊敗,折損甚重。田橫現在率齊軍主力撤退到範陽一帶,魏軍壓力大減,故魏將皇欣已率軍南下,並告誡碭郡諸城要謹修武備,提防我西楚的進攻。嗬嗬,看來我西楚與齊國聯手的事情已被他們看破了。”


    “什麽,齊人這就被打敗了?”


    “齊人都是豬嗎?開戰還不到一月吧,怎麽就敗到後撤了,真是靠不住。”


    諸楚將紛紛吐槽議論,言語間盡是不滿和鄙夷。


    齊國在東郡牽製住魏軍主力,西楚就能趁虛而入,直搗魏都定陶。現在齊軍一敗,魏軍迴援,就對楚國的速攻策略造成了影響。


    範增將諸將的抱怨聽在耳中,大笑道:“齊人的戰力確實是一言難盡。可就是這樣的齊軍,卻一直將魏軍壓著打,豈不是說魏人的戰力比齊國更弱?如今我軍殺入碭郡,奪下睢陽,魏地門戶已開,區區魏軍何懼哉!”


    聽到範增這話,眾人皆大笑起來。


    是呀,齊軍是垃圾,而魏軍還不如齊軍呢。


    項梁也笑了笑,話鋒一轉,正式進入這次軍議的主題。


    “魏人的常備兵力不多,皇欣手下約一萬人,此番他迴援碭郡估計也就是一萬左右,不穀將親率大軍前去攻襲,擊破皇欣後便可直搗魏都定陶。除此外,不穀還將任命兩將,各率偏師攻打碭郡東西諸城,以確保將碭郡控製在手,並從東西兩處夾擊魏國。”


    項梁話到此處,目光在諸將身上掃過,最終落到了兩人身上。


    “龍且,你且率軍兩萬,西攻襄邑、陳留,攻下碭郡西部後便北上直取酸棗、燕縣,打通彼處和敖倉的通道,如此我軍後續便可從韓地得糧。並且從西路威脅白馬津,隔斷唐國與魏地之間的聯係。”


    “英布,你亦率兵兩萬,東擊栗縣諸城,並北上取單父、昌邑,使彼處和我楚國豐沛相連通。之後再從乘丘方向殺入東郡。”


    “末將龍且,遵大王令。”


    “末將英布,遵大王令。”


    二將忙拱手領命。


    率軍出征,獨領一師,這可是件大好事啊。


    龍且、英布都是西楚大將,這個任命沒什麽問題,可落在帳中一人眼中,卻是眉頭緊皺,垂下的手已是捏成了拳頭。


    軍議完畢,諸將各自離去。


    到了晚間。


    項羽實在忍耐不住,走入項梁帳中。


    “叔父,你此番遣將出征,為何不讓我做將軍?那龍且、英布雖有些本事,可行軍打仗哪個是我的對手?你隻要給我同樣的兵力,我就能將他二人一起擊敗,為什麽你不任我為將?”


    話到最後,項羽已是帶了怒氣。


    其雙目大睜,緊盯著項梁。


    一雙眼睛,四個瞳孔。


    這副模樣在燭火搖曳的帳中顯得格外詭異。


    項梁微微側首,避開其視線。


    他解釋道:“正因為羽兒你是猛將之才,不穀才讓你隨我一同征戰。龍且、英布所帶皆是偏師,沒什麽要緊的,反而不穀將率大軍北上,直取魏都定陶,甚至還可能和吳廣的唐軍正麵交戰,那裏才是真正需要你發揮的地方啊。羽兒啊,不穀說的這些,你可明白?”


    聽聞此言,項羽轉怒為喜。


    原來叔父並非刻意壓製自己,而是想要依靠自己去對付唐軍主力。


    項羽這樣一想,覺得還真是自己誤會了項梁,忙道:“羽明白了,日後與唐國交戰,羽必奮勇向前,不讓叔父失望。”


    二人又說了幾句,項羽便喜滋滋的告辭離去。


    項梁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項羽的本事,他是清楚的。


    整個項氏宗族的第一人,若論戰場廝殺,其餘項氏子弟加起來都不夠項羽打的。


    可項羽驕橫自大的性格又讓項梁傷腦筋。


    當年項羽還是個少年,就敢對著秦始皇的車駕說出一句“彼可取而代也”。


    現在他長大了,一身勇力下更是目中無人。


    也就項梁靠著叔侄關係加上親手帶大的緣故,方能將其約束管教。


    沒有派項羽單獨領軍,是項梁故意的。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給這小子帶兵的機會。


    想到項羽剛才盯著他的那雙重瞳,項梁便不由打了個寒顫。


    翌日清晨。


    楚軍開始大規模調動。


    項梁率五萬楚軍北上蒙縣,準備迎戰魏將皇欣。


    龍且和英布各率兩萬兵力從碭郡的東、西兩個方向進擊。


    西楚大軍兵分三路,發動了對魏國的全麵攻勢。


    楚將曹咎則帶兵一萬留守睢陽,這裏將成為西楚攻魏的中轉城池。


    睢陽城中,當地豪族出麵,輔助楚軍在各裏閭間征召青壯,作為運送糧食和軍械的民夫。


    有楚人持戟在旁進行威懾,城中魏人沒人敢反抗。


    隻要被點到名字的,全都乖乖收拾起行囊去為楚軍做免費勞動力。


    魏人青壯被聚集在一起,隨時等候楚軍的命令。


    在命令下達前,一些相識的人不免私下聊天。


    “這不是西市販繒的灌君嗎?我之前還在你那裏買過一匹布,咦,你這臉是怎麽迴事?”


    有人認出一個相識,開口打著招唿。


    灌嬰瞥了說話的人一眼,沒有搭理,冷著一張臉轉身走到旁側。


    “哼,不就是一個臭賣布的嗎?乃公好心和他說話,怎得還傲起來了。”


    “噓,別罵了。我聽他鄰居說是昨日楚軍進城,撞進了這灌嬰家中,不僅搶走了他的資財,還辱了剛娶進門沒多久的新婦。據說那婦人反抗激烈,張嘴咬了一人,楚人怒極下就當場給殺了。唉,聽說那婦人肚子裏還有一個呢,真是太慘了。”


    “慘,確實是慘。可他當時怎麽不反抗啊。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媽的,若換做是我,定要和那些楚人拚個你死我活,堂堂男兒怎能苟活到現在。呸,我看這灌嬰也是個懦夫!”


    一場慘劇引得許多人小聲議論。


    聲音斷斷續續傳入灌嬰耳中。


    他麵無表情,仿佛那些人說的不是他灌嬰。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不對。


    他當時若怒,在五個全副武裝的楚卒麵前,不僅沒有複仇的機會,還會轉眼便被殘殺。


    那是無用之死。


    “娟兒。”


    灌嬰在心中默念著妻子的名字,耳邊迴蕩的是她生命最後喊出的那幾句絕望的話。


    他想要複仇,不隻是針對那五個楚卒,更是整個西楚。


    灌嬰側首,望向北方。


    那裏,或許是他唯一的複仇希望。


    ……


    河北之地,赤色唐旗飄揚。


    邯鄲城外,數萬大軍在此集結。


    唐國主力,也即將開拔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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