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軍議上,陳勝與諸將定下了攻秦的總體戰略,明確了各部的進攻方向。


    做完決定,陳勝也不耽擱,當場便親寫詔令,命使者快馬送往王畔、宋留、鄧宗等三位楚將處。


    同時伍徐、田臧、周章等人也被交予將軍印,接著下去分配部屬,到了第二日便率軍拔營啟程。


    楚軍的行動速度很快,目的是在秦廷那邊反應過來前,盡快打下滎陽,攻入函穀。


    整個過程中,吳廣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


    不僅是因為陳勝和他聊了心的緣故,更因為在這時間點上,大多數人都對反秦事業抱有盲目的樂觀與自信。


    其原因是陳勝稱王,並複立楚國社稷,讓周圍郡縣的許多人受到鼓舞,他們紛紛殺官造反,舉旗響應。


    短短時間裏,就有新蔡、寢縣,許縣、芒縣等城池轉投楚軍麾下。


    這就是史書上說的當此之時,諸郡縣苦秦吏者,皆刑其長吏,殺之以應陳涉。


    且這個範圍隨著消息的傳播,還在不斷的往外擴大。


    六國故民紛紛揭竿而起,殺秦吏而投楚,當前形勢可稱一片大好。


    這種情況下,從楚王陳勝,到中間的諸將,再到最下層的黔首,全都認為秦人就是紙老虎,伐無道誅暴秦並非口號,而是極有可能實現的未來。


    眾人情緒高漲,吳廣自然不會傻到去和他們唱反調,就算出言勸諫,估計也沒人聽,還會反嫌他唱衰。


    吳廣隻默默清點楚國府庫,並從城外軍中挑選銳卒進行訓練。


    他要在離開陳縣前,盡可能多的為未來做準備。


    當然,他也沒有忘記關注陳縣的變化。


    比如這幾日,有越來越多的人從各地趕來陳縣。


    其中就有不少人值得注意。


    第一個便是房君蔡賜。


    “蔡賜乃舊楚時的老臣,被封於房邑,故號房君。”


    “此人素以忠耿著稱,曾向荊王負芻多獻良策忠言。然負芻不聽,還遣其離朝罷歸。後來暴秦滅楚,負芻被執押入關中,蔡賜則迴其祖地上蔡隱居。此人在楚地多有賢名,如今他來陳縣,對吾等來說是好事一件。你且代我親迎,以顯重視。”


    陳勝對蔡賜的到來很重視,並讓吳廣前去相迎。


    吳廣明白他的意思。


    陳勝出身寒微,靠著首義和軍事成就自立為楚王,在正統性上總是差了一些。


    如果蔡賜這個昔日舊楚忠臣前來向陳勝效忠,承認陳勝的楚王名號,帶來的好處不言而喻。


    吳廣其實也挺好奇,在蔡賜這種舊楚老臣的眼中,他們這些泥腿子建立的楚政權是個什麽形象。


    “秦人殘虐天下,陳王奮起而舉義兵,為天下先。吳王領兵向西,一舉逐秦兵,皆乃天下英雄也,老朽甚為佩服。”


    出乎吳廣的意料,蔡賜並無猜想中的高傲與矜持,反而一見麵,便向吳廣說出恭維之語,並拱手行禮。


    “房君長者,不可多禮。”


    吳廣忙上前攙扶,心中不免驚訝。


    這蔡賜不是被稱作忠耿老臣嗎?怎麽一見麵就開始吹噓他和陳勝了。


    或是看出了吳廣的想法,蔡賜輕聲道:“自故楚淪亡,社稷為丘墟,萬民為秦虜,老朽便日夜思念有豪傑揭竿而起,奮逐暴秦。今陳王複楚,蔡賜願躬身效命,還望吳王引見。”


    吳廣打量著眼前老者白發蒼蒼的腦袋,以及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眸,從對方的話裏品嚐出一點東西。


    蔡賜的經曆有些像屈原,都是君王聽信讒言而罷黜。


    不同的是,屈原是羋姓之後,與楚懷王感情深厚,聽聞楚都淪亡後選擇跳江殉國。


    蔡賜雖是楚之賢臣,可對楚王族的忠心遠不如對整個楚國的感情。這十餘年他對出羋姓王族的忠誠逐漸消弭,日夜所思隻是將秦人趕出這片土地,至於誰來做這個王,他並不在意。


    這樣的人,正是陳勝政權的合作對象。


    不是所有的六國舊臣,都一心想著複立六國之後。


    如蔡賜這樣的人不少,若能拉攏過來,會給新生的政權帶來很大的名聲。


    陳勝對於蔡賜來投,很是高興,不僅大張旗鼓的款待,還將其任命為上柱國。


    “阿勝這是在千金買馬骨,欲獲得昔日貴族勢力的效忠。”


    吳廣有所思慮。


    在此之前,響應陳勝的基本都是底層的黔首,或是地方上的豪強。


    地位最高者也就是舒氏這樣的陳郡豪族。可在故楚時,舒氏並未發達,算不得什麽。


    總的來說,陳勝政權的主體力量還是原本的中下層。


    蔡賜是第一個來投的封君級別的人物,也是第一個故六國時的高級貴族。


    陳勝將其重用,就是在向昔日的故楚貴族釋放信號。


    “爾等前來投靠我陳勝,必得重用。”


    陳勝既忌憚那些貴族,同時又渴望得到他們的承認與擁戴。


    這讓吳廣有些擔憂,有蔡賜這個例子在前,或許能吸引到更多的六國貴族來投,擴大勢力和聲望。


    但來投的貴族裏,可不隻有蔡賜這種人,還會招來更多的別有用心者。


    此中利弊,恐怕真不好說。


    果不其然,沒過幾天,便有兩人自魏地趕來,在楚宮外求見。


    “吾兄是魏國寧陵君魏咎,吾乃公子豹。吾二人在魏地聞陳王舉義,欲滅暴秦,今日特來投效!”


    魏國寧陵君魏咎!


    魏國公子豹!


    兩個魏國公子前來相投,在整個陳縣引起了一陣波瀾。


    這可是真正的六國王族!


    “哈哈哈,吾之名聲果如此響亮,就連昔日六國公子亦願來為我陳勝效力!”


    陳勝大喜過望,召集吳廣、蔡賜、舒勳等將領重臣,親自設宴款待。


    酒宴之上,觥籌交錯。


    吳廣坐在右側上首,打量對麵的兩位魏國公子。


    魏咎大概四十多歲,長臉濃須,神態溫和。雖隻穿了一身布衣,但舉手投足皆有禮儀姿態,一看便知出身不凡,哪怕十幾年的庶民生活亦未磨滅他身上的貴族氣。


    不過吳廣的目光隻在魏咎身上掃了一眼,便落到旁側的另一人身上。


    相比兄長的儒雅氣質,魏豹說話洪亮,舉杯飲酒姿態豪邁,相比貴族公子,更像是地方豪俠。


    或是感應到吳廣的目光,魏豹舉目望來,當場道:“吳王多注目,可是昔日見過我?”


    吳廣一怔,他剛才聽著魏豹的名字耳熟,一邊打量一邊在腦海中拚命搜索信息,或是專注了些,沒想引起對方注意。


    此話一出,眾人皆舉目往來。


    吳廣反應也快,舉杯笑道:“未曾見過公子,但公子之名卻早有耳聞。來,我敬兩位公子一杯。”


    “吾等名聲微薄,不足掛齒,吳王過譽了。”


    魏咎和魏豹兄弟相視一眼,也忙舉杯相應。


    吳廣飲盡杯中酒水,眼中閃過莫名意味。


    他剛才還真不是說假話,寧陵君魏咎的名字他不熟悉,但魏豹是真的聽過。


    “這家夥不就是秦末的魏王豹,那個被劉邦搶了老婆的男人,漢太後薄姬的前夫嗎?”


    想到此事,吳廣不由對魏豹多了些關注。


    不過今晚兩位魏國公子中,主事的明顯是寧陵君魏咎。


    到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微醺之時。


    魏咎起身,當著所有人的麵,向王座上的陳勝躬身哀泣。


    “暴秦無道,滅我六國社稷,殘虐天下。”


    “今大王舉義兵,逐滅秦人,複立楚國社稷,實乃楚人之福。然我魏民尚被秦人淩虐,還望大王能借我義兵,北收魏地,複立魏國之社稷,以使先祖得享血食,魏民可得安息,還望大王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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